于雁山的話不動聲色，甚至帶著無意間的笑容，唯獨駱云益知道他的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

　　他瞬間沉下臉，看來還是引起于雁山的懷疑了。

　　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不是疑問，而是篤定。

　　“這重要嗎，舅舅？”他定了定神，再度揚起笑容。

　　他不妨賭一把，或許對于雁山來說關于景歡的身世問題重要，卻也不是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他可以暫時屏蔽這個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話題。

　　他們更應該關注當前的生存問題。

　　于雁山聞言笑了笑，眼里反而有了幾分笑意。

　　他反問道：“我認為很重要。”

　　駱云益聳聳肩：“重要是肯定的，但是舅舅現在也不用急著解決不是嗎？”

　　“先將京城基地的事情解決好怎么樣，我們有些事可以回到藏區再說。”

　　他想了想，又俯身手臂撐著于雁山面前的辦公桌，輕聲道：“舅舅的藥劑也很特殊，以前未必能見光，但在這個特殊的時間，舅舅難道沒有其他想法嗎？”

　　駱云益的臉上掛著笑容，看上去反而有了幾分孩子氣。

　　他的笑容太過真摯，哪怕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讓于雁山也無法生氣。

　　“你的意思是想做什么？”

　　駱云益眨眨眼，說道：“當然是謀求所有人利益的最大化。”

　　他轉過身，臉上偽裝的笑容也消失不見，聲音依然低沉。

　　“我不知道舅舅的研究到了什么程度，但是確認能幫助大部分人提高免疫力。我們不知道在連續的天災下將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帶著人類遠走。”

　　“比起無法確定的事情，在更大的災難和救世主出現前，我們還要保證更多人活著更重要。”

　　目前的生活物資只有變異動物和變異植物，并且隨著生活環境越發惡劣，未來可能只有變異植物和變異動物能持續壯大。

　　既然如此，人類就免不了走上食用變異植物和變異動物的道路。

　　沒吃沒喝的情況下，總不能讓人吃人吧。

　　可是食用變異動物和變異植物的后患無人知曉，人類也許也會變異。

　　“人類真的要變異，比起被動變異，不如我們主動選擇進化。”

　　駱云益的話坦誠而無畏，甚至帶著決絕。

　　他是駱家嘴無情的人，也是最沒有人文關懷的人。

　　也許今天與其他駱家人談論同樣的話題，他們會質疑于雁山的觀點，甚至不認同他的實驗。

　　但駱云益不會，他是親歷者，盡管他不知道后期身體是否有更大的影響，但可以確定就現階段來說好處要大于壞處。

　　世界范圍內的地震余波依然沒有消散，單說京城基地的人，他們也從無法適應連續的搖晃變成了習以為常。

　　大雪加極寒的侵蝕下，今天的余震反而顯得微不足道。

　　他可以確定未來藍星的板塊運動依然沒有停止，也許余震不明顯，也許沒有強烈震感，但這不代表他們獲得了平安。

　　等到極寒之后，藍星又會迎來極熱。

　　如此周而復始，苦難從沒有盡頭。

　　人類被動變異，很難想象將會作出如何意想不到的情況。

　　“你好像很贊成？”于雁山笑著說道，“我以為我的提案無人認可。”

　　火光電石間，駱云益忽然明白了于雁山的用意。

　　他哪里是認為他不會同意，而是知道他一定會同意，但同時知道說服其他人面臨巨大障礙。

　　駱云益同意且認可，但他不是藏區的最高指揮，也無法調動更多人和更多的資源。

　　那最好的辦法便是讓他成為站得最高的那個人。

　　不過這一步好像并不高明。

　　難道于雁山算錯了什么？

　　也許在他的計劃中，末日和人類生存危機要比現在晚很久發生，彼時駱云益也在藏區站穩了腳跟，他們的聯手將沒有任何障礙。

　　“我贊成我認為對的，”駱云益若有所思，同時低聲說道，“也許不是完全的正義。”

　　在公共道德的層面，駱戎及他教導的兩個兒子都充滿了道德感。

　　但是駱云益不同，他對正義的理解與大眾理解并不相同。

　　他要的正義是沒有瑕疵的正義，沒有人能做到，那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只要對絕大多數人無害，對自己有益的事情，就是正義。

　　正義不需要時間來評判，也不需要靠時間去驗證，只需要解決當前最大的問題。

　　真理也具有時效性，并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于雁山忽然朗聲大笑：“那你與我之前在爭論什么，我的目的不也是這樣？”

　　駱云益背對著于雁山，露出一個極其嘲諷的笑容。

　　他們的目的一致嗎，當然不一致。

　　于雁山有自己的私心和不可告人的目的罷了，而他——

　　只是想帶著景歡更好的活下去。

　　如果路上能幫助一些人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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