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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幻境(上)


洛長鶴睜開眼時,他正站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上。

        長廊外滿地的雪光映在廊內的桐木地板上,冷溪一般流了一地清輝,廊角懸著的絹紗宮燈在風中輕輕的蕩,也于漣漣的雪光中落下疏落的影。

        他眉眼輕輕一動。

        身旁突然有尖細的嗓門打破寂靜,作宦官打扮的男子走上前來,一甩拂塵斥道:“還不快走!磨蹭什么呢。殿下能瞧上你,是你祖上十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洛長鶴轉頭,清清淡淡看了這人一眼,低聲輕念了一句佛號——

        淡金色流光一閃間,深紅雀羽便直穿過男子心口。

        尸體應聲而倒。

        然而不過一瞬,當場斃命的男子重又從一旁走上前,一甩拂塵,仍然操著尖細的嗓門斥道:“還不快走……”

        是幻境。

        很巧的是,他非常、非常地善于分辨幻境。

        而幻象是殺不死的,只有找出瘴眼,才能真正離開。

        洛長鶴于是淺淺頷首,應道:“好。”

        那名宦官立刻便換了副神色,笑瞇瞇的一揚拂塵,抬著下巴道:“你這和尚還算有幾分機靈,侍奉佛祖哪有侍奉殿下來得要緊。”

        洛長鶴沒什么表情,只是察覺到什么一般抬起頭,看向長廊盡頭。

        長廊深處轉過一段裙擺。

        那一角裙擺迤邐如瀲滟流水,大幅的散在沉沉的桐木地上,青雀頭黛,簇簇繡出繁花情致,襯得玉筑雕欄旁深雪也如二月杏花,深宮玉闕處珠簾半開,濃烈馥郁的華艷氣息也隨這一方裙角裊裊而來。

        “…殿下便在前頭,快些上前。”宦官模樣的男子上前低聲催促道。

        洛長鶴淡淡收回目光,卻低眼看向了廊腳,那里擠著開滿了玉玲瓏與朱砂壘,在深冬厚雪中依然開得嬌艷。

        這是不應該在寒冬出現的景象。

        這幻境處處真,處處假,因此才叫人難覓破境之法。

        他又靜靜看了一會花,低下身去輕輕撫去花上落雪,神色平靜而又溫柔,這才直起身,依言抬步上前。

        走過長長的回廊,拂開青金色的珠簾,又繞過三處垂花門,這才到了一處暖亭,暖亭四面以玻璃圍寶障,琉璃做瓦頂,馥郁繾綣的暖香氤氳在亭內,一打簾便細密又纏綿的直撲人面而來。

        這幻境中那強搶僧人的所謂殿下,便斜倚在庭中的琉璃榻上。

        玉白金絲屏風上淺淺映出一個影子,極淡,像丹青手試色時落下的閑筆,卻又極美,纖纖綽約的一段風姿。

        屏風后的女子似乎是被身邊的人哄開心了,輕笑一聲,帶得環佩叮當,輕輕俯下身子,給了愛寵一個親昵的逗弄,復才慢聲道:“…上前來。”

        洛長鶴指尖倏然一動。

        他罕見的生出幾分猶疑,卻仍依言繞過屏風,女子烏黑如鴉羽的眉睫便這般直直撞進他眼底。

        ……是她的臉。

        出現在了他的幻境之中。

        …幻耶?真耶?

        《圓覺經》中說:知幻即離,不假方便。離幻即覺,本無次第。

        意思是人心中有妄念,才會生幻象,若本就知道一切都是幻,那么幻象自然也不會出現。

        洛長鶴比誰都清楚這句偈語的意思。

        然而…然而。

        他于是停在了原地。

        可對面卻一點不收斂。

        榻上美人懶懶倚在鋪著柔軟狐裘的琉璃榻上,梅染的大幅裙擺簇簇堆疊逶迤在桐木地板,錦繡堆里散漫伸出一只玉足,足上金齒屐搖搖欲墜,順著看下去,艷艷一點紅,落梅一般染在腳尖。

        有容貌清秀的小侍,正溫柔小意的伏低身子,為面前的美人染甲。

        其實并不是如何出格的動作,但卻滿眼都是無雙艷色,想避開她眼波流眄若落花窗前的眼,卻又有她細白纖巧的踝撞入眼簾,延伸其上是修長亭勻的小腿,皮膚透而白,薄薄一層覆蓋在精巧的骨骼上。

        這般風流,這般憐,然而連目光放上去都嫌重,怕太過唐突污濁,擾了她滟滟驚春的美。

        相凝霜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人。

        洛長鶴平日里,總是穿一身素白的袈裟,冷寂疏朗如長空深雪,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爾等凡人離我遠一點”的氣息。

        這會就不同了,興許是為了配合整個大環境,他身上的袈裟也變成了尋常僧人穿的暗紅袈裟,盡管神色還是冷淡,但昏昏亭內他露出的一截脖頸像浸了月光的白玉,被暗紅袈裟一襯,便生出幾分難言的風流。

        不過,他自入內,就沒有往自己身上多看一眼。

        她輕輕挑了挑眉稍,隨手打發走身邊的人,支起下巴向前傾了傾身子:

        “大師……上人。”她支著下頜笑得眉眼彎起,嘴里喊著再尊敬不過的稱呼,聲音卻低柔微啞得像個夢,“你既然已經見了我……”

        她似乎樂不可支,笑得帶出氣聲,如同微絨柔軟的花蕊輕觸人的掌心,簌簌的癢。

        “就不愿意來……親親我?”

        洛長鶴蹙起眉。

        他生得好實在不必贅述,但偏偏氣質冷清孤遠,幾乎蓋過容色,也因此眉眼甚至顯得淺淡,湛湛深藍眼眸卻始終姝麗。

        這樣的一雙眼,無論看什么人,都仿佛隔了層迷迷渺渺的霧氣,是三十三重天上神佛看世人。

        相凝霜卻在此刻發覺,洛長鶴幾乎是飛快的、倉促的,瞥了一眼她的小腿,才皺起眉的。

        ……這是在皺什么。

        她在心里嚯了一聲,還沒說出玩笑話來,下意識跟著一看,便發現自個小腿上多了一道劃痕。

        似乎是個掛在軟帳四角的銀質嵌碧的熏香球,松了系帶跌在榻上,她不經意一動,便劃開了個細細的口,這會才滲出一點血來。

        幻境是假的,幻境里受的傷卻是真的,但相凝霜沒怎么當回事,正要回過眼繼續開口,洛長鶴卻動了動。

        他以指為刃,割下了袖口一片衣料,抬手遞給她。

        相凝霜愣了愣。

        她生出幾分奇異的感覺,沒想到這位神仙在幻境中性子都好了些,竟然會管她這么一點點馬上就能自愈的傷,一時沒有伸手去接。

        “我碰不到傷口。”她搖了搖頭,多了點可憐巴巴的意味。

        這話半真半假,傷的位置確實刁鉆,但扭著腰也不至于碰不到。

        她是做慣了的逗人玩,其實已經等著洛長鶴冷臉顰眉了,沒想到眼前人聞言頓了片刻,反倒輕輕閉上了眼。

        而后他低下身去。

        動作很輕,輕得依舊冷淡與疏遠,然而卻溫存,幾乎像盛夏落下的雪。

        他就這樣閉著眼,隔著一層衣袖,輕而快的替她包起傷口。繞過、打結,全程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沒有一點似是而非的觸碰,瞬息之間便退開。

        她慣用的輕薄嬉笑,有人珍而重之,近乎虔誠。

        相凝霜又怔了一瞬。

        這一連串行為超出她認知,她半晌才回過神,抬手便眼疾手快牽住他袈裟一角。

        “……你怎么不看我?”

        她眼中輕輕含起笑意,話音在舌尖半轉輕含,聲音低如氣聲:“聽說出家人看什么都滿目是佛,你現在看一看我,還能看到佛嗎?”

        說完還覺得不夠,她略直起身,抬手拉上了面前人的領口,微微抬起精巧下頷,繼續調笑道:“……如何?你此刻眼中…”

        如玉指尖輕輕拂過心口。

        “…心中,只有我吧…”

        聲音更低,幾乎是耳鬢廝磨的情話:“…上座?”

        洛長鶴倏然抬眼。

        相凝霜忍不住笑起來,直直迎上他目光:“上座,您沒能抓緊我呢。”

        不能再逗了,不然等會鬧大了,還是老老實實戰友相認,她選了先前說的這句話來對暗號,想讓洛長鶴放下戒心。

        沒想到洛長鶴卻突然動作很大的往后退去——

        他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整個人如夢驚醒一般,幾乎是冷著臉、神色生硬的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這突然又怎么了。

        相凝霜有些不明所以,以為他被自己逗生氣了,便忍住笑認真道:“幻境中虛虛實實,我也是謹慎起見才這樣試探的。”

        她眨眨眼,討饒一般:“上座不高興了嗎?別生氣了…”

        經過方才一番折騰,她領口松了些,露了大半纖細鎖骨,薄而透,像清潤可透燈影的瓷。

        洛長鶴卻一眼都沒有看她,甚至拈起腕上持珠,淡淡說了句:“施主多慮了。”

        又正經,又冷漠。

        相凝霜突然冒出一點微妙的猜想。

        在她沒有說明之前,洛長鶴到底知不知道她不是幻象?

        如果知道,他何必跟被踩了毛一樣,變臉變得這么快。

        如果不知道……他對著只是個幻象的自己,何必還要去管那一點傷口呢。

        難搞。相凝霜被他自相矛盾的反應搞的一腦袋漿糊,但眼下時機不對,也沒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自己在心底又唏噓了一會,向后倒在了鋪著柔軟皮毛的榻上,一邊享受幻境中的奢靡腐-敗生活,一邊開始跟洛長鶴談正事:

        “我從前還是花的時候,聽其他修煉的精魅說起過瘴。我們現在應該是落入了瘴中的幻境……您坐啊…要想破瘴,就得找到瘴眼。”

        “瘴眼并不好找,沒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只是聽說藏在幻境中不太對勁的地方。”

        洛長鶴聞言沒有立刻回答,片刻后才開口道:“那幾名方虞閣弟子,應當也在幻境之中。”

        相凝霜沒理解他思維怎么如此跳躍:“怎么說?”

        洛長鶴終于舍得看她一眼:“我方才在林中破瘴時,以及現在身處幻境之中,都能感覺到這妖瘴尚不成境,應當是無法立刻吞噬數名修士的。”

        所以才會像籠草一樣,將蟲豸拉進籠中,再慢慢消化。

        “…很有道理。”相凝霜想了想,繼續說道,“還有,幻境是有自己的規則的,我們只能順著規則來,否則就變成了鬼打墻。”

        她舉了個例子:“比如,在這里,我是一個強搶民男行事放蕩的殿下,那我就只能繼續行事放蕩,禍害良家,不能突然收心。”

        洛長鶴聽得擰眉:“你要如何…禍害…?”

        “只是裝個樣子。”相凝霜笑瞇瞇,“我修為低,才化靈沒幾天,什么都不會,只能靠您了。”

        洛長鶴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唔了一聲。

        他隨即起身,毫無留戀般準備離開,臨走卻想起什么一般頓了一頓,半晌從袖口取出一樣東西來。

        碧藍深翠,是一片孔雀尾羽。

        “幻境中變化無常,施主修為尚淺,帶著這個,可保靈臺清明。”他將孔雀羽遞過來便收回了手,語速也快,三言兩語便交代清楚。

        總之,就是無論肢體還是語言,都清楚表達出:這只是一個很不值錢的東西,我隨手一給,你就隨手一收吧。

        相凝霜想了想,也很快收下來:“好,您去吧。”

        “…很漂亮。”

        眼看著洛長鶴將將轉身,她又輕聲補上一句。

        洛長鶴沒有停頓,十分不留情面的快速否定道:“這不是我的。”

        相凝霜笑瞇瞇:“我沒說這是您的。”

        洛長鶴:“……”

        洛長鶴直接走了。

        于是她便捧著孔雀羽軟倒在榻上,樂不可支的笑了半天。

        這人還有幾分好玩,有幾分……可愛。

        樂著樂著,她想起來點別的東西。

        直到方才說笑,洛長鶴的眸色才恢復成平日里的淡淡霽色,而抱影林中那冷淡一瞥,沖天黑氣中他眼瞳分明仿佛烈火焚盡的深雪,幾乎如同上古傳說中墮于魔界破印而出的孔雀大明王。

        ……這人真是好多秘密呢。

        她沒骨頭一般撐著額角,慢慢思索著,簾后侍立的清秀男子見狀,便小心翼翼的上前侍奉,手勢輕柔的按著她的肩膀。

        揉肩的力道恰到好處,一寸一寸溫柔膜拜過去,簾幕重重里她似是有些懶怠的微垂眼睫,私語一般輕聲開口。

        “…還要繼續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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