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了嗎？”
  “嗯”電話里的桃千又變得惜字如金。
  “我應該送你回去的，但是要晚點名，大賽在即管的嚴。”林最自顧自的說著，在床上翻身坐起來對著鏡子擺弄新發(fā)型。
  “趕上了嗎？”
  “當然，而且在走廊遇到大劉，她說我的新發(fā)型很好看，她剪的像個南瓜。大劉就是上次和我一起的那個”
  “你們都是以取笑對方為樂嗎？”
  林最遲疑了下忽然瞪大眼睛語氣興奮的問“你看到我新發(fā)的微博了？”
  那條微博是她對自己新發(fā)型的炫耀以及順便嘲笑了大劉，誰讓她曾經(jīng)在微博掛了自己，說自己的發(fā)型像沒長開的葫蘆娃。
  “嗯”
  “那你看到旗袍姐姐嘍”
  “嗯”
  雖然都是單字的回答，但林最可以清晰的分辨出語氣的不同。第一個嗯是肯定，第二個嗯則多了很多趣味，包括一些羞怯。
  “我上次一股腦都和你說了，你是我談的第一個女朋友，那你呢？”
  “為什么問這個？”礙于小徐在旁邊打游戲，桃千說話很注意分寸。
  “就是慢慢發(fā)現(xiàn)你的美好，所以占有欲過盛吧”
  林最赤著腳走到窗邊坐下，手指一下下的擺弄桌子上放著的風車擺件。
  風車做的精細，扇葉緩緩轉(zhuǎn)動，下面的一串彩燈也跟著亮起。這是桃千給她帶的禮物，她很喜歡。
  聽筒那邊遲遲沒有回答，只剩下平緩的呼吸聲，林最的小心思卻被勾起，那根弦越發(fā)緊繃。
  扇葉在手指的推動下變得急躁，其實答案她也心知肚明。
  這么漂亮的人，沒有點人糾纏，這世界瞎子也太多了吧，比某國的裁判還瞎。
  “算了算了，下一話題。你會不會看我的比賽轉(zhuǎn)播”
  “趙思群退團了”
  “什么？你再說一次”林最沒聽清她說的什么，只知道這是一個答案。讓自己意外的是，她居然回答了。
  桃千那邊聽出了林最的驚訝也壓下思緒，不管她在那邊繼續(xù)大呼小叫的跳腳，繼續(xù)說“趙思群，退團了”
  小徐在一旁玩游戲聽到熟悉的名字后看桃千一眼又轉(zhuǎn)回視線在屏幕上。
  “哦，哦”干巴巴的，林最腦子里亂成一團，雖有驚喜也不知道回答些什么。
  吃醋是情侶之間都會有的情緒，但別人退團對她來說是很嚴重的結果。
  作為運動員的她從小就生活在集體里，在集體里鍛煉生活長大，所以退隊、退團對她來說都太嚴重了。
  “是因為，嗯，因為”
  “不是因為你，在你之前提出的”這時她松了口氣，又開始嘰嘰喳喳的說些別的。
  放下電話，桃千對林最的反應有些意外。原來她不像口頭說的那種吃醋的人，她心里對集體的敬畏感，對毀她人事業(yè)的無措感，都是她心底的良善。
  這也是冥冥中，自己能對她親近的原因吧。
  “桃桃姐剛才是提到了趙前輩嗎？”小徐見她放下電話才詢問道。
  “對”
  “趙前輩的婚禮我們都沒來得及參加遺憾啊，看照片趙前輩穿裙子也很好看”
  桃千點頭，確實。
  趙思群是個天生的衣服架子。無論穿什么都很好看，男裝顯得英挺，女裝也有獨特的清冷魅力。
  聽說她年少時在學校里被力挺培養(yǎng)成小生也是因為身姿修長，儀態(tài)端方。
  “現(xiàn)在很流行中性風，少年感，前輩要是在堅持下去，名氣肯定比現(xiàn)在大。沒準還會去演電視劇，拍電影”
  小徐打完游戲還找出幾張現(xiàn)在比較火的偶像照片給桃千看。
  “看，這些都很中性風”
  圖片翻著，還有幾張運動員的照片，乒乓球，足球，羽毛球的都有。都被網(wǎng)友剪輯在少年感的合集里，包括那張熟悉的面孔。不過她不意外，她是很好看。
  “帥氣吧”
  桃千點頭，小徐繼續(xù)說“大家越來越喜歡帥氣的女生也沒錯，他們身上既有清爽的帥氣，還有同為女生體貼的心。滿足現(xiàn)在女孩兒對老公的幻想，外貌與內(nèi)心相結合，想想都快樂”
  “得不到，稱一句虛擬老公、男朋友也算過癮了”小徐心滿意足的把這個視頻合集點了收藏，實時翻看欣賞。
  看她目光灼灼，桃千忍不住問“老公？男友？虛擬”
  “對啊，我這些素未謀面的男朋友們啊。我男朋友要是這么帥又不啰嗦該多好啊”
  “那萬一，她們現(xiàn)實生活中也粘人呢？”
  桃千試著打破濾鏡，但小徐不為所動，意志堅定的反駁道“那又怎樣，不是還有一張帥臉嗎？可奶可甜的，看著氣就消了”
  回想自己和林最的相處，似乎一張好看的臉是有很大益處，桃千點頭。幾次破例，不都是看了那張臉賣乖。
  次日的交流會結束后，桃千又去名師家拜訪多留了一天才獨自離開京市，而后一周內(nèi)，林最也跟隨大隊伍一起出發(fā)比賽。
  這幾天，除了刻苦訓練，林最每天都盼著下雪，這樣她就可以拍照給桃千看了。

  盼著下雪的脖子都等長了，終于在啟程當日的傍晚，天空中飄飄灑灑落下雪花，不遠處放學的兒童因為降雪而開心的嬉鬧。
  雪下的不大，但足夠覆蓋訓練館外的花壇。趁著隊伍還沒集合，林最偷跑出去給桃千打視頻電話。
  視頻接通，林最的笑臉只是出現(xiàn)打個招呼后立馬轉(zhuǎn)開攝像頭轉(zhuǎn)向花壇處。
  “快看，下雪了，京市的第一場雪”
  鏡頭搖晃，視線從花壇轉(zhuǎn)移到人行道兩側的路燈方向。京市降雪后天氣暗沉又臨近傍晚，燈光下的雪花亮閃閃的如精靈般緩緩降落人間。
  林最沒有如以往視頻一樣敘說很多，只是調(diào)整好鏡頭后靜靜的坐在花壇上隔著屏幕陪著桃千一起看雪。
  在林最的記憶里，這是她迄今為止最浪漫的時刻，也是最安靜的時刻。小時候她可是因為精力過剩被送去體校的人。
  桃千也沒有發(fā)出聲音，就這么看著屏幕里的雪花飄落。時而被風吹走掛在樹梢，時而落在一旁的水池里消失，自在又逍遙。
  “你今天不是出發(fā)嗎？”
  兩人默默的陪伴了對方一會兒，桃千方想起林最今日啟程。
  “還要一會兒，不急”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有聲音響起“林最，林最，快點，差你了”
  說完，屏幕一陣搖晃被人拿起，接著聽林最邊跑邊說“大劉叫我，我不讓她打我電話，只能喊我，哈哈哈，她嗓子好”
  桃千懂她的意思，陪她看雪，電話一打，視頻就斷了，哪里來的清凈。
  “你出國注意安全，祝你取得好成績”
  “你好像我的政治輔導員，真官方”
  林最放緩腳步對著鏡頭擺手又做了個飛吻的動作后就匆匆掛斷視頻，加速跑回集合點趕往機場。
  獨留下桃千依靠在窗臺上，回味著屏幕上一閃而過的笑臉匆忙的飛吻還有那滿頭的白。她真的好鮮活，比她認識的所有人都要有活力。
  “還沒走，想什么呢？”
  宋老師拿著車鑰匙一副剛從外面回來的樣子，剛轉(zhuǎn)進走廊就見桃千依靠在窗臺看著手機笑。
  “沒什么，和朋友聊天”
  “上次那位嗎？”
  “什么？”桃千有些訝異。
  宋老緩步而來，看著愛徒的表情發(fā)笑，難得見她這副模樣，眼里透著茫然卻可愛。
  “你不知道人在對待相同的人時，總愿意展露出相同的表情嘛，連習慣都一樣，下意識的。”
  宋老點點愛徒的鼻尖，笑的一臉了然。
  “所以好的戲曲演員在不斷的排練中，總能做出相同的表情動作，無論對面是誰。有默契，又勝過默契的感覺”
  最后這半句便是她的提點，投入感情是重要，但賣油翁的手藝也不能丟。
  桃千看著宋老師不說話，又跟著她一同走進辦公室坐在沙發(fā)上等著。
  她知道早晚也是要再談一次話的，這會兒正好團里沒人，也落得清凈。
  宋老掛好衣服又站在柜子邊上翻找，最后拿出里面放著的一罐白茶。
  “這個嘗嘗，前幾天一位相熟的茶農(nóng)送的，很不錯”
  桃千樂的收下，她和宋老師也算是茶友。
  有了茶葉的開端，后面的話也沒那么干澀。
  宋老師先說了劇團一直到過年的計劃，原定的幾個政府合作還要繼續(xù)去演，格外還有兩場送戲下鄉(xiāng)，單獨的一場便是臨鎮(zhèn)企業(yè)分紅邀請她們進行一場商演。
  按照這個節(jié)奏排期，接下來到過年整個劇團幾乎無喘息的可能。而桃千，也不會獲得和新搭檔磨合的時間。
  “團里開會討論過，不太重要的戲份你和秦曉曉先搭著，重一些的戲份先有郝云那一組頂上”
  郝云是另外一對同樣配置的搭檔，比桃千入團早五六年。從桃千入團后，就不打演一些年輕的戲劇情侶角色了。
  “那我？”
  “《穆桂英掛帥》，你最近多排這個”
  桃千點頭，很感激師傅的安排。
  “還有年后，你可能會被借調(diào)到滬市劇團演一段時間，滬市劇團的花旦年后要出國，戲排出去了，沒人演不能開天窗”
  “還唱穆桂英？”桃千心里想著連唱穆桂英，她就真成穆桂英了。
  徐老笑瞇瞇的逗她“怎么了，哪個大家的成名作不都是一首。”
  “不，不是”
  “逗你的，應該都有的。這個具體時間我們還在商討。”
  徐老說到這里忽然小聲向前探身繼續(xù)說道“主要是滬劇團里的李老師是我?guī)熃悖�她的西廂記唱的格外好，我想讓你去學學，偷偷師嘛”
  桃千以為她神神秘秘的要說些什么，結果……不禁扶額靠在沙發(fā)背上。
  “去試試嘛。她唱的那個調(diào)調(diào)哦，我就領會不到，你去看看能不能摸到調(diào)門”
  最后還是答應了，當然，本來她也沒有什么選擇的權利。她只是一個小演員，多得益于老師的照顧和同事的關愛才能進步的這么快。
  誰的生活又是一帆風順的呢？都是要自己調(diào)整再繼續(xù)前進罷了。
  又過了幾天，正式開始在路上奔波演出，幾乎沒有什么完整睡眠，夜晚大多都留下來趕路。

  披星戴月的趕到另一座城市時，睡眼惺忪的化妝和當?shù)氐闹鬓k方溝通。演員在后臺見縫插針的補眠、化妝，但上場依然是活力滿滿，十分敬業(yè)。
  看戲的群眾以中老年為主，有的鄉(xiāng)鎮(zhèn)一年就盼著快過年這幾場戲。
  從凌晨搭臺子開始就有老人家陸續(xù)來占座，還有幫忙的。抬不動大的燈箱就幫著擺擺椅子，燒些開水。
  他們穿的樸素，笑的靦腆，粗糙的雙手縱是在幫忙時也顯得有些無措。都是些很淳樸的老人家。
  各地的經(jīng)濟差距大，條件也參差不齊，劇團的人也通過不斷地下鄉(xiāng)演出保持本心。花花世界迷人眼，扎根群眾，才能感受更純粹的愛。
  在舟車勞頓中把一場場穆桂英演下來，桃千的眼神都堅定了。
  或許這就是宋老師對自己的另一層深意，讓她感受穆桂英的那種堅韌，無論是戲里挺身抗金，還是戲外面對困難。她都要瞪著眼睛，迎難而上。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兩人都無暇想起對方。林最比賽的周期很緊張，每天打球、比賽、看視頻、恢復體能耗費了全部的精力。
  大劉第一站的比賽的簽位不好，早早遇到種子選手出局，在訓練之余總幫林最照看著。
  “我上次就想問你來著，你最近是不是有情況啊”
  酒店房間里，大劉煮了方便面叫林最一起吃。
  下午林最打了一場耗時較長的比賽，下場沒多久就吐了。
  懷里抱著抱枕側身躺在沙發(fā)上表情懨懨的看著冒著熱氣的電鍋，她的胃還是不舒服。但更讓她不爽的是有一種體能被人拉到低的不安全感。
  “你在想什么？”
  “什么？”林最又換了個方向躺著。
  “你下雪那天和誰視頻，還有你那天請假，嗯？”
  “你是城管嘛，管這么多”
  雖然她大大方方的不想遮掩，但還不知道桃千的想法，是否想被知道。
  “小氣鬼，不說也猜到了啊”
  大劉撥弄這筷子等面更軟一些時才細心的挑出放在林最面前，“吃點吧，明天還要決一死戰(zhàn)呢”
  林最接過面碗后聽到?jīng)Q一死戰(zhàn)這四個字瞬間又想放下。
  “哎，你別這么喪氣好不好啊”
  看著林最又垂著頭不說話，大劉想了半天教練安慰她的話。雖然你明天不一定能跑過那個初出茅廬的金佳人，但是你也是曾經(jīng)的小哪吒啊。
  “小哪吒，還小摩托車呢”
  “不，小摩托是霓虹的選手”大劉比較嚴謹?shù)姆裾J。
  林最不得不承認，以她如今的地位面對上沖勢頭很猛的熱門選手時，有些擔憂的。恰逢今天還被累到嘔吐，惴惴不安的感覺更強烈。
  面被大劉煮的很軟，還加了好多湯。一口熱湯下肚，胃里舒坦了不少。
  抬頭再看看大劉，真是自己的小棉襖，偶爾漏風的那種。兩人都在羽毛球選手里也算是中堅力量都不再年輕了，也不知道還能扶持著再走幾年。
  “那個，你知道也別聲張，以后那什么我第一個介紹你”林最說的模糊，大劉卻立刻聽懂了。
  “哦哦哦，我懂的，懂。而且隊里潛規(guī)則，冠軍就可以談戀愛啦。”
  林最捧著面碗不說話再度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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