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叔！二年叔——！！”
  邢如意瘋了，他哭喊著，翻刨著，兩手都挖出了血。
  陶二年是桂花的表哥，按照輩分，邢如意應該叫他哥。
  可陶二年是桃花村人，跟疙瘩坡邢家沒關系，年齡比邢如意大得多。
  邢如意的腦海里顯出陶二年意氣風發的樣子。
  那時候，他剛剛承包土地，陶二年也只有三十五六歲，頭戴一條白毛巾，手里握著一根煙桿，綁腿打得很利索，身披羊皮大襖。
  他的樣子像個大哥哥，臉上的皺紋刀刻斧鑿，長滿絡腮胡子。
  粗糙的大手長滿老繭，微微一笑，皺紋就舒展開來，顯出一股憨厚。
  他做事情特別公正，不讓弱者受委屈，也不讓強者逞能。
  身為桃花村的村長，從不占群眾一點便宜。
  任何人家里有困難，總會伸出援助之手。
  陶二年人老實，踏實肯干，對邢如意卻特別尊敬。
  總是跟他討教發家致富的辦法。
  邢如意也把他看成忠厚的長者，常常不吝賜教。
  因此，桃花村在他的帶領下同樣發達起來，家家戶戶有存款，蓋起新房。
  大哥哥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閃爍，身體卻被埋進深深的土堆里。
  “快！挖啊！一定要把人救出來，快呀！！”
  幾個人同時用力，氣喘吁吁，手指上都血糊糊的。。
  足足刨半個多小時，終于挖開一個窟窿。
  陶二年一只干癟的老手顯露出來。
  邢如意猛地用力，將他從土堆里拉出，仿佛挖出一個山藥蛋。
  陶二年眼睛緊閉，已經不行了。
  一塊石頭從屋頂上降落，正好砸在他的腦袋上。
  血水跟泥土粘在一起，不斷汩汩流淌，面容都看不清。
  “二年叔，你醒醒，醒醒啊！”邢如意不斷呼喊。
  立刻幫他止血，抬手點了男人幾處穴道。
  一分鐘后，陶二年才微微睜開雙眼，沖邢如意笑笑。
  “如意，我不行了，幫我照顧好巧兒跟秋生……。”
  緊接著，他眼睛一閉，腦袋歪在旁邊，徹底斷掉呼吸。
  此刻，邢如意才發現陶二年的手臂骨斷裂，肋骨也斷掉好幾根。
  斷裂的肋骨刺進肺部，造成肺出血，根本無法挽救。
  “二年叔！叔啊……！”邢如意哭了，把陶二年緊緊抱在懷里。
  足足三分鐘，李二壯才說：“如意哥，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山洪快下來了，走，走啊！！”
  幾個人一哄而上，兩個抬起陶二年的尸體，一個人背上那個五保戶老人，向著山坡上奔跑。
  足足跑二十多分鐘，終于來到老爺嶺半山腰的洞里。
  那個洞很大，足足幾千平方米，三個村子的群眾跟外來工差不多都在這里。
  當巧兒跟秋生看到父親血肉模糊的尸體時，他倆哇地哭了，瘋狂撲向父親。
  “爹，你咋了？不要丟下女兒不管啊！！”
  “爹，娘死了，你再死了，秋生會很可憐的！”
  巧兒跟秋生抱著陶二年冰冷的尸體，哭得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邢如意立刻抱上兩個可憐的孤兒。
  “巧兒，秋生，不怕，你爹走了，還有如意哥，如意哥會照顧你倆……！”
  “如意哥……！”巧兒跟秋生又撲進邢如意的懷里大聲嚎啕。
  四周的群眾也可憐他倆，陪著他們掉眼淚。
  邢如意哭夠了，這才站起身。
  “聽我的命令！小周哥，立刻檢查疙瘩坡群眾的人數！
  趙豆子！你來統計梨花村的人數！
  二壯！你統計桃花村的人數！
  徐勇，你統計所有外來工，跟運輸隊那些兄弟的人數！！”
  “遵命！！”四個人答應一聲，馬上進行人口統計。
  邢如意很累很累，但還沒糊涂。
  必須將人口進行統計，免得遺漏了誰。
  半個小時后，小周，趙豆子，徐勇跟春桃同時拿著賬本過來。
  “董事長，桃花村一共三百六十一人，除去過世的二年叔，一個不少！！”
  “如意哥，梨花村人數一個不少！！”
  “外來工跟運輸隊的兄弟一個不少！！”
  “如意，不好了！咱們村還有兩個人沒到！！”
  “誰？”邢如意猛地打個哆嗦。
  “是小梅，還有二壯娘，沒看到她倆……！”
  “你說啥？”李二壯在旁邊差點嚇得坐地上。
  他在人群里仔細瞅瞅，真的沒發現自己的媳婦跟老娘。
  “娘！小梅！你們在不在啊？在的話吱個聲啊……！”李二壯立刻沖人群里呼喊。
  小梅沒有答應，他老娘同樣不知去向。
  “哇！！”李二壯哭了，跟個孩子一樣，瞬間抱上邢如意的手臂。
  “如意哥，小梅跟我娘沒在，咋辦啊？嗚嗚嗚……！”
  邢如意不知道發生啥事，眉頭皺成一個疙瘩。
  但他明白，這對婆媳一定出事了。
  他咬咬牙一跺腳：“愣著干啥？回去找啊！我跟你一起去！！”
  說完，他拉上李二壯沖出山洞，撲通撲通再次跳進水里。

  徐勇將大手一揮，也想跟過去，保護董事長。
  可小周卻攔住了他：“站住！你們不能去！”
  “為啥啊？”徐勇問。
  小周說：“你們是旱鴨子，根本不會浮水，人救不回來，再搭進去幾條命就不劃算了！”
  徐勇他們只能止步，因為水性真的不好。
  此刻，整個疙瘩嶺山村已經被淹沒，房屋全部不見。
  只有幾棵樹冠矗立在水面上。
  再加上水流湍急，不會水的多半會被沖走。
  邢如意跟李二壯不一樣，倆人從小就會游泳，而且水性很好。
  邢如意一個猛子扎下去，腦袋再次露出水面，已經潛出去五十多米。
  不幾下就來到村子上面。
  此刻，山村早就不見，處處波浪翻滾，哪跟哪都分不清楚。
  從前的二層小樓不見了，邢家的老宅不見了，統統變成水底的一部分。
  雨水仍舊很大，煙霧彌漫，面對面都看不清。
  李二壯將腦袋從水里冒出，沖邢如意呼喊。
  “哥，這還是咱們村嗎？”
  邢如意抬手抹一把臉：“的確是！那邊是俺家，這邊是你家。”
  “可俺娘呢？小梅呢？小梅——！娘——！你們在哪兒啊……？”
  “小梅！嬸子——！”
  兩個人同時呼喊。
  可風聲跟雨聲太大，呼喊聲再次被淹沒。
  李二壯心急如焚，也嚇得膽戰心驚，好害怕媳婦跟母親遭遇不測。
  早上起來，他讓小梅去呼喚婆婆一塊逃走。
  明知道她倆婆媳不和。
  當時救人心切，覺得不會出事。
  可天知道他們婆媳之間發生了啥事？
  老天！她們不會一塊雙雙殞命了吧？
  李二壯心里越想越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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