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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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季早就開始了,只不過這群在上學的孩子不可能天天到場,能趕上舞會的都算少數。洛倫娜作為沙菲克家的準兒媳,特意提前一天到達了利茲的莊園——沙菲克家里確實夠忙的,他們的仆人和家養小精靈忙里忙外,洗洗刷刷,擦干凈漆具、瓷器和畫像,把地毯重新清洗,除掉掛燈上的灰塵,晾曬客房的被褥……沙菲克家的女兒們為了即將到來的舞會欣喜若狂,一遍遍確認她們的衣服和首飾,夢想著能在這場舞會上遇到愛情。
埃里希一見到洛倫娜,便立刻上前和她擁抱。“我的小未婚妻,”他注視著洛倫娜的臉龐,“我很想念你。”
“我也很想念你,親愛的。”洛倫娜柔聲道,輕吻了一下埃里希的嘴角。他們相視一笑,便形影不離地貼在一起——他們倆只在裝成一對模范情侶這一點上還算有點默契了。
一些客人要在明天下午到達,六點吃晚飯,之后就是舞會;另一部分客人只來參加舞會,其中自然包括凱厄斯。在晚飯之前是野餐會:大多數女孩喜歡野餐會,因為可以在花園里吃冰激凌。聽了這些安排,洛倫娜心下了然。她陪沙菲克一家一起吃了飯,這時候準備工作已經完成了,地毯像新的一樣,墻壁也裝飾華美,各個房間干凈整潔,大廳拾掇得比往常更明亮,樓梯扶手擦拭得反光,每一個花瓶里都插滿了鮮花:為了暗示明天要宣布的大事,所有花束里都有一支紅玫瑰,是羅齊爾家的家徽。
洛倫娜答應了次日參加野餐會陪伴沙菲克家姐妹們,便回了自己家。羅齊爾莊園里除了仆人之外果然只有她一個人,她獨自選好三套衣服,早早睡下,次日下午化好妝、收拾妥當,就再次動身通過飛路網去利茲。
她小時候喜歡野餐會,現在卻覺得無聊。為了野餐會,她選了一身白底帶綠色碎花的吊帶長裙,外面罩著一件白色繡梔子花的絲質長袍,盤起的金色頭發間點綴著珍珠發飾,腳上一雙白色吊帶鞋,當她沿著小路走進花園時,風吹動長袍和裙擺。
“洛倫娜!”沙菲克家的女孩們呼喚她,“我們在這兒!”
于是她微笑著走過去,在她們的毯子上坐下。樹蔭籠罩著她們,周圍另有幾個毯子,坐的也是其他家族的女孩們,但是看得出來,這邊的毯子才是野餐會的中心。小精靈備好了飲料、零食和冰激凌,洛倫娜要了一杯蘇打水,聽著她們喋喋不休,扮演一個溫柔的好嫂子形象。這是個溫煦寧靜的春日,夏日的腳步已經來了,卻還沒有那么炎熱;接近日暮的時間,太陽掛在藍天上,帶來溫暖。
“好洛倫娜,我的好姐姐!你一定能告訴我們吧?卡薩迪先生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呀?”
說話的是沙菲克家的大女兒奧利維亞,她十六歲,尚沒有結婚的人選。她對于外國男人的偏愛是洛倫娜所不理解的,當她聽說一個年輕的意大利魔法部官員會來參加舞會時,她激動得都快睡不著覺了。洛倫娜比所有人都更知道這名字意味著什么:凱厄斯是一個危險人物,至少對于在場的女孩們來說是這樣。
“卡薩迪先生容貌俊美,在意大利魔法部身居要職。”她放下杯子,對女孩們說,“不過他的性格有些嚴肅,對交際活動也很冷淡。”
女孩們咯咯笑了起來。奧利維亞臉頰泛紅,眼睛亮閃閃的,“我想,他還沒有遇到過熱情似火的英國女孩,”她挪到了洛倫娜身邊,對她的未來嫂子耳語道,“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冰熔化?”
“沙菲克夫人不會愿意你遠嫁意大利的。”洛倫娜也笑著說,“但我想,以你的魅力,你肯定會把他迷住。”
五點鐘剛過,女孩們就陸陸續續離開了花園,去休息室換衣服,預備接下來的晚餐。洛倫娜在客房換上一套有紗質長袖的墨綠色長裙,相應地,她的未婚夫埃里希會戴同樣墨綠色的領帶。搭配長裙的是綠寶石耳墜和黑色高跟鞋,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目光里都是疲憊,左手的訂婚戒指是那么令人不滿。
大廳里逐漸開始人聲鼎沸——男巫們的低沉的語調,女巫們動聽的嗓音,共同構成了笑語紛紜的熱鬧氣氛。洛倫娜喝了一瓶提神劑,讓自己看起來高興一點,推開門走了出去。她穿過走廊就看見了她的未婚夫,穿著黑色有條紋的巫師袍,戴墨綠色領帶。“快點,親愛的,”埃里希說,“我們要一起歡迎他們。”
“我父親來了嗎?”洛倫娜問。
“很遺憾,他沒來。”埃里希似乎也有點疑惑,“或許他直接參加舞會也不一定。”
晚飯很無趣,但洛倫娜應對得很好。她從小被訓練出完美的社交技巧,在任何一個有人的地方,她都能有方法讓對方感到如沐春風。可是這技巧卻從來沒有讓她自己感到開心,如果必須說實話,洛倫娜會說:她討厭這些無聊的交際,她厭煩這些無趣的人。這一天的社交唯一的盼頭就是凱厄斯——假的卡薩迪先生——的到來,可是如今洛倫娜被囿于晚餐中,這場晚餐她幾乎在不停地說話,只吃了一點東西。她微笑得臉都僵硬了,還不得不和埃里希表演親密無間、蜜里調油的一對兒,每當有人說了俏皮話,她都要和埃里希對視著笑起來,假裝他們深情又默契。看得出來,埃里希也因此十分厭倦。
太陽下山后,晚餐終于結束了,洛倫娜心里簡直歡呼起來。
“你們會很幸福的,我知道。”老克拉布夫人這樣對他們說。
晚餐之后不久,又一批客人陸續到達。跳舞的大客廳里,所有的帳幔都撩起來系在拱門后面,露臺旁邊的桌臺上擺滿了盛著點心的銀餐具,和玻璃器皿一起在燭火下閃閃發光。沙菲克家的親戚幾乎沒有缺席的,一群有媚娃血統的女士站在樓梯下面,個子很高,打扮得像東歐的巫師,容貌極美,如同霧氣籠罩的月光,她們正偷偷對洛倫娜指指點點。洛倫娜再次去休息室換衣服,她舞會的衣服是一件綢緞面料的吊帶裙,是一種淺到幾乎是白色的藍色,搭配珍珠項鏈和碎鉆頭飾。她穿上白色高跟鞋,套上和裙子同樣顏色的長筒手套,把訂婚戒指和家族戒指戴到手套外面。
埃里希這次換了一件純黑色的巫師袍,戴著淺藍色領結。洛倫娜挽著他的胳膊,一起上了二樓。
“羅齊爾先生還沒來。”埃里希說。
“奈杰勒斯到了嗎?”洛倫娜說,“叫他負責開場吧。”
“好。”埃里希點點頭,轉身吩咐了男仆幾句,男仆便匆匆從走廊另一側的小樓梯下去了。
舞會的時間到了。
主樓梯下的人群熙熙攘攘,奈杰勒斯站在最靠近樓梯的地方,用金勺子敲響了玻璃杯。這聲音立刻叫全場安靜下來,他們的目光集中在樓梯上——在那厚厚的鋪著深藍色地毯的樓梯上,沙菲克先生微笑著看著眾人,手中拿著一杯香檳。
“歡迎啊,歡迎!”他喜悅地說,“諸位的到來,讓沙菲克莊園蓬蓽生輝!”
人群中傳來掌聲和女士們銀鈴般的笑聲,沙菲克先生在這份喝彩落下之后,繼續說了下去。
“今天不僅僅有舞會,還有一個令人愉快的新聞要分享給大家。”沙菲克先生賣了個關子,他對觀眾們眨眨眼睛,“我的長子埃里希和羅齊爾家的洛倫娜訂婚已久,兩位年輕人決定,在一個月之后的六月十日舉行婚禮。”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炸開了更大的掌聲與歡呼——沒有人不愛婚禮,尤其是純血家族的婚禮,其揮霍的布置與華麗的過程,往往能無限滿足人們對于儀式感的追求。
在歡呼之中,埃里希與洛倫娜在樓梯最上方現身,沖著人們微笑,他們攜手走下樓梯。洛倫娜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奈杰勒斯沖著她點點頭,沙菲克家的女人們微笑著看著新的家庭成員。在人群最末的地方,她看見了凱厄斯——他穿著長袍,卻與所有人不同,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他緊緊盯著洛倫娜,在那黑洞似的眼睛里,如深暗湖水底下的沉石,是難以認清的怒火和仇恨。
“敬愛情!”沙菲克先生舉起酒杯。
“敬愛情!”客人們也都舉起酒杯,向一對未婚夫妻致敬。
樂隊就在這時奏響舞曲,洛倫娜連忙收回思緒,她和埃里希走下最后幾級臺階,人群向后移動,為他們讓出跳舞的地方。這對戀人來到舞池中央,隨著音樂翩翩起舞——為了展示默契,他們的舞步是排練多次的,他們注視著對方,目光里滿是溫柔與愛意。所有人都看著他們,他們是舞會的中心,理應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他們一邊握著對方的手,洛倫娜另一只手搭在埃里希肩上,埃里希摟著她的腰,他們的世界沒有其他人存在。
好在這樣的情況沒有持續太久,沒一會兒,其他人也進入了舞池,假模假式的伴侶不再是大家注意的中心。奧利維亞·沙菲克和一個表親在旁邊跳舞,她頻頻皺起眉,因為對方踩了她的腳。沙菲克夫婦也開開心心地跳起了舞,他們倆看起來十分相愛,可是洛倫娜如今總是懷疑每一對相愛的情侶,猜測他們是否只是演出的搭檔。奈杰勒斯和沙菲克家的小女兒奧德莉跳著舞,他如今已長到了六英尺高,和他相比,奧德莉簡直是一個小矮人,她的頭頂還沒到奈杰勒斯的下巴。
“找到人了,洛拉。我跳完舞就離開。”奈杰勒斯經過他們時,對洛倫娜說。
“知道了。”洛倫娜說。
“那女人看著不是能生養的,你瞧她那屁股!那么窄的盆骨,她多半會因為難產死掉!”她又聽到沙菲克家的親戚說,“要我說,埃里希的眼光不是很好。”
鋼琴奏出最后一個音符,洛倫娜不由得松了口氣。樂隊停止了演奏,人群里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洛倫娜和埃里希立刻松開了對方,不約而同地退出舞池,走向兩個相反的方向。
她穿過人群,往陽臺去——這個燈火輝煌的房間里似乎只剩下那一處幽暗的所在,窗簾半掩著,她撩起帳幔穿過拱門,果然看到了凱厄斯。她禁不住勾起嘴角:他們之間的默契甚至超過了她和她名義上的未婚夫的,多么可笑!凱厄斯似乎變成了一種有毒的魔藥,他能解去一整天偽裝的痛苦,卻讓人一步步更靠近死神,然而即使知道他的可怕,她卻仍想要喝盡這甘美的毒藥。他那毫無血色、蒼白的臉,他上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緊抿的嘴唇——一切構成了完美驚人、邪惡而蠱惑的魔鬼的臉,令人心醉。洛倫娜突然發現自己的心是跳動的,她的血液是奔流的,她不是一個用于表演的木偶娃娃,更不是死在墳墓里的尸骨,結婚戒指就是她的靈柩。凱厄斯光是站在那里就構成了巨大的影響力,叫她的感情脫離她自己的控制,變成他的俘虜。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然而他們四目相對,她知道自己此刻加快的心跳全是為了他。“你來了。”他說,邁步向她走來。
溫暖的晚風吹拂,帶來迷人的花香。月色朦朧,大廳里的音樂離得那么遠,人群也不會靠近他們。
“我猜到你在這。”洛倫娜說著也向前——現在他們倆只剩下一步遠,于是停在這個距離間。他們離得如此近。
“你怎么不去找你的未婚夫呢?”他用古怪的語氣說。聽得出來,他不想表露出厭惡,試圖把這壓在虛假的溫和語氣下,可是沒有成功。
“我不想去。”洛倫娜抬起眼睛去看他,“我累了。”
如她對沙菲克家的女兒們說的,凱厄斯英俊迷人、氣度不凡。他因為洛倫娜的話微微一笑,那鋒利尖銳的五官就柔和起來,目光溫存,在月光下明亮動人。
“你不該浪費時間做這些事。”他伸出雙手,握住了洛倫娜的胳膊,喃喃道,“瞧瞧你被這些沒有意義的事弄成了什么樣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毀掉。”
“我沒有被毀掉,凱厄斯。我……尚且沒被毀掉。”
洛倫娜著迷地看著凱厄斯。他沒有呼吸,而他的雙手冰冷的溫度就貼著她的皮膚。她聞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氣,似乎有廣藿香和檀香在其中,陰郁而神秘,讓人想到宗教與神靈;這香氣幾乎滲透她的進了血液,在思想里充盈,喚醒了更多情感。
“一把鋒利的劍卻被鑲嵌了太多寶石,被泡在蜜與砂糖里,被絲綢包裹……它會因此腐爛,會變成廢銅爛鐵,會變得毫無價值。”他用誘人的輕柔語氣說著,“我不想看到那樣的情況發生,你知道嗎,我最親愛的洛倫娜?我希望你能回到你本來的樣子。”
洛倫娜笑了。
“我不是劍。”她說,“我是人。”
凱厄斯也笑了起來——他這樣開懷地笑起來時更加有生氣勃勃的樣子,似乎是在一瞬間變成了人類。他搖了搖頭,收回雙手,笑道:“是啊,你當然是人了!”
洛倫娜垂下眼簾,仍是笑著。她不是沒有注意到,遠處的燭光已經把他們的旁觀者的身影拉長,他站在拱門的陰影里,從幔帳旁邊窺視他們已經有一會兒了;凱厄斯肯定比她更早發現了他,可是他并沒有提醒洛倫娜,就像有意為之。他們這位旁觀者似乎是終于無法忍受了:他撩起窗簾走了過來,眉頭緊鎖。
“看來這位就是你給自己找的情夫了,親愛的。”埃里希說。
洛倫娜看向他,她的笑容漸漸變冷,幾乎成了一個諷刺的笑容。埃里希更多是一種煩躁與無奈,他那繼承自母親的巴伐利亞人的分明輪廓給他的容貌帶來更多陰影,讓他本就下垂的嘴角更帶有些許厭惡。
“沒錯,他就是。”洛倫娜坦然地說。她瞪著埃里希,就好像這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似的。
凱厄斯瞧了瞧埃里希,目光又轉向洛倫娜,仿佛還嫌這二人的糾紛不夠點燃仇恨的火焰,他向洛倫娜伸出手,含情脈脈地問道:“親愛的,愿意和我一起跳舞嗎?”
洛倫娜幾乎是立刻就把手遞給了他。凱厄斯沖著埃里希一笑,像個得勝者一樣,牽著他的女伴走向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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