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虛偽假面
秦琬感慨萬千,玉遲又何嘗不是?
這幾年來,他雖對魏王咬牙切齒,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毀滅對方,卻未曾真正了解過魏王的品行,還當(dāng)是南宮家有人漏了底,至寶動人心。直到聽了常青的描述,才覺魏王人品卑劣敗壞之至——穆皇后對魏王雖無甚情分,到底沒薄待過鐘婕妤、魏王和樂平公主三人。為了懷獻太子,穆皇后一力扶植魏王,希望他給懷獻太子做臂助。
此事雖是穆皇后提出的,魏王若是不應(yīng),穆皇后還能逼他不成?明明從穆皇后那兒撈夠了好處,名正言順地入了朝堂不說,爵位也從郡王晉為親王,不再是空有榮耀卻無實權(quán)的光頭皇子。憑良心說,穆皇后給他的,遠比他能回報的要多。即便如此,他照樣對懷獻太子暗下殺手,踩著對方往上爬。
恩將仇報的人雖不少,像魏王這樣明里欣然接受對方互利互惠的條件甚至好意,暗地里卻想方設(shè)法置對方于死地,睚眥必報到喪心病狂程度的人卻真不多見。難怪懷獻太子對魏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從前的玉遲還當(dāng)懷獻太子脾氣不好,欺凌兄長。如今想想,以懷獻太子的驕傲,察覺到魏王踩著自己的惡名名聲提升他的清名,豈能不氣?
“南宮家讓魏王得到了天大的好處,阿耶在旭之建議下的種種言行,從表面上看,無疑讓魏王‘心想事成’。”秦琬神色淡淡,語帶譏諷,“魏王不知他的妙計一早就被旭之看破,代王府不過順勢而為,以防暗中盯著王府的毒蛇再出什么防不慎防的招數(shù)。在魏王看來,他的做法都是正確的,哪怕冒險了一些,繁復(fù)了一些,最終也得到了他預(yù)想中的好結(jié)果,竟沒出半點差錯。嘗到了甜頭后,他的手段只會更毒,計謀也更繁復(fù),動輒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將許多人給卷進去。”
玉遲明白秦琬的用意,微微一笑:“計謀一道,越簡單越好,太過復(fù)雜,只會出亂子。”畢竟,執(zhí)行計劃的是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有些為自己考慮的多一些,提早或延誤了時機;有些則自作聰明,擅自修改主子的計劃。像常青這樣不聞不問,埋頭做事,公理良心都不怎么顧及的人太少,好容易尋到一個,還被魏王生生逼走了。
漸漸冷靜下來的陳妙滿臉厭惡,極不屑地說:“枉我昔日還覺得,蘇家子弟雖然不堪,魏嗣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魏王卻有幾分皇室風(fēng)范。如今一想,當(dāng)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鐘婕妤、魏王、魏嗣王,個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以名聲最好的魏王為最。若他十年前真將查到的證據(jù)悉數(shù)交出,又怎能讓江南沈家的姻親為他所用?被追殺?哼!只怕是合演的一出戲吧!肅清吏治是假,排除異己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常青本想為故主辯解兩句,卻不知該說什么,畢竟他的存在就是魏王徇私枉法的最好證明——血影的死士,倒有大半是被魏王偷天換日救下的刑部死囚和重犯,這些人又多半是被貪官所害,或者得罪了權(quán)貴,才被投入大獄,對達官顯貴有種天生的憎惡。魏王讓他們?nèi)プ龃烫缴踔涟禋⒌膼菏拢捎趯ο笫亲约簠拹旱娜后w,又擺明了證據(jù)證明對方是為富不仁的貪官,竟沒幾個人反感,反倒對魏王崇拜得不得了。
如今想想,哪家沒些骯臟事,不出幾個敗壞家風(fēng)的親戚或者奴才呢?即便是傷天害理的惡人,律法中也只誅一人,將他的家眷親族貶做奴隸,此事便算揭過了。雖說為奴為婢,日子肯定不好,到底留了一條命,哪用得著滿門屠滅,婦孺都不放過呢?更別說陳、周兩家了,當(dāng)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清清白白的耕讀之家就這么毀于一旦,僥幸活下來的人也淪落風(fēng)塵,受盡折磨。
常青正在發(fā)愣,忽聽秦琬喚道:“常青,我有一事相求。”
她的態(tài)度太過鄭重,常青有些受不來,忙道:“您說!您說!”
“洛陽裴氏對魏王的態(tài)度,只怕是嫡支交好,庶支投靠。”秦琬輕嘆一聲,眼角眉梢染上了幾分清愁,“洛陽裴氏在世家勛貴中的地位一項特殊,裴氏家主雖然只是個侯爺,可……魯王之所以能與魏王抗衡,不外乎魯王在勛貴和士林頗有人望,如今局勢初定,已有許多人倒向魏王,若是裴家拿定了主意,事情就不大妙了。偏偏裴家一貫是跟著圣人走的,圣人的意思又表現(xiàn)得很是明顯……魏王雖輕視我,卻不會瞧不起旭之,我想送一封有暗語的信給旭之,不知你能否幫忙?”
洛陽裴氏作為第一個投靠大夏的膏粱之姓,歷代的家主又多是有為之輩,皆受大夏皇帝的重用,這一家族在大夏的地位也就變得極為特殊。毫不夸張地說,若是洛陽裴氏擺明旗幟魏王,長安少說有三成,洛陽則有七成的世家會倒向魏王。即便沒明著歸順,也會不自覺地偏向,因為他們相信洛陽裴氏掌舵人的判斷。
這么多年,這么多事,這么多風(fēng)風(fēng)雨雨,洛陽裴氏都一路榮華地走了過來。這個令人又羨又恨的家族的歷代家主,或許會在小事上失誤,卻沒有在大事上栽過跟頭。
從來沒有。
常青掂量了一陣,確定自己能做到這一點且不會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后,重重地點了點頭。
秦琬見他應(yīng)得如此爽快,便將他的性子和在血影中的人緣摸清了七八成,神色更加柔和,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慶幸。
魏王叔,侄女真得感謝你的多疑,若不是你連做事如此絕情,又多疑到連最忠心的屬下都容不下,侄女怕是一直得在蘇家待著,尋找對付你的契機,哪能這么容易就稱心如意?不知你清不清楚,你的血影統(tǒng)領(lǐng)常青,即便在“血影”之中,也頗有威望呢?想必是不清楚的吧?
說實話,秦琬提的要求略有些過分,畢竟長安和洛陽相隔千里,想平安送達一封信本就艱難,更別說是通過暗衛(wèi)的手。更別說送信和收信的雙方一個是大名鼎鼎的裴熙,一個是代王嫡女海陵縣主,那就更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正因為如此,見常青答應(yīng)得爽快,秦琬便明白,常青肯定救過很多次血影的暗衛(wèi)們,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又沖在第一線,讓暗衛(wèi)們既感激又敬仰。
凡事有因必有果,魏王靠“救命之恩”和“義氣”來籠絡(luò)暗衛(wèi),就不能怪這些暗衛(wèi)們過于重視“忠、義”二字,魏王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常青也是啊!他們未必會背叛魏王,但出于義氣和敬慕,他們也愿意為了常青,在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上瞞著魏王。
這些小事看似無關(guān)緊要,若是用得好了,足以要任何一個人的性命,即便是魏王,也不例外!
常青認定秦琬的信必定很急著送出,奈何他身份受限,不好明目張膽,縱竭盡所能,這封信也用了月余才到洛陽。
此時的洛陽裴氏,與一兩個月前相比,又是另一重天地。
莫要看裴禮對嫡次子一口一個“孽畜”,總是被裴熙氣得七竅生煙,事實上,有這么一個驚才絕艷的兒子,他心里頭得意的很。若不是知曉次子的非凡能力,他如何會隔三差五,耳提面命,勒令裴熙不得與親生的兄長爭奪洛陽裴氏的繼承權(quán)?
說來也好笑,即便裴熙屢次表明自己絕對不爭上宛侯之位,甚至將唯一的兒子過繼給長兄以證明決心,他嫡親的兄長裴陽和嫂子甄氏仍舊不放心,敲打弟媳羅氏,努力養(yǎng)熟侄兒,想要生個嫡子。自打裴熙回來后,這兩人看似體貼周到,暗地里給裴熙找麻煩簡直是家常便飯。尤其在羅太夫人因羅家之事糊涂的那段時間,這對夫妻沒少煽風(fēng)點火,在羅太夫人面前給裴熙上眼藥。羅太夫人和裴熙祖孫倆針鋒相對的時候,他們恨不得敲鑼打鼓,讓所有人都來看看裴熙如何“忤逆”,甚至在裴晉干脆利落地弄死了羅太夫人之后,這兩人還有些鬧不清楚情狀,字里行間都是裴熙氣死了羅太夫人,力求將裴熙的名聲搞臭,仿佛這樣一來,裴熙再怎么想做裴家家主也做不成了似的。
他們?nèi)羰且恢鄙宪f下跳,賣力表現(xiàn),這出戲雖然拙劣,裴熙也未必沒有看下去的興趣。偏偏在裴熙為幫助秦琬,與裴晉長談一番,證明了自身的絕對能力,次日便搬到了洛陽裴氏中庭的東院,正式插手洛陽裴氏核心內(nèi)務(wù),掌握了洛陽裴氏部分力量,比先前不知逾矩多少倍,惹得外人猜測洛陽裴氏的繼承人是否更迭的時候。這對夫妻反而偃旗息鼓,小心翼翼,沒像從前一樣鬧騰。
前倨后恭,欺軟怕硬,這樣的人,只因比他早出生幾年,就讓他被打壓,被逼著忍讓了這么多年……一想到這里,裴熙眼中便染上了點點冷意,似譏誚,又好似自嘲。
他厭惡他體內(nèi)流淌的,屬于洛陽裴氏的血,因為這個家族本就是冷酷而自私的象征。但與羅家的愚蠢、自大和目光短淺相比,他又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沒有自以為是,更沒有那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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