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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6章 示好


  黃楚九急忙推開辦公室的門,隨后卻停頓了一下,他本來腦子里第一個想到的是大兒子黃仲甫,在他的幾個兒子之中,老二腦子不好使是個傻子;老三還小,也就老大黃仲甫長大成人,出落地儀表堂堂,被黃楚九寄予很大的期望。可惜的是,黃仲甫好賭成性,真不是能夠托事的人。

  退而求其次,他叫來了司機,也就是遠方侄子黃丙牟。

  “你馬上去棉糧交易所去打探棉花的價格消息,多問一些人,把話都記住了下午休市的時候就回來告訴我。要是有大事發(fā)生,就立刻打電話給我……”

  黃楚九語速飛快地囑咐著,倒是引起了侄子的不安:“叔,我腦子笨,可記不住這么多事。”

  “你不會拿一個小本,就說自己是記者,把對方說的話都給記錄下來。另外交易所的情況也抄錄一份回來。聽著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是我的侄子。”

  “叔,要是對方問我要記者證怎么辦?”黃丙牟人不傻,就是太實誠了,實誠到了黃楚九想一腳把他從樓梯上踹下去。

  黃楚九低聲呵斥道:“你不會說忘記帶了?”

  “好吧,叔。”黃丙牟隨后提了一個條件:“要不把汽車開過去吧,出門的時候嬸子還囑咐我讓我?guī)б恍┠县浀甑奶禺a(chǎn)來,馬上就要過節(jié)了。”

  黃楚九手掌捂著腦袋,心說:我黃楚九雖不敢說聰明絕頂,但也是一聽就會的主。可是家里頭的親戚為什么一個比一個笨,這不科學(xué)啊!怒斥了侄子,扶手讓他離開:“我的汽車拍照在上海灘是頭一份,你開我汽車去,不是讓全上海的人都知道黃楚九在打探棉花價格嗎?”

  當(dāng)然,黃楚九之所以如此自信他的車開出去,會像是黑夜中的火炬一樣兩眼。原因就是他很太騷包了,車牌絕對是上海灘的頭一份,凱迪拉克1917在上海灘雖不多見,但也不少。可車牌號是‘’的牌照,就算是個普通人也能認出是他黃楚九的座駕了。

  ……

  這個世界上,但凡智商普通,有點閱歷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是輪不上自己的。

  可人就是有那么一點僥幸心理,覺得自己鴻運齊天,萬一這塊餡餅掉自己腦門上了呢?

  如果這群是投機商人的話,會更加的執(zhí)拗和固執(zhí),他們堅信小概率事件的發(fā)生是必然的,而且通過自己的‘聰明才智’一定會成為最終的勝利者。反而他們會懷疑一切沒有風(fēng)險的東西,堅持‘高風(fēng)險才會有高回報’、‘沒膽量哪有產(chǎn)量’、‘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之類,自欺欺人的話。

  交易所一如既往的熱,所有的人都帶著虛假的面具,想要看到同行的反應(yīng)。

  焦慮和煩躁的心情堆集在一起。

  就像是一個被填補的滿滿的罐頭,擁擠不堪。明明是雜魚,卻一個個都裝出自信滿滿的樣子,仿佛一切都是勝券在握。

  昨天棉花的價格波動,確實已經(jīng)影響到了交易所內(nèi)部大部分的情緒。

  在價格突然往下跳之后,棉花的價格再一次被拉高,這種情況在過去的一個月里,經(jīng)常發(fā)生。一開始確實會引起部分人的恐慌,但就像是溫水里的青蛙一樣,當(dāng)這些投機客習(xí)慣了這種氛圍之后,將這種躁動的情緒壓制了下去,反而變成了一種蠢蠢欲動的欲望。

  棉花的價格再高,要是價格不波動的話,怎么能掙錢?

  這是一個訊號,一個就像是在鯊魚經(jīng)常活動的地方,倒入了一桶新鮮的血液一樣,在平靜的海面下,激起了一場虛假的獵殺活動。

  這就是投機的魅力,激動,而且不是一個人在激動,是周圍所有人都在激動。

  水很快就會沸騰起來。

  尤其是在交易所外面的聚集人群,雖然這些人是投機商里面的‘雜魚’,可也是撲騰起來最快的一波。

  棉糧交易所自從成立以后,一直是上海,乃至江浙一代糧食和棉花交易的中心。每天的交易量雖然龐大,但相比棉花價格這一個多月來的瘋狂,糧食的大宗交易就成了小巫見大巫了。

  這棟四層樓的建筑,每天的交易流水就有幾百萬,甚至上千萬。

  而在交易廳上的第二層和第三層,才是控制江浙糧價和棉花價格的大人物們聚集的地方。

  在第三層樓梯口最里面的一間房間內(nèi),煙霧繚繞像是著火了一般的濃密煙氣之下,是一張張焦慮過頭的臉。

  “必須馬上平倉,昨天下午就半個小時的交易時間,就將我們至少一半的儲備資金陷入其中,如果繼續(xù)維持高位,只要半天,我們將連底褲輸?shù)囊桓啥䞍簟!?br />
  “可是日本人那邊?”

  王克敏,段祺瑞在金融上的左膀右臂,在清朝就長期擔(dān)任駐日本的外交官,負責(zé)監(jiān)督留學(xué)生的舉動。可以說,他這個人和日本政壇有不少聯(lián)系,也正是這種聯(lián)系然他被卷入了這次棉花價格的爭奪戰(zhàn)之中,現(xiàn)在他手中的棉花倒是不少,都是滬上各大日本紡織廠的庫存原料備貨。但資金,已經(jīng)捉襟見肘。

  “管他什么日本人,我們總不能連棺材本都折進去吧?”李思浩將半截香煙在滿是煙頭的煙灰缸里死死地按住,他是王克敏的同僚,也和王克敏一樣,在段祺瑞失勢之后,就成了無墳的孤魂野鬼。

  日本紡織商會就是看到這層關(guān)系,才聯(lián)系了他們,讓他們替代商會操作棉花的價格。

  從一開始,就因為手中的底牌不夠,幾乎處處受制。要不是隨著市面上的棉花數(shù)量急劇減少,才讓他們因為繼續(xù)抬高的棉花價格賺了不少錢。而這些錢都是不能變現(xiàn)的棉花。

  王克敏想了想,不確定地站起來:“我去打一個電話。”

  “交易所里不行嗎?”李思浩嘟噥了一句。

  王克敏的背影在門口停了一會兒,將已經(jīng)離開的房間門再次合上,輕聲道:“這里不安全!”

  一句話,頓時讓李思浩深有同感,當(dāng)初他們在政壇是屬于叱咤風(fēng)云的大人物。當(dāng)年的段祺瑞政府、黎元洪政府、馮國璋豐富,這哥倆都是財長輪班做的主。可一轉(zhuǎn)眼,勢比人強,當(dāng)初的身份地位一去不復(fù)返了。段祺瑞倒是灑脫,在天津的別墅里一躲,等待機會。可苦煞了這幫已經(jīng)被貼上標簽的‘段黨’頭目。

  連段祺瑞最器重的心腹徐樹錚都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奉軍的司令部內(nèi),給張作霖捧臭腳,更何況是他們了。

  而且就他們的嗅覺也已經(jīng)聞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這絕對不會是民國紡織商會的手段,從細節(jié)分析,衛(wèi)挺生的痕跡很濃。那么棉價的短缺肯定是和王學(xué)謙有關(guān)了。可王克敏也好,李思浩也罷,都不敢告訴日本人,這里面的關(guān)系。

  這里可是上海,是江浙地面,就算是他們看到了王學(xué)謙給日本人下套,也不能說。不然就是往死里得罪王學(xué)謙,這個人絕對有能力讓他們在租界神秘的失蹤,實際上尸體已經(jīng)埋在了法租界的亂墳崗之下。

  這不是他們故意自己嚇自己,而是深有體會。

  平日里生性謹慎過頭的王克敏隨身的物品只要脫離自己的視線,就會偷偷地做一下不起眼的小記號。要不是王克敏提醒他,對方的行李箱有被反動的痕跡,而保護他們的保鏢,和日本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李思浩在上海的別墅,被人潛入,甚至連保險箱都被打開過。在那一晚,他們才感覺到了無名的恐懼,因為這是王克敏下船只有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被人頂上了。

  李思浩不是沒有想過通過日本人調(diào)查,但是他怕最后不了了之,反而引起對手的警覺,萬一采取了滅口,他們就算是天大冤屈都沒辦法解釋了。

  他們兩人在爭執(zhí)的時候,其他人都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除了這兩人的錢大部分都是從日本紡織商會而來,其他人可都是實打?qū)嵉募业祝踔吝有通過抵押貸款的資金。

  一旦損失起來,誰也受不了。

  不久之后,王克敏回到房間,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他的額頭都已經(jīng)汗涔涔地,顯然是跑著去的。

  不動聲色的對李思浩搖了搖頭,隨后用給一個謊言穩(wěn)住了房間里的其他人,等到兩人獨處的時候,李思浩才迫不及待地問道:“日本人怎么這么糊涂?”

  “別抱怨了,我們不過是做事的人。要不是棉糧交易所是華商聚集地,日本人出現(xiàn)目標太大,也不會用我們出面。而且你看出來沒有,崗村那個家伙似乎故意要鬧出一樁大亂子。”王克敏神秘道。

  李思浩不解:“怎么回事?”

  “這幫日本人也不是省油燈,估計是內(nèi)部的爭斗。算了,我們既然把消息告訴日本人了,結(jié)果如何就和我們沒有多少關(guān)系了。另外,等一下先開市,先把我們手里的貨物交割了,這趟不能白來。”王克敏惡狠狠地說著,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

  相比交易所內(nèi)的熱鬧,在花旗銀行的辦公場地,二層的小樓雖然無法彰顯這家超級銀行的霸氣。但如同莊園一般的環(huán)境,讓花旗銀行在上海的外資銀行之中也是獨一份的特別。

  勞倫斯點上了一根雪茄,隨口吐出一口煙霧之后,順手拿起電話撥號:“卡爾,把我們的棉花高價訂單全部撤銷,這場盛宴結(jié)束了。”

  “勞倫斯,你也感覺到了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描述的興奮和激動,就恨不得立刻飛到勞倫斯的對面,好好細說一番。

  勞倫斯微微皺眉:“什么聽說了?我只是覺得我們應(yīng)該撤離了。然后等到棉花價格平穩(wěn)之后,低價吸收全部的缺額,然后交貨,這場交易就結(jié)束了。而屬于我們的那一份早就在之前就已經(jīng)拿到了,不是嗎?”

  “哦,不不不,勞倫斯你聽我說,交易所棉花價格交易量增加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可以把手里的棉花都在高位區(qū)拋售,然后等到價格恢復(fù)到原來的水平再吸收回來。這樣一來,我們能夠至少多掙兩倍的錢,該死的,我愛上海這個冒險城市……”

  勞倫斯將電話聽筒拿遠了一些,皺著眉頭,嚴肅道:“卡爾,你不能這么做。”

  “不,你聽我說,勞倫斯,求求你,發(fā)發(fā)善心吧!讓我做完整個交易,要是看到錢在自己的眼前悄悄的溜走,我會做噩夢的,你也一樣不是嗎?”卡爾苦苦哀求著,有點語無倫次。

  勞倫斯用夾著雪茄的手掌捂著額頭,頭痛不已,卡爾這個家伙是手下為數(shù)不多可以信任的操盤手。同樣也是猶太人。

  這次他通過花旗銀行內(nèi)部的調(diào)撥,將準備交割給民國紡織商會的棉花提前運送到了上海,然后憑借這批棉花開始了在棉糧交易所坐莊的生意,利潤驚人。

  在最后的盛宴來臨之前,要讓他的合伙人放棄唾手可得的大筆財富,對于一個猶太人來說確實很難。

  卡爾不知情,可勞倫斯清楚,他這是憑借和王學(xué)謙的談判才洞悉了對方的部分意圖,并用這個判斷撈錢。原本這些利潤可都是王學(xué)謙和他的合伙人的。當(dāng)然,像王學(xué)謙這樣的大人物是不會在乎這么點錢的,打一下擦邊球是可以的,但如果真貪心到了要將所有的利潤都撈進自己的口袋。就算是他背后有雅各布這樣的大人物支持,恐怕也難以善終。

  弄點小錢,大人物絕對不會在意,是時候該給王學(xué)謙一個示好的信號了。

  這要是貪得無厭,那么對于勞倫斯來說,就無法收場了。

  得找一個理由嚇唬住卡爾,勞倫斯突然聲音低沉起來,像是手捂著話筒,偷偷摸摸的心懷鬼胎似的開口:“卡爾,我不得不告訴你真相了,這次棉花交易是‘復(fù)國會’的項目,所獲取的利潤都會用來解救在俄國遠東滯留的同胞……”

  卡爾冷笑:“別傻了,你這種謊話欺騙不了我。這里是民國,主持這么大的囤積手段的只能是民國人,‘復(fù)國會’這么可能進入民國的本土原料市場?”

  勞倫斯心頭一動,嘴角會心一笑,他知道卡爾開始懷疑了,這家伙是故意撐著,是時候該爆料了:“這個月將有3000同胞坐船從符拉迪沃斯托克抵達上海,‘復(fù)國會’運作這個項目,也是為了給俄國飽受苦難的猶太人籌備足夠的安置費用,要知道這些人現(xiàn)在還不能啟程去中東……”

  所有的話都是真的,猶太人是會將上海作為大遷徙的據(jù)點。

  同時‘復(fù)國會’也在籌備安置款。

  而且王學(xué)謙和整個計劃也有關(guān)系,當(dāng)然最關(guān)鍵的地方他隱瞞了。因為只有勞倫斯知道,這場棉花囤積戰(zhàn)的幕后大老板是王學(xué)謙。

  很顯然,卡爾相信了,他相信了勞倫斯的鬼話不要緊,可當(dāng)他心情激動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挖神圣的‘復(fù)國會’的墻角的時候,頓時嚇地臉無血色,頓時破口大罵起來:“勞倫斯你這個混蛋,抵御里的臭蟲,你這個叛徒……”

  勞倫斯已經(jīng)不用再和卡爾解釋了,他知道卡爾只能按照他決定的去做,因為那家伙是一個堅定的民族主義者,‘復(fù)國會’最堅定的擁護者,要不是身份不夠,他甚至一度毛遂自薦地想要成為‘復(fù)國會’在亞洲的負責(zé)人,可惜雅各布先生并不喜歡他。好這會兒功夫,這家伙應(yīng)該先去懺悔自己的罪過。不過對他,恐怕就不會那么好說話了,反正接下來的不會是好聽的話。

  而且他要在卡爾從交易所沖到他辦公室之前轉(zhuǎn)移,是回家,還是去俱樂部消遣?他有的是時間在路上慢慢想。(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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