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零章、贈馬孫策
肉食者鄙!
身居高位,長期泡在別人的阿諛奉承中,有時候一只貓都以為自己是老虎。
袁術,就是這種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出身四世三公的他,自小就養尊處優,在父祖輩耀眼的光環里長大,不僅隨時隨地都能得到別人敬仰的眼神,還能享受官運亨通。
譬如他后將軍的官職,就沒有歷經過一次戰事!
比如身為一郡太守、以戰功封侯的孫堅,無需他派說客過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就主動納頭便拜甘為麾下部將。
就連大漢宗室、黨人“八廚”之一的劉表,都給足了面子。
來荊州上任后,第一時間不是去謀劃,怎么肅清那些趁亂而起的宗賊。
而是直接上表朝廷,表請袁術為南陽太守!
為了表示,他希望和實際控制南陽郡的袁術,能和諧共處的意圖。
可以說,袁術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不是在別人給面子的洋洋自得里,就是在迎接別人奉承的路上。
因而,華雄到了上庸申家后,才知道戰馬交易是和袁術的麾下長史談。
給的理由是后將軍麾下,職責各顯。
孫堅掌軍,主征伐;而長史楊弘掌糧秣軍械等輜重,自然也要主事洽談戰馬交易之事。
能被袁術授予后將軍長史的人,無論家世還是才學,都不會低了。
在華雄借上庸申家的府邸,以半個主人的身份邀請孫堅及楊弘赴宴時,他就一臉和氣,笑瞇瞇的先給華雄蓋上了各種高帽子,讓席間氛圍頗為融洽。
而酒過三巡后,就露出了世家話里有話的森森獠牙。
說什么華雄是先帝贊譽的“虎臣”,忠貞有加;而袁術是四世三公之后,是大漢朝廷的棟梁,雙方從立場上,就應該緊密合作,共匡漢室。
正值董卓逆行倒施、袁術聚天下人望討伐時,華雄理應共襄大義什么的。
比如按照昔日西涼戰馬在荊州交易的一半價格,出售給袁術。
當然了,看著袁術不顧生死討國賊的份上,華雄如果能無償資助三五百匹戰馬那就更好了.......
好嘛,華雄一聽,當即捏起了下巴。
看似是在垂眉瞇眼,撫著胡須陷入沉吟,其實心里已經在罵人了。
這個袁術,是真敢開口啊!
直接砍了一半價格不說,竟然還異想天開的,想讓自己將三五百匹戰馬免費拱手奉上!
也不想想,當年他華雄給先帝劉宏奉貢戰馬的時候,才不過兩百匹而已!
難不成,他袁術以為自己比先帝分量更重?
然而,楊弘的話語還沒有完。
他見華雄沒有回復,又繼續滔滔不絕的,提出了更加無恥的要求。
說什么袁術麾下兵馬都出自關東,善騎戰者寡。
因而,希望華雄幫攜一二。比如派遣一兩百精銳騎卒作為骨干,幫忙袁術組建起一支騎兵來.......
聽到這里,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華雄,都愕然不已。
給驚的!
沒辦法,他見識過無數不要臉的,但還真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連麾下部曲都敢開口討要!
這袁術是怎么想的?
難道這家伙真以為,披著四世三公的皮,就能讓他華雄納頭便拜,然后供他予取予求?
呵呵!
華雄昂頭,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努力將心中怒火給壓了下來,隨后便側過腦袋,帶著玩味的笑容,盯住了一直不言不語枯坐著的孫堅。
然后.......
“咳咳...咳咳...”
頓時,孫堅就面露郝然之色。
還忍不住干咳了幾聲,用袖子捂嘴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好吧,對于這種狀況,他也意料不到。
在前來上庸之前,袁術讓楊弘隨行時,不過是說交易戰馬等事比較瑣碎,讓楊弘來交涉更好一些。
哪料到,袁術竟然讓楊弘提出這樣過分的要求來。
但他也不好出口駁回。
有道是疏不間親。
不管怎么說,楊弘都是跟了袁術好多年的心腹,而他孫堅才入袁術麾下不久。且兩人又互不隸屬,官職沒有上下之分,總不能當著華雄的面,直接出言制止。
而華雄看到孫堅的窘迫,心中也猜到了這不是他的本意。
心里微微沉吟了下,就轉頭沖著楊弘,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
說道:“既然楊長史說南陽騎卒匱乏,不如讓后將軍挑選麾下精髓之兵,派遣來武都讓我親自操練可好?又或者是,讓后將軍上表朝廷,請天子下詔令我盡起麾下騎卒,前去南陽助戰?”
此話語一落,孫堅就以手扶額,別過了頭。
他不忍去看楊弘難堪無比的臉色。
因為華雄這話,讓雙方徹底撕破了臉皮。
讓袁術挑選精銳前來武都,就是諷刺楊弘索要部曲的針尖對麥芒。
畢竟雙方都知道,只要將麾下調遣給另一方了,就等于要不回來了。
至于讓袁術上表請天子令,則是赤果果的威脅!
是個人都知道,把持朝政的董卓,不可能調遣華雄幫助袁術攻打自己。
因而,華雄言下之意,就是在威脅楊弘:談交易就好好談!要是再敢胡言亂語,把他華雄給惹惱了,他不介意上表朝廷請戰,盡起麾下之兵取道漢中郡去攻打南陽!
“你!”
楊弘當即就臉龐鐵青一片。
久在袁術身邊,沒少狐假虎威收獲別人敬意的他,哪有被人當面折辱威脅的經歷?
不過呢,他終究也是世家出身。
片刻之后,就收起了失態,轉為勃然作色,拿起了天下大義來做文章,“董卓逆行倒施,毒殺少帝,滔亂天常,人人得而誅之!我家將軍心憂漢室安危,聚義兵,會天下有志之士,登鋒履刃共討伐國賊!此乃效忠貞之節也!華將軍若是有心相助,便是共匡大義的佳話!若是無心,也不過是人各有志不可強求罷了!又何必拿言辭脅迫于我將軍邪!”
嘖嘖,嘴上功夫還挺厲害的。
華雄斜眼盯著他,眼眸里閃爍的冷芒,半點都不掩瞞輕蔑和鄙夷。
仿佛看著一只丑態畢露的猴子。
也讓原本故作不悅的楊弘,變得成真的恚怒,臉色慢慢漲紅,然后轉漆黑。
“哐當!”
氣得雙唇哆嗦的他,羞惱之下憤然起身,跪坐的雙膝不慎將案幾撞倒,讓酒盞與吃食掉了一地。
但他沒有在意這些。
而是伸出一只手,直指著華雄,剛想怒斥幾句,卻又僵住了口舌。
是被華雄的冷哼給堵住了。
“嗯?”
伴著重重的鼻音響起,屋內以楊豐為首的部曲,都身軀前傾,腰側的環首刀竟拔出了半截,對著楊弘嗔目而視。
刀身的冷光,蕩漾在席間,將空氣都凝聚粘稠。
讓楊弘呼吸急促,心跳加劇。
額頭瞬息間見汗的同時,心里也終于想起來了,眼前的人是個邊陲鄙夫,出身于習慣用刀子講道理的西涼!
一言不合,血濺三尺!
苦寒之地的朔風和冰雪,塑造了西涼男兒粗猛輕殺的性格。
楊弘相信,只要自己膽敢蹦出一個折辱華雄的字,就絕對會被亂刀剁成肉塊!
代表后將軍袁術前來交涉的身份,無形中披著四世三公的那層皮,也無法阻止刀子落下!
不過,還是有人替他解圍的。
一直當陪客的孫堅,緩緩起身,踱步橫插入華雄與楊弘中間,將兩人的視線給擋住,拱手而道:“楊長史沿途勞累,一時言辭無狀,我代之請罪,還請狩元莫見怪!
袁術的面子可以不給,但孫堅的勸解,還是可以借驢下坡的。
“文臺兄何出此言邪!”
華雄聞言,當即起身還禮,“我與文臺兄一別數年,今日就不談其他,但求一醉方休,望兄莫做推辭。”
說完,不等孫堅回答,就順勢抓住他的手大步往屋外走。
而楊豐等部曲也歸刀入鞘,隨行而出,將楊弘一人留在屋內。
至于他此刻心情是怨怒著華雄,還是感激孫堅解圍,卻是沒人理會了。
反正此情此景,交易之事也無法再談下去。
就算是要繼續談,華雄也只和孫堅商業,不會再容楊弘置喙半句。
孫堅也是闊達之人。
出了屋子,絕口不提戰馬交易之事,而是將話題轉為敘舊之言,并屢屢問及華雄這些年在西涼征戰的經過。就仿佛當年他代張溫送別時,兩人沿路的攀談甚歡。
用出身微末的惺惺相惜,抹去方才的不愉快。
此舉也正中華雄的下懷。
重新設宴入席,屢屢舉杯邀盞,敘話了一會兒,便沖著一位部曲點了點頭。然后又扭頭對孫堅問道,“我聽聞文臺兄長子,已將近冠禮之年,不知傳言有誤否?”
“不想狩元征伐操勞,竟然還有心惦記這些!
孫堅愣了下,然后嘴角泛起笑意,用謙虛的語氣說道,“我長子名策,字伯符,今歲十五矣!少小就頗為頑劣,是故我就去歲就給他冠禮,寄望他能收心勤讀書!
“咦,竟已經冠禮了?”
驚詫了一聲,華雄笑著搖了搖頭,“本來我還想著,提前給文臺兄長子備下冠禮之儀呢,不想卻成了彌補的禮物了!
孫堅聞言,再度愕然。
然后就覺得,入口酸不溜秋賊難喝的馬奶酒,也能讓胸膛暖暖的。
他和華雄本無利益糾葛,此番不過第二次謀面而已,對方卻細心的給自己長子備下冠禮之儀,一番赤誠相交之情,實屬難得。
面露感激之色,孫堅真心實意的拱手做禮,“狩元此番情誼,我.......”
話還沒說完,就一記高亢的“唏聿聿”馬嘶聲給打斷了。
尋聲望去,只見一位帶著鬼面具的部曲,正努力扯著一只無鞍的馬匹而來。
而那馬匹不斷昂頭扭頸回扯,四肢發力較勁,既是調皮又是野性難馴。
應該是還未經馴化的戰馬。
孫堅心中暗忖,見獵心喜的起身迎上去,接過馬韁繩細細打量。
越看越心喜。
這匹馬太神俊了!
四肢修長,腰背寬平,頸細,頭直而小,雙目猶如星辰,實屬難得一見的良駒!孫堅就在軍中,自然知道一匹良駒對征戰沙場意味著什么。
因而也越看越心驚。
這樣的禮物太貴重了。
就算素有輕財重義之名的他,都覺得收了下來,會心里過意不去。
心里正躊躇著如何推辭掉的言辭呢,不想華雄也走了過來,說出了更令他咋舌的話語,“文臺兄,此馬口齒正好滿二歲。令郎正好年少,帶回去養幾年在馴化,定能讓令郎征戰沙場時所向披靡!”
口齒兩歲,就如此神俊了?
若是身軀完全長開,那豈不是千里挑一的名駒?!
也不怪孫堅驚詫。
這匹馬駒在整個大漢朝,都算得上稀罕物。
當年華雄奪了宋揚那匹純血烏孫馬,就圈養在西縣當種馬,并特地尋雄俊的河曲戰馬配種。數年功夫下來,得小馬駒近百匹。
而拿來送給孫堅的這匹,也是華雄精心挑選出來的佼佼者。
自然是千金不易之物。
華雄這么一解說,孫堅當即就連連搖手出聲回絕,臉上感動莫名,“狩元情誼,我心領了。但如此罕見良駒,我實在受之有愧。再者,犬子愚鈍,不成器,配不上如此良駒!
你長子不配?
你是不知道你那個長子,未來有多生猛!
華雄聽孫堅的推辭之言,差點沒把舌頭給咬了。
馬上的,就以“西涼男兒行事,言之必行,贈送出去的東西從來不會收回來”、“不收就是看不上他華雄”、“義氣相交,不吝嗇身外之物”等等慣用的拉近乎言辭,懟得孫堅不得不收了小馬駒。
沒辦法,再不收下得話,華雄嘴里就要嘣出“反目成仇”的話語了。
“狩元,今日之事,我感銘腔腹。他日若得機會了,定會讓犬子親自前來拜謝贈馬之誼。”
感動之余,孫堅執著華雄的手,言之諄諄,意之殷殷。
隨后開懷暢飲,大醉而歸。
翌日,便與楊弘及隨從歸去南陽。
戰馬交易的事,沒有袁術新的指示前,是不能再商議了。
不過,華雄還留了個希望。
私下給孫堅交代說,若是袁術還想組建騎兵,他華雄看孫堅的情面上,作價是昔日售賣給荊州的八成。
至于事情能不能成,那就隨意吧。
因為他百忙之中特地來一趟上庸縣,主要目的不是達成交易,更不是結好孫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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