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臨陣練兵
攻防戰已經持續五日,除了平添數百縷亡魂外,一切沒什么變化。
當然,絕大部分亡魂屬于王國那邊招攬的羌胡小部落。
崎嶇不平的山道,給防守方挖壕溝、陷坑等帶來困難的同時,也會造成進攻方勇往直前的天然阻礙。至少張都尉用鹿角圍起來的第一層柵欄,就沒什么損壞。
華雄站在中軍臨時搭起來的簡陋巢車上,扶額遮光,極目遠眺。
此刻已經夕陽如火,對方叛軍正三五結陣徐徐而退,很謹慎的提防著,官兵會趁勢殺出,銜尾沖擊己方大營。
這也讓華雄的眉毛微蹙。
他倒不是在可惜,叛軍的謹慎讓自己沒有機會擴大戰果。
依著地勢而守,是早就定下來的鏖戰方略。就算是有機可乘,張都尉也不會讓將佐沖出去短兵相接。
西縣的底子太薄了。
就算和叛軍拼成以一換五,華雄也消耗不起。
王國此番率領來襲的麾下,大多都是隴西郡的參狼、燒當、燒俄等種羌的小部落,以及一些化外羌胡,比如隴西以西的鐘羌、廣漢屬國(后來的陰平郡)以北的白馬氐人等。
這些羌胡,本來就是王國以利誘之,拿來當炮灰的。
買命錢都付了,死了也不可惜。
而西縣這邊,舉縣兵卒都拉出來了。在編的農戶,也是一戶出一丁,運送糧秣以及打造甲衣器械等。
可以說,西縣此次迎戰,只有敗,和不敗而敗兩種結局。
守不住,不用多想,王國會將縱容麾下將西縣劫掠搜刮一空,解冀縣兵糧不足的困境。并且還會強制遷徙黔首百姓,給參戰的羌胡部落騰出土地。
守住了,則是贏了面子,輸了里子。
西縣之前囤積的物資會被消耗一空,連今年的耕種都會因為抽調壯丁服徭役而歉收。
未來數年內,都得勒緊腰帶過日子。
讓華雄憂慮的是,叛軍在數日之間,竟然就做到了進退之間頗有章法。
彼諸多種羌部落,本來就恃勇逞強,不曉軍陣之法,各自為戰。而且此番在木門道中,受地形限制,他們曉習的羌斗之法無從發揮。
攻堅,那是號令嚴謹的漢家兒郎才擅長。
雖然說,生長于邊陲之地的士人,多多少少都通曉兵事。但王國在短時間內,就能將叛軍約束于斯,也絕非易事。
果然,能趁勢而起的人,都不是什么庸碌之輩。
因此,華雄就想到了更多。
他覺得,王國對能否攻下西縣,并不是很在意。
又或者說,攻下西縣,只是王國的次要目標。
夫戰者,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華雄不認為,王國連這么簡單的常識都不懂。
挾著耿鄙身死,隴右不復漢室朝廷所屬的銳氣而來,任何一個統帥,都應該倚仗兵力優勢,將所有兵力一舉壓上,晝夜不停的攻打,以勢破敵!
而不是穩打穩扎,鏖戰五日才死了幾百人,連外圍鹿角都沒破壞多少。
事出反常必有妖!
華雄將自己置身于王國現今的狀況,換位思考,就覺得王國的目的不難理解。
無非是想借此機會,磨練出一支言行令止的精銳!
作為立足西涼的根本!
想想也是。
西涼叛軍如今三大勢力中,韓遂的麾下起勢數年,歷經金城之戰、美陽之戰等戰事,早就磨合得差不多了。而馬騰就更不用說,他聚攏的麾下,絕大部分是原先涼州的兵卒,早就有了軍令如山的概念。
反而被推選為首領、架在火上烤的王國,是最弱的。
麾下除了舊日的家中奴仆僮客能稱為行伍之師,其他兵力都是拼湊的。
看似兵強馬壯,實則號令不一,忠心度和戰力都堪憂。
打順風戰的時候還好,本著搶奪戰利品的心思就能讓他們驍勇無比;然而一旦戰事不順,這些羌種部落絕對會扔下王國,在各自小頭領的帶領下一哄而散。
剛好,戰場是世上最好的磨合劑。
生死之間,不但能磨練出與子同袍的同仇敵愾,還能將遵守軍規軍法潛行默化的灌輸進去。
至于不教而戰謂之殺嘛......
戰爭哪有不死人的!
精銳之師,不就是百死余生的老卒嗎!
而且,華雄以己度人的覺得,王國臨陣拿人命來拔苗助長,還有另一層心思。
解決糧秣不足的困境!
此消彼長。
戰死的人多了,糧食自然就變得充沛了。
因而對王國而言,將此戰維持兩三個月,才是最佳選擇。
至于兩三個月后,因為師老兵疲,無力攻下西縣,也無所謂。
反正己方的兵卒磨練得差不多了,秋收時節也逼近了,到時候有精兵有糧秣的,還在意這小小西縣干嘛?
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國,漢室故都所在,所積累的財富不是更豐盛嗎?
他們舉兵占據隴右,往自己頭上安個大漢叛逆的標簽,不就是為了進圖關中,依托四塞之地構筑王霸之基嗎?
初心不忘,方得始終。
飲馬洛陽,問鼎輕重,席卷天下,稱孤道寡,不是更香嗎?!
何必本末倒置邪!
“呼~~~~~”
心中閃過諸多念頭的華雄,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
視線投向了趁著戰事稍歇,入陣巡查兵卒情況的張都尉。
他正呵斥著己方陣前督的各級將佐,讓兵卒清點刀槍箭矢的損耗,以及后陣弓箭手修繕柵欄工事等雜務。
揮手招來身側的騎督姜敘,低語說道,“伯奕,你讓騎卒收拾下,一刻鐘后我們去歷城。”
“諾。”
姜敘先應了聲,又小聲的問了句,“司馬,要不我自己帶騎卒過去吧?這里雖然有張都尉在,但司馬也離去了,怕是影響了軍中士氣。”
的確,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對于從冀縣過來的郡兵來說,只要張都尉還站在中軍旌旗下,他們就不會有被拋棄的感覺。而對于西縣的弓箭社而言,華雄去歷城那邊,會讓他們不安心。
雖然說歷城那邊的兵力,比鹵城少多了,但叛軍的主力在這里啊!
本來就敵我懸殊,縣令卻沒有臨陣抵御,他們多多少少會有別樣的心思。
“無礙,伯奕不必擔憂。”
華雄露出微笑,笑容里有些意味不明。
也讓姜敘挑了挑眉毛,不再發問,拱了個手便轉身離去。
他來西縣任職時日不短了,對華雄的了解也頗多。
他知道,每當對方露出這種笑容的時候,往往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就是會讓閻先生破口大罵“豎子奸詐”的那種計較。
恩,這種思量,他雖然好奇了點,但也不想沾上。不然被家中老父知道,自己也成了個“奸詐豎子”,那一頓棍棒加口水敷面是免不了的。
這種樂趣,還是讓華司馬獨享吧。做屬下的,還是不要上官爭鋒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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