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唐宣這次回軍營,他托的那個人把他娘的消息給他帶回來了。
那人過年回老家,順路拐到唐宣老家去了一趟。他老家那一塊的地還都是荒的,幾十年前剛打完仗,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沒死的也都跑光了,唐家附近的幾個村都是空的,他娘也是剛搬回去沒幾年,那房子還是四年前用唐宣送回去的錢蓋的呢。
“你娘還挺硬朗的,還留我吃了頓飯。她說你家還有兩畝地,日子還能過得下去。你的幾個哥哥都沒信,你爹也不知道在哪兒呢。”
只要沒見著墳,都當家里人還活著。
這人說完嘆了口氣,唐宣點頭說:“多謝老哥哥了。”給他倒了一杯酒,等他接著說。
“我跟你娘說,你在這邊已經娶了媳婦了。她說那就好。我跟她說你想接她過來,讓她享福,你娘說都聽你的,反正她一個人在老家也沒用,來這里還能幫你干點活。”那人把酒喝了,呲著牙說:“我這次回來得急,再說也不知道你這邊準備好了沒,所以就沒把你娘一起帶回來。你要是家里都弄好了,下回我回去再一塊接你娘過來就是。”
唐宣敬了這人一杯酒,說:“老哥哥說的是,家里家具還沒打好呢,再說這天也冷,我是想等到天暖了再接我娘過來,路上也方便點。”
那人挾了一口菜吃,突然笑著問:“你接你娘來,你媳婦都沒說點什么?”這接婆婆來的事,十個媳婦九個都不會樂意。
唐宣平靜的說:“她聽我的。”
等他放假,從宋家把佳期接走,兩人在屋里睡了一夜后,到第二天他才想起這件事。
該跟她說一聲。
唐宣這么想,等吃了早飯,他看左右沒事,坐在佳期旁邊看她補襪子,道:“娘在老家挺好的。”
他沒頭沒尾的這么一句,宋佳期一下就聽懂了,問:“你什么時候把娘接來?要是你不方便,就托人幫個忙。過了年你不是還要去打仗嗎?在那之前能把娘接來嗎?”
唐宣聽了心里舒服,摟著她靠著墻說:“嗯,我也是想著在走之前把娘接來,這樣我走了也能放心。”
宋佳期抿抿線好穿針,說:“那你什么時候走?”從她小時候起,宋家爹爹常常一走就是一兩年,每回他出去,王氏都是一副準備跟他一起去死的鄭重給他準備東西送他走,好幾回家里都準備了孝服和棺材,墳地更是早早就買好的。
她這會兒心里在想,要不要先找個風水先生給唐宣挑塊墳地?
唐宣嘆氣說:“我要走就到四、五月的時候了。我們這個營也不是一口氣都去,只有我們和四營的兩個隊一起走。”兵是一步步派的,各個營也只是抽走一部分兵力。
他是打慣了仗的,看現在這副派兵的勢頭,這個仗打起來要長了,沒個兩三年下不來。他們這邊走,外邊也有兵補進來。京里不能沒有兵守著,一些將軍跟著他們走,一些將軍從別的地方調過來,有人高升就有人落地,這里頭的彎彎繞可多了。
唐宣心里盤算來盤算去,也知道這些事他現在想了都是白想。除非他能跟著一個好上官,要不就在這次出兵中立個功勞。他自然是想往上走的,男兒在世,不創一番事業怎么行?
唐宣自認還是有些本領的,不像營中其他的兄弟那樣只要吃飽喝足娶媳婦生兒子就滿足了。他當兵十年,手上的人命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回頭進了閻王殿也是下十八層地獄的份,既然這樣,何不敞開來大干一場?
他想自己的好前程就忘了身邊還有個人,宋佳期見他半天不說話,樂得先把婆婆要來的事放到一邊,可過了一會兒,見他摟著她越摟越緊,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拿手肘捅了捅他,問:“那你什么時候去看看娘屋里的家具?該跟木匠說這家具要怎么打了。”
唐宣回過神連忙說:“哦,那我一會兒就去。”
宋佳期拿出他給她的那個放銀子的小瓦罐,掏出里面的布包。要說唐宣的家底可真不怎么厚,這里頭也就不到二十兩的銀子和一串半的銅錢。因為不知道到底要花多少,干脆只留下兩個較小的銀塊,剩下的都讓他給帶去,再把銅錢也給他數了一半,都用布包起來給他。
兩人一前一后出去,在大門前她交待他道:“早去早回。”
“嗯,你回屋吧,外面冷。”唐宣回身看著她關上門才走。街上還沒有多少人,有大半的店鋪還沒開。地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他繞過四條街走到李木匠家。
李木匠的小兒子正在院子里玩雪泥,見他來就大聲喊他爹。
“爹!爹!外頭來個當兵的!!”小男孩哇哇叫著撲回屋,李木匠很快出來了,見是唐宣忙笑著招呼:“原來是唐大哥!快,快,快進來坐!”
唐宣說:“不了,我是來跟你說那家具的事。我家里的跟你訂了兩棵木頭,那是準備給家里老人打家什用的。”
李木匠聽了道:“是有這么回事,唐大嫂訂了兩棵合抱粗的整木,都是剛從山上拉來的。我領你去看。”
他帶著唐宣去后院,那里的木頭堆成了山,他指著兩棵收拾干凈的整木給唐宣看:“瞧,這里還記著你家的名呢。”
唐宣定睛一瞧,木頭上用砍刀刻了一個巨大的‘元’字。
“這是……”他指著問李木匠。
李木匠得意的說:“這是我大兒子寫的,他跟著學堂的先生念書。”
唐宣沒再多說,跟李木匠說定要一張圍子床,四個大衣箱,一個高柜,一個矮柜,一張八仙桌,八個凳子。
“要是還能剩下點料,再做幾個匣子,回頭擱點小零碎之類的東西。”唐宣說。
“上面要什么花樣?用什么漆?”李木匠一邊記一邊問。
“八仙和福祿壽喜,漆成紅色的,活做得細點。”唐宣掏錢。
李木匠拿個小秤來,秤了銀子又數了錢,然后記在墻上,他蹲在那里念著‘床一張,大箱子四個……’,一邊往墻上畫,有幾個就劃幾個豎道道,八仙就畫個云彩加個扇子,福祿壽喜畫了個花。
唐宣一直在旁邊等他在墻上記完。
李木匠記完了站起來,指著墻上的道道又給唐宣學了一遍說:“就這些,沒錯吧?行了,唐大哥只管等著,兩個月內我一定給您做出來!別人的都先放放,我先給您做!”
唐宣從李木匠那里出來天已經快黑了,他看到路上有賣烤紅薯的,順手買了五六個甜的、紅瓤的,想著帶回去給小媳婦當個零嘴。
唐家院子里,宋佳期正跟招弟一起做飯。招弟一邊捅炕眼一邊說:“奶奶,那個大屋是干啥的?”
宋佳期在上頭拿著鐵勺子翻菜,說:“那是給老太太住的。”
“老太太?”招弟咳嗽著起來,走到水缸邊舀了一瓢水喝了兩口順順氣,說:“那是不是老爺的娘?”
“不許胡叫。”宋佳期難得發了火,瞪了眼招弟說:“你要叫老太太才對。以后再讓我聽見你這么叫,可不饒你!”要是等婆婆來了聽見招弟這么叫還以為是她教的呢。
招弟嚇得趕緊說:“奶奶別生氣!我再也不敢了!”
“行了,別說了,你去看看饅頭。”宋佳期把菜盛出來端到西屋,后頭招弟跟著過來把饅頭和兩大碗稀飯都端過來。
晚飯很簡單,只現炒了一個醋溜白菜,剩下的都是過年沒吃完的菜又熱了熱。
看都擺好了,她對招弟說:“你也去吃吧。”
招弟剛才挨了她的罵還有些害怕,站在那里不敢動說:“老爺還沒回來呢,等老爺回來了我關了門再去吃吧。”
宋佳期也看出來是嚇著她了,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把一碗炸蓮夾端給她說:“這個你端過去吃吧。”
招弟感動的看著她:“奶奶……”在家挨罵哪還有吃的?不再加兩巴掌都是好的。
宋佳期受不了了,下來推她出去:“得了,吃你的去吧。你老爺那里有我呢。”正說著,唐宣推開大門進來了。
“你們這是干嘛呢?”他走過來問。
“沒事,我讓招弟去吃飯。你買了什么?”佳期迎過去,看到他手里一個油紙包。
“烤紅薯。”唐宣撿了一個扔到招弟手里,“這個給你,晚上沒事別出來了。”
“哎!”招弟左手端著一碗炸蓮夾,右手拿著一個還很燙的烤紅薯,快樂的答應了聲就溜去關上大門,然后跑回廚房了。
“走,咱們進屋。”唐宣攬著佳期回了屋,看晚飯都擺好了,兩人就坐下邊吃邊說。
“李木匠那邊已經說好了,家具要打完至少要兩三個月,等他打好了再送過來,要是我不在家你就讓他等我回來了再送過來。”唐宣挾了一塊紅燒肉給她。
“行,你放心,你不在家我不會讓生人進來的。”宋佳期現在是真覺得不方便了,唐宣不在家的時候,除了宋家來人和張大娘以外,其他別人敲門她從來不敢開。雖說她也不是那種喜歡蹲門口跟鄰居扯閑篇的女人,可當那挑著胭脂花粉小香包來賣的小販敲門時,她也想讓人進來挑點好玩的東西啊。她也不能天天在家做針線吧,那不到十年她的眼睛就壞了。
放完了假,唐宣又回軍營了。可是這次他走之前抱著宋佳期摸了半天她的肚子,她知道這都是因為過年時在宋家看到那些小孩子造成的,他想要兒子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懷孕,這個時候又沒有驗孕棒,為這個找大夫也不合適,花錢不說,那大夫的手藝可真是良莠不齊,上次鄰居馬大娘吃不下飯去看大夫,回春堂的常大夫非說馬大娘有喜了!那馬大娘守寡快四十年了。于是馬大娘一聽就扯著那大夫脫下她的鞋敲他的頭,鬧得半條街的人都在那里看笑話。
所以,她也只能盯著自己的月事,只要月事來了,那就是沒懷上,要是沒來,那就是懷上了。可惜的是直到過年前,月事每個月都按時來了,讓每次她都很失望。
等送走了唐宣,她就開始求這個月的月事別再來了吧。要不是她真的不信這個,可真想去給哪位過路菩薩上幾柱香,求個孩子過來。
唐宣走了以后,唐家小院里就只剩下她和招弟兩個人了。日子一下子冷清下來。不像前幾個月那么新鮮,過年前也給家里每個人都做了衣服了,針線她一時半刻是真不想碰了。那還能干什么呢?
宋佳期坐在屋子里天天發呆,閑得都快長毛了。想讓招弟到菜市口的書攤上幫她買點話本打發時間吧,可招弟不識字,再說她也實在不想惹閑話,買話本要是讓鄰居認出招弟了那可怎么辦。
街邊的樹一天天抽芽了,地縫墻角的野草也開始冒頭了,天氣也慢慢的變暖了。
宋佳期把厚被子給收了起來,炕也不再燒了。家里用不了那么多炭,省了不少的錢。她不再每天坐在屋子里,到了天氣好的時候就搬個凳子坐在院子里,手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做鞋。她見過宋大海和天保穿鞋有多廢,王氏也告訴過她,除非男人到了爺爺的那個歲數,不然他們三個月就要穿破一雙鞋。
“像咱們這樣的人家,你說我能讓你爹一出門,腳上一雙破鞋不能?”王氏每次都這么跟她說。
所以她現在也覺得沒事多給唐宣做幾雙鞋最好,這個放著又不會壞,再說他的腳也不會再長了。做好擱在那里,他高興,她也打發了時間。
招弟也跟著她學做鞋,可她做的鞋總是鞋型不對,哪怕宋佳期幫她把鞋型給碼出來了,只是讓她縫,最后做出來的也穿不上腳。宋佳期盯著看過一回就明白了,招弟做鞋總是愛把鞋頂著肚子使勁縫,手也緊緊握著鞋,把鞋都揉壞了,這樣縫當然縫不出正型來。
這能怎么辦?慢慢練吧。
主仆二人對坐在陽光底下,各自悶頭縫著,這時大門外有人敲門。
招弟抬頭,奇怪的問:“這是誰啊?”要是張大娘或天保就刻喊她們了。
宋佳期擺擺手,讓她不要說話,豎著耳朵聽。
外頭那人敲一會兒就喊:“香兒!香兒!”
“找錯人了。”宋佳期明白了,對招弟說:“你去,告訴他們這里沒有人叫香兒。”
招弟答應一聲,放下手里的做到一半的鞋去開門,隔著照壁,宋佳期在院子里聽。
大門一打開,外面那個人的聲音就聽著清楚多。
“咋這么久才來開門呢?這是香兒他家不?”
“這里沒人叫香兒,你們找錯了。”招弟說。
“哎?”那人出去了,很快又回來了:“沒錯!香兒家就住在這里!是他告訴我哩!來,來,來,讓大娘下來吧,咱們到了!”
這是怎么回事?宋佳期一聽就急了,告訴他們找錯了怎么不聽呢?要是他們硬要闖進來怎么辦?這里可就只有她和招弟兩個女人啊。她開始在院子里左右轉圈找棍子,然后拿著墻角的大掃帚舉著過去了。
外頭招弟也急了:“你這人怎么不聽啊!跟你說這里沒叫香兒的!!”
宋佳期舉著掃帚過去剛好看見招弟彪悍的伸手把那個男人推出去,接著把門砰的一聲給關上了,順手就把門栓給上了。
她看那個男人讓招弟推得都快摔倒了,沒想到招弟的勁這么大!
“招弟,你可太厲害了!”宋佳期舉著大掃帚放心的說。
“那有什么?”招弟拍拍手,得意的說:“我六歲的時候就趕著我家的兩頭大母豬出去放了。”
兩人還沒高興完,門又讓人敲響了,這回那人更厲害了。
“開門!開門!這是香兒他家!你不能不讓他娘進去!”
招弟一聽這人還敢來?氣鼓鼓的就沖回去,隔著門沖那人喊:“你再敲!你再敲!你再敲我叫人了!我叫人了!有賊啊!!”招弟的嗓子真好,一扯高了喊能傳到兩條街外。
門外那人一聽就急了,急得聲音都岔音了:“你叫啥?!你瞎叫啥!?”
招弟深吸一口氣還要接著喊,她小時候出去放豬放牛放驢,有人看她年紀小來搶,她要么用鞭子把人給抽走,要么把人給用石頭砸走,要么把人打走,要么是讓她給喊走的。
宋佳期拉住她:“你先等等,你聽剛才那個人說什么?香兒的娘?”
香兒……會不會就是唐宣的‘宣兒’?
招弟還沒反應過來,看著宋佳期一臉懵懂,不過她知道宋佳期不讓她喊了,她指著大門說:“奶奶,那這個人怎么辦?”
那人還在邊敲門邊喊。
“你問他,香兒姓什么?”宋佳期說。
招弟扯著嗓子喊:“門外頭的人,別敲了!香兒姓什么?你說!”
外面那人似乎快氣瘋了,憋氣喊:“姓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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