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們租的工作室在離學校三站的地鐵口處。

　　很普通的一棟寫字樓，他們只占了其中一層的一小塊位置，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這里的電腦運行速度很快。

　　放假以前，陸見琛真情實感發問：“是什么讓你放棄了賽車游戲煙酒一條龍？”

　　葉尋比他還要真情實感：“夢想。”

　　陸見琛：“嘔。”

　　工作室很小，里面只有八名學生，除了葉尋和一名大三的學長其余全都是研究生。基本上每個人的桌面都擺了紅牛，葉尋不喜歡喝功能飲料，他實在熬不下去的時候會去外面抽會兒煙。

　　大家都在跑代碼，葉尋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一上午，四周都是敲鍵盤的聲音。

　　午餐時間點了外賣，等待的空隙有人挑起話題：“我女朋友去恒巖山度假了，人爆多，一眼望過去全是頭。”

　　“知道你有對象了，下一個。”

　　“下一個，”葉尋旁邊的學長問：“學弟有對象嗎？”

　　這個問題一出，其余幾個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

　　葉尋是被負責他們這個項目的研究生直接帶進來的，剛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對這個大二的學弟有些生疏，怕他年紀輕，沒辦法跟上進度。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大家發現他的能力并不輸給團隊中的任意一個人。葉尋的理論知識充足得可怕，實踐方面雖然欠缺了些，但這段時間他的天賦和努力是有目共睹的，幾個共事的學長逐漸認可了他的能力，平時吹牛打屁也喜歡帶上他。

　　“你們研究生院的不知道吧，”大三的那名學長聽到這兒笑了：“他有對象，而且他那個對象……系花級別的，大美人。”

　　“真的假的？”

　　“學弟這條件配系花合適，門當戶對。”

　　“那你要把人看牢了，說句真心話，很多其他專業的妹子理解不了程序員，等新鮮勁一過——”

　　“已經結婚了，”葉尋說：“他不是女生。”

　　室內沉默了片刻。

　　“我靠，”有人感慨：“你牛逼……”　

　　因為團隊里有三個人都是新手，他們的進度偏慢，但也還算正常，不出意外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目標。

　　晚上的時候，有人突然叫了一聲：“完了！我才發現有幾個界面缺了配圖，美術那邊也沒給——”

　　“什么配圖？”負責項目的研究生道：“給我看看。”

　　情況比想象中要糟，當初溝通的時候出了些差錯，找的美術少畫了幾張不可缺少的劇情界面。更麻煩的是，原本的美術聯系不上，因為已經到了十一假，現在想臨時找人不容易，很多美術都要求高價。

　　“從學校找吧，”有學長說：“我問問藝術系的朋友。”

　　這么一場意外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提了起來，等學長打完電話進門，大家都等著他的答案。

　　那位學長嘆了口氣：“都去玩了，國慶假，沒幾個人想接這個。”

　　有人小聲抱怨了幾句。

　　室內的氣氛變得緊張，之前的輕松蕩然無存。實在沒辦法他們只能高價請美術，但這樣一來，不僅會影響工作效率，還很容易造成團隊間隙……

　　葉尋遲疑了一會兒，在微信里找到了書辭：

　　-你出去玩了嗎？

　　-

　　書辭收到葉尋的消息時，已經收好了行李箱，再過兩個小時就要去機場了。

　　手機響了，他看見葉尋發來的消息。

　　-怎么了？

　　-這邊出了點意外。美術少畫了幾張圖，臨時找不到人，想問問你方不方便？是有償的，價格可以在一般市價上加一些，不過加不了太高。這件事有一點麻煩，你考慮一下，不用急著做決定。

　　雖然葉尋說得很輕松，但能讓葉尋開口，情況應該已經很緊急了。

　　他看了看已經收好的行李箱，又看了看微信聊天記錄。

　　“白收拾了……”

　　書辭笑了笑，在手機上按了幾個字。

　　-我可以畫，正好有事情要留校。

　　-確定嗎？

　　-嗯嗯。不過是什么畫？多久要？我不一定畫得好。

　　-我把已經畫好的發給你看看吧，劇情界面，最遲五號上午。

　　書辭等葉尋把圖傳了過來。

　　情況比書辭想象中要好一些，雖然是很精巧的厚涂，但也不算特別繁復。今天是一號，有大約三天的時間。

　　他又和葉尋確定了一些細節，書辭覺得要是自己這三天抓緊時間，應該是可以畫完的。

　　他先退了機票，再給他媽解釋，書辭沒敢提葉尋，直接說專業上接了工作，他媽氣了一會兒就任由他去了。

　　書辭開了電腦。

　　上大學以后，他就很少趕著時間畫畫了，偶爾會去畫室趕作業。他們專業對軟件使用的要求更高，像林川就屬于美術基礎一般、績點卻很高的那類學生。

　　葉尋給的時間不多，書辭怕自己完不成，只能盡可能地畫。

　　為了節約時間，他三餐都點的外賣，第一天畫完，書辭發現這樣下去絕對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這么大的工作量，他第二天和第三天都只能熬夜。

　　尤其是第三天晚上，書辭幾乎畫了一整個通宵，五點多的時候，寢室外面的天一點一點亮了起來，書辭困得受不了，他去沖了個冷水澡，清醒以后抱著板子繼續畫。

　　終于在八點多，書辭完成了所有的圖，他把壓縮包發給了葉尋。

　　-我畫完了，你看看需不需要改？

　　他等了半個多小時葉尋才接收了他的文件，葉尋回得很簡單。

　　-不改，謝了。

　　書辭本來都要在電腦前睡著了，聽見提示音，困得快要睜不開眼的書辭用力咬了下嘴唇，他瞇眼讀葉尋的消息。

　　-不改就好，再改我擔心來不及。

　　書辭等了好一會兒，葉尋都沒再回他，他猶豫良久，還是發了消息過去：

　　-你很忙嗎……？那加油喔。

　　他頓了頓，忍不住又發了一條：

　　-不要忘記吃早餐。

　　書辭困得再也受不了，他爬上床，幾乎是剛一沾枕頭就陷入了睡眠。

　　他睡得太沉了，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寢室外面有人開鎖、拉開門，進來開燈——

　　“誰把行李箱放在正中間……書辭？書辭？！”迷迷糊糊中，書辭聽見了李響的聲音：“書辭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回家嗎？你吃晚飯沒？”

　　“老大。”書辭嗓音困倦：“沒吃……我畫畫。”

　　“畫畫？”李響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整，他覺得書辭瘋了：“畫什么畫？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沒吃飯？”

　　書辭把臉埋在枕頭里小聲哼哼，李響見他精神狀態不太對，硬是把書辭從床上逼了下來，確定他從早上到現在什么都沒吃，李響給他點了個外賣。

　　等外賣的途中，書辭去洗了把臉，清醒過后他餓得受不了，還是李響從桌上扔了袋餅干給他：“先墊墊。”

　　書辭坐下來啃餅干。

　　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沒什么生機，小臉蒼白，眼下還有淺淺的黑眼圈。李響稍微一猜就猜到了大概：“是不是葉尋？”

　　書辭頓了片刻，各種心思游了一圈，李響睨了他一眼，書辭氣勢一下就沒了。

　　“是……”

　　他一邊啃餅干，一邊把事情說了出來，等聽完全部，李響慢慢皺起眉。

　　“你把畫發給他以后，他就不管你了，連電話都沒跟你打過？”

　　書辭小聲說：“他也在忙，來不及管我很正常的……”

　　他看了看手機，突然發現自己有個未接來電，是葉尋打來的。

　　李響要被他氣笑了：“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護著他？書辭你清醒一點吧，你為他熬了兩天夜、飯也不好好吃，你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他知道嗎？他不知道你付出這么多有什么用？”

　　“可是……你不是說，我喜歡他就不能委屈嗎？而且——”

　　“那也不是這種委屈，”李響干脆利落地打斷他：“傻逼。”

　　書辭張了張口，李響劃了幾下手機，從里面調出一個號碼撥過去。

　　等了好一會兒，那邊才接通。

　　“喂？”李響說：“葉尋嗎？”

　　書辭：“！！！！”

　　書辭要跳起來了，李響一只手制住他，另一只手穩穩地捏著手機繼續道：“你還在忙？……忙完了？我和書辭在一起……沒事啊，就想問問你，人家把畫發給你之后你連聲謝都不正式對他說，就算是夫妻，這么用完就扔也不合適吧？”

　　什么叫用完就扔……

　　書辭壓低聲音：“葉尋半個小時前給我打電話了，我沒接到，你別罵他。”

　　李響不理書辭：“他熬夜幫你畫畫，三天都沒出寢室一步，如果不是我湊巧回來，他現在可能還在睡覺，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你知道他國慶節原本要回家嗎？”

　　書辭要瘋了。

　　電話那邊的葉尋當然不知道，書辭毫不意外聽見了李響的冷哼。

　　他以為李響下一刻就要爆發了，沒想到，李響在頓了片刻過后，忽然轉過臉來問他：“葉尋問你是跟他出去吃飯，還是他買了幫你帶上來？”

　　書辭愣了愣：“啊？”

　　李響把手機拿遠了一點，神色有些意外：“他說他快到宿舍樓下了。”

　　“我……我跟他去吃飯。”書辭也有些怔愣：“你讓他等會兒吧，我馬上下去。”

　　“書辭說他一會兒下來。”即使手機那頭葉尋的態度好得令人意外，李響還是覺得太便宜對方了：“說句實話，程序員這種猝死率奇高又與世隔絕的職業，能娶到……”

　　書辭拼命向李響比手勢，示意他別說了。

　　書辭快速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下了樓。

　　葉尋站在宿舍樓下等他，初秋的夜晚，他穿著單薄，頭發有些散亂，走近時，書辭看見他在抽煙。

　　他看得出來，葉尋也熬了夜。

　　他又一次高估了自己。

　　一看見葉尋，委屈就止不住地往上涌，就算之前在李響面前表現得輕輕松松，現在他卻什么都裝不下去了。

　　又委屈又開心，書辭一會兒覺得葉尋能出現在這里就好值得，一會兒又覺得整個人都很疲憊。

　　“原本要回家？”

　　“……嗯。”

　　“為什么不走了？”葉尋的聲音很低，似乎還有一點點沙啞：“特意留下來幫我畫畫？”

　　“為什么啊……”書辭邊說邊低下頭，避開對方的目光：“我不知道。我們不是結婚了嗎？”

　　他說著，攥著了指頭。

　　“結婚了……我不應該對你好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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