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白以為稍微有點情商的家伙現在就應該懂得順著臺階往下走，在她放出善意之后他們應該就此達成協議互利互惠，魅影幫助她的劇院開的紅紅火火，她幫助對方將克里斯汀包裝成永恒C位上哪都不愁吃穿。

　　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因為這位看似聰明的面具男在某方面也特別耿直。

　　“我不會出賣我的才華為任何人打工。”

　　這是他的回答，瞧瞧，多么高風亮節潔身自好，簡直高尚到敖白想撕爛他的面具。

　　好在敖白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某方面的情商差了點不代表著整個情商為負。魅影的答案并沒有讓她立刻炸毛，相反，她還笑了，她將自己身體的重心全部放在鋼琴上，一手撐著下巴，微微偏頭，笑得一臉無辜和善，垂眼笑盈盈望著坐在鋼琴前的魅影。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面距離魅影如此之近，她發現離近了其實這家伙的臉還特別耐看，盡管大晚上沒開燈只剩月光看不清人。

　　“這并不是打工，魅影先生，注意我的措辭，我用的是‘合作’而并非‘雇傭’，這說明我們的地位從一開始就是平等的，我不會命令你每個月必須上交一份作品，也不會對你的音樂指手畫腳，畢竟我也不喜歡這樣。不過正如你說的，你想讓戴耶小姐的第一幕戲獲得圓滿成功，那當然是集思廣益才是最好的，說是合作，其實你這是在幫助戴耶小姐。《羅密歐與朱麗葉》是她的第一部作品，也絕不會是她的最后一部。”

　　敖白絕對想不到自己溫暖的微笑配上明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彎彎雙眼的殺傷力有多大，對于這方面她就是少根筋，相反她認為自己純良的模樣絕對能減少魅影的戒心，而一心將自己定位成奸商的敖白奉行不出手時就絕不會動二心，一出手必定勢在必得的準則，魅影越不愿意，她敖白就越想讓他為自己賣命。

　　說什么合作，她腦子里想的全是打工和賺錢，當然，工資還是得付的。

　　這不，魅影沉默著盯了她良久，終于輕輕點頭應了聲好。敖白可不管剛才他到底是盯著她發呆還是內心在天人交戰，她只認為自己忽悠成功了，不想給對方任何反悔的機會，她立刻一拍鋼琴頂蓋，語速飛快道：

　　“那么就這么定了，明天一大早我就會把擬定好的協議交給你簽字，我會將你的所有權利和義務一一羅列，當然也包括薪酬和假期，假期當然也分帶薪假、病假和普通假期，正常來說你每個星期有兩天的休息時間，如果工作太忙需要你利用你的假日工作的話我會給你加班費。有時候我也可能需要你因公出差，以后可能會有巡演呢……”

　　“當然你可以放心，我也不會逼迫你出現在公眾視線面前，我指的是閉幕時的上臺致謝、各種社交酒會以及排練。我琢磨著你應該不喜歡被公眾關注，只要你能好好完成你的工作的話你可以繼續當你的神秘幕后人，而且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將你的勞動成果全部攬在自己身上，以后只要是我們倆合作的曲目我都會告訴外人這是我和我的合作人共同努力的成果……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還是說你想起個藝名？”

　　“你看，我說的這些我都可以保證做到，這絕不是什么剝削合同關系，甚至我可以同意讓你繼續教導克里斯汀，但我也有要求，完成你的工作只是基本，你不能再任性做出任何出格舉動，我指的是那些暗門和暗道。我可以給你提供屬于你的獨立工作室，如果你不想在克里斯汀面前現身，我甚至可以命人給你們打造隔間。”

　　“伙計，我希望你知道，克里斯汀說的‘不’，就是真的‘不’，她不是在欲拒還迎也不是在害羞，如果你真的尊重并且在意她，你就不能騷擾甚至強迫她。我可以給你一個寬松的環境，我可以幫你將克里斯汀捧紅，但如果你一旦跨過那條線，我向你保證，等待你的不是絞刑架就是終身牢獄……”

　　“大概就是這么多，你聽明白了嗎？喂，你笑啥，我可是很嚴肅的。”

　　敖白繞著鋼琴來回踱步繞了幾圈，還舉起手指弄了個一二三，一轉頭看向魅影時，卻發現剛才她喋喋不休時這家伙就一個勁地盯著她，還是嘴角含笑的那種，這笑容看得她心里發毛，她立刻拍了拍頂蓋表示自己可是很嚴格的。

　　“埃里克。”沉默良久的魅影突然道，他嘴角的淺笑淡去，看著敖白的雙眼確實前所未有的認真，這讓敖白心里一咯噔，心想她還是習慣陰沉沉木著臉的冰塊魅影，又聽見這家伙的下一句話，“如果只是‘平等合作’，那么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奧利弗可是個男孩的名字。”

　　“……奧利維亞。”敖白抱著胸嘆了一口氣，剛才她噼里啪啦說了那么大一堆，她怎么總覺得這家伙抓錯了重點呢？她搖了搖頭，繼續說，“言歸正傳，魅影埃里克……”

　　“埃里克，你可以只叫我埃里克。”魅影打斷了她。

　　“好吧，埃里克……”　

　　敖白剛想繼續，這家伙又說：“我可以……叫你奧利維亞嗎？”

　　“隨你！你還有什么想說的？”敖白插著腰瞪著他。

　　“……沒了。”

　　黑暗掩蓋了魅影嘴角一閃而過的笑容，敖白只看到對方認錯似的低下頭，于是她繼續說：“無論如何，最近這一段時間你干的還是不錯的，因為克里斯汀似乎沒有那么害怕你了，為了保持她最好的狀態，我不管你是怎么做的，總之請你控制好自己，請你不要破壞在她心里你作為老師的身份。否則……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你有三個月的試用期？”

　　“……”你開心就好。

　　暫時性搞定了魅影這顆□□，敖白的心情好了一大截，她可不想日后天天有人躲在陰暗處準備給她下絆子。她和魅影商量了一個日后見面的固定地點，就在舞臺幕后那個小隔間里，省得他整天神出鬼沒而她有事又找不到他的人。

　　第二天敖白將合同交到對方手中，看著他在紙上簽下名字后一顆心總算放松下來，她還心情不錯地給對方倒了一杯葡萄酒以祝賀他們第一次嘗試性合作的圓滿成功。

　　接下來的一切都步上正軌，不必再擔心魅影的敖白將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首演上。因為當初的促銷成功，演出票賣得還算可以，雖然目前依然是入不敷出的狀態，但敖白只當現在的這些是前期投資。

　　她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首演放在了十二月初，原本她還擔心會和圣誕節沖突，后來她才發現是她想多了，圣誕節雖說是西方節日，但十九世紀才漸漸開始流行，真正變成一個盛大節日恐怕得等到二十世紀。而現在有不少巴黎人根本不在意圣誕節。

　　首演宣傳到了后期，趁著報紙廣告業還不算發達，敖白在巴黎的主流報紙上買了一個星期的宣傳欄位，還命人做出幾幅巨大的宣傳海報，張貼在人流量巨大的中心街區。她為此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她的會計告訴她，如果這次沒能成功，她恐怕會當即破產。

　　那就破產吧，敖白非常有魄力地大手一揮。這都是她的第二人生了，還不打算拼一把，那你要等到什么時候？再說，大不了當個驢友游覽十九世紀歐洲，然后換個城市重新開始，再世為人的她很多事情已經不那么看重了。

　　而魅影也如約地履行著自己的義務，他繼續教導著克里斯汀，沒有半分逾越，仿佛回到了當初一開始教導年幼的克里斯汀的日子，少了那幾份壓迫，克里斯汀也仿佛回到了自己剛來歌劇院的那段日子，對于魅影的恐懼漸漸消散，但她卻不知道魅影的教導是在敖白同意之下進行的，她還以為敖白一直被蒙在鼓里，于是心有自責。

　　敖白不得不承認魅影確實是個音樂上的天才，與他合作最后一幕的時候，敖白就如同鐘子期見到了俞伯牙。魅影知道她的音樂知道她想要什么，而他的音樂又能激發她無限的靈感，她總算體會到有種知音的感覺到底如何，有時候甚至不用她提出什么見解，他們倆就能不期而遇地想到一塊。

　　對于這份天衣無縫的合作，敖白認為自己的錢花的值！

　　很快時間便到了首演的前一天。那天晚上，敖白依然在小小的儲物隔間里碰到了魅影，此時此刻魅影已經可以十分自在地出現在她的面前，這確實是一個進步，但對于其他人……那就算了，敖白甚至不確定克里斯汀到底見過他本人與否。而他如此小心謹慎，恐怕和他的過去以及他的容貌有關。

　　不過這一次碰面，比起音樂上的頭腦風暴，更像是首演前的小小聚會。她晃著腿坐在桌子上，給自己和坐在椅子上的魅影倒了杯紅酒，然后向他舉杯道：“明晚就是上交考卷的時候了，是驢是馬拖上去遛一遛就知道。你緊張嗎？那可是克里斯汀的第一部作品，而你也有參與的份。”

　　“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魅影反問。

　　“那就當我什么也沒說，至少我承認我是緊張的，畢竟那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她對我意義重大，如果失敗了，恐怕將會是我在巴黎的最后一部。”敖白無所謂地晃著酒杯里的酒紅液體，輕聲道。

　　魅影卻突然站了起來，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這將敖白嚇了一跳。“你不會失敗的，”他嚴肅地低頭看著她，“絕不會。”

　　敖白愣愣地看著他，突然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當然啊，我可是個天才，怎么可能失敗？就算失敗也是暫時性的，是金子到哪都能發光。不過這應該是我第一部作為主演的作品，也是最后一個，我以后不會唱了。”

　　“……為什么？不行！”魅影看上去比她還要在意。

　　敖白有些奇怪地看了突然激動的魅影一眼：“因為累呀，導演編曲寫詞主演全都一攬于身太辛苦了，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而且……比起我的歌聲，我想讓世人看到的只有我的音樂才華，我想你能明白，對嗎，埃里克？你想讓世人看到的是你的才華并非你的容貌。”

　　“你……”魅影有些驚訝甚至驚慌和惶恐不安地后退一步，仿佛被她戳到了痛處，又仿佛被她揭開了他永遠不想被人提及的傷疤。

　　見他如此，敖白立刻岔開話題：“鑒于這世上只看表面的膚淺之人還不少，我認為我還是醉心創作比較好。話又說回來，你想好了明晚演出成功后給克里斯汀送什么禮物嗎？”

　　見敖白十分自然地將那個話題一帶而過，魅影沉默了一會兒，神色復雜地搖了搖頭。

　　“那就送玫瑰花吧，給女孩子送花是最保險最不會出錯的行為，如果對方不會對花粉過敏的話。”敖白隨口說，將杯子里的紅酒一口干之后，跳下了桌子，“今晚我可不能再熬夜了，我得養精蓄銳準備明天，你也早點休息吧。”

　　說著，她揮揮手離開了小隔間，只留下魅影一人看著那空酒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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