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男誡
很多聰明人都容易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
總結(jié)為一句話,就是想太多。
看著裴景行和那幾個心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林菁徹底擺出軍師的架勢,只甩了一個眼神,裴景行立刻取過茶壺,為林菁斟滿,腔調(diào)拿得十足:“先生之言,使裴某頓開茅塞,如撥云霧而睹青天。”
林菁虛搖扇子,謙虛道:“菁夜觀天象,韋胥不久于人世矣。”
旁邊一眾心腹聽得要崩潰,這都什么時候了,這倆人還有心情跟著“三顧茅廬”的戲文演起來。
有人憋不住問道:“什么叫源頭?怎么解決?誰會殺韋胥?”
林菁道:“甘州的良民為什么出逃?是因為不堪忍受西突厥的劫掠,而官府的不作為,這正是逃民和官府之間最大的矛盾,也是昆侖寨能存在的根本,只要把這個問題解決,誰愿意在合黎山過冬?既然四守捉不愿出兵,那么就由我們來守衛(wèi)甘州的北部防線。”
一名參軍道:“韋胥讓我們剿匪,我們卻去打突厥人,這不合情理。”
林菁道:“這就得看范允麟買不買賬了。韋胥是甘州刺史,范允麟?yún)s是整個隴右道的軍使,他的軍令,就算是韋胥也不能違背。”
裴景行道:“我明白,這一點我會想辦法解決。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入冬,如果西突厥得到援兵已經(jīng)在甘州駐扎的消息,應(yīng)該不會再犯我邊境,難道要拖到冬天過去才行嗎?”皇帝不想打仗,甘州就只能防御,在別人不來犯的情況下,擅自打入西突厥境內(nèi),照樣要治你的罪。
“所以我要想辦法,讓他們來。”林菁站起身來,她似笑非笑地看著裴景行,“出謀劃策了這么久,我也想動動筋骨了。”
林菁一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從軍不是來當軍師,而是來打仗的。
裴景行爽快地道:“只要你能將西突厥引出來,我升你做隊正!”
林菁白了他一眼:“我憑軍功自己就可以升。”
眼看話題又要歪,參軍們極力把兩人掰回來,急忙問道:“那昆侖寨怎么辦?”
林菁道:“需要官府發(fā)布赦令,免除逃民之罪,歸還田地,在沒有內(nèi)憂外患的情況下,昆侖寨留不住人,不攻自破。”
裴景行皺眉道:“但韋胥不會這么好說話……等等,你剛才說,韋胥命不久矣?”
林菁環(huán)視眾人,不知道為什么,被她打量過的人,身上都覺得有些冷。
“在座諸君也應(yīng)該有此覺悟吧?韋胥自計劃甘州之亂開始,他就已經(jīng)罪該萬死了,因其野心而死的甘州百姓何其無辜,本該在大昭軍隊保護下的百姓得不到正義伸張,才會有了昆侖寨。韋胥若能按照我們的計劃來,那么,可以暫時當他是一枚棋子,如果他拒絕并抵抗,將會導致我們的計劃崩盤,甘州駐軍將迎來最羞辱的一場戰(zhàn)斗——屠殺昆侖寨的平民。當然,最妙的是,韋胥究竟是聽從誰的命令?如果他不能成事,你們猜幕后主使會怎么做?”
謀逆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穩(wěn)掉腦袋的事,韋胥作為保守秘密的一份子,幕后組織者不會讓他活著進牢房。
眾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氣,韋胥遇到林菁,真是入了必死之局!
林菁出了主帳,她的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甘州的局勢雖然惡心,卻是一個容易出彩的地方,裴元德沒選錯,她也沒選錯——左平?jīng)]有將話說出來,但如果她選擇回長安進十六衛(wèi)的話,進左平的麾下是順理成章的事,她同樣有把握成為左平的心腹,升遷會比現(xiàn)在容易得多。
但會不爽。
反而是在甘州這里,她能放肆玩弄權(quán)謀,借用裴景行的勢,她一個小小的步兵,也能掌控韋胥這種四品官的生死,正所謂“天高皇帝遠”,在漫長的距離中,滔天巨浪推到長安城都只會留下一點水花,最終化作紫宸宮案頭上的某一句話。
所以甘州這個地方,她很喜歡。
林菁回到自己的帳篷,在進去之前,她抽出了腰間的龍雀。
有人不僅動過她的帳篷,而且還停留在里面。
她一把撩開帳子,迅速沖了進去,一腳將里面的人踹翻在地,老練地將刀架在來人的脖子上,然后才是一驚。
那人正了正幞頭,甕聲甕氣地道:“勞駕,讓我取一下帕子!”
崔緹被撞出了鼻血,那張俊秀的臉有一半埋進了土里,灰的白的紅的湊在一起,像開了個染坊。
“你來干什么?林菁沒搭理他的要求,反問道。
“我來是因為……天啊!”崔緹才注意到林菁在他身上的姿勢是多么不雅,有些慌亂地道,“你太不知羞恥了,你怎么能騎在男人身上,簡直不成體統(tǒng)!還不快下去!”
“你說下去就下去?”林菁見他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就想冷笑,她用手拍了拍崔緹的臉頰,“我還摸你了呢,你怎么不去跳河啊?”
“胡鬧!跟男人拉拉扯扯,就算跳河也是你該去跳,豈不聞《女誡》有訓……”
“憑什么?”林菁失笑,打斷了他的話,“你一個男人,反而把《女誡》背得滾瓜爛熟,是什么居心?”
崔緹被氣得面色通紅,“我從小過目不忘,也不是我有意想背下來的!”
“哈,那等我以后升官了,也找人寫個《男誡》,但凡入我麾下的兒郎都得遵守,你說怎么樣?”林菁很認真的說道。
“我……我不想說,愚婦不可理喻!你快下去,我有正事與你相商,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我來找過你。”
“可我不想聽啊,我現(xiàn)在只想把你揍到嘴乖。”林菁挺直身子,真的準備打他一頓。
這種腦子被臟東西糊過的人,就是欠揍。
“我有韋刺史的消息!”崔緹急忙喊道。
林菁的拳頭當時離他的臉只有半寸,拳風掃過他的臉頰,引起肌肉一陣顫動。
“最近總有人想用消息跟我交易什么,是我的錯覺,還是我在你們這些人眼里,是個用消息就能馴服的人?”
崔緹都快哭了,“我一會兒跟你解釋還不行嗎?你先從我身上下去好不好,簡直太放/蕩了,你一個小娘子怎么能這樣野蠻粗魯,虧我一直以為你忍辱負重在軍營里不容易,誰想到才過了多久,你就變成這樣!軍營真是個大染缸,我早說過,女人不該來軍營,你說你學什么花木蘭?再說人家花木蘭也是女扮男裝,誰像你這樣女身進來?啊?還跟著裴三郎染了一堆不好的風氣,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大防!要是以后嫁人怎么辦?誰敢要你這樣……”
林菁沒等他說完,一下子跳了起來。
這是什么攻擊!太可怕了!他能不能閉嘴!
林菁自打出生以來,從沒聽過有人跟她嘮叨這些,她是作為林家家主長大的,姑姑教她理事,兄長教她兵法,師父教她武功……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她只聽隔壁教書先生說過幾句而已。
崔緹趕緊起身,從胸口取出帕子擦著臉上的污漬,他生的俊秀斯文,舉止優(yōu)雅,看著林菁的眼神有帶著三分幽怨七分羞臊,莫名就有些好笑。
林菁就十分誠實地笑出來了,“哈哈哈哈你看看你……”
“大家閨秀講究笑不露齒!”他恨不得把林菁的嘴給縫上。
“少來了,我又不是大家閨秀,不吃你這一套,都進了軍營還裝腔作勢,你以為我來是干嘛的?”她走到崔緹身前,意外發(fā)現(xiàn)他身高也不矮,只得仰頭看他,“我是來跟男人打仗的,在不久的將來,我會拿著刀上戰(zhàn)場,不管是突厥人還是大昭人,只要犯了孽,我便會用刀劈開他們的胸膛,看看那血是熱是冷!”
崔緹被她那雙冰冷的眼眸震懾道,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低聲說道:“這跟我無關(guān),現(xiàn)在咱們好好說話,你想知道韋胥的事嗎?”
“說吧。”
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道:“韋胥想讓甘州造反。”
“哦。”
“……你早就知道了?”
“我上了昆侖寨。”
崔緹覺得自己徹底被打敗了,他抬腿便走:“那我也算盡了大昭子民的義務(wù),告辭。”
“我是上了昆侖寨才知道的,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不老老實實說出來,可是什么罪名都能往你頭上按哦?”
崔緹認輸,服氣地道:“尤參軍是我姨夫。”
林菁:“……”
你們這些有姻親的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
大昭士族中的幾個頂級世家,分別為:即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瑯琊王氏,其中李氏與崔氏各有兩個郡望,所以簡稱之為“五姓七望”。其中崔姓被公認為“天下第一高門,北方豪族之首”,其實力可見一斑。
崔家的子弟,無論到了哪,都備受矚目,哪怕崔緹現(xiàn)在只是一個小小弓卒,依然有著自己不為人知的各種渠道。
裴景行大軍達到甘州的第二天,尤參軍便托人將一封密信送到崔緹手上。
那上面寫著:
“韋公欲反,甘州危矣,請君假病脫身。”
如果說之前霍九的消息還讓人心存疑慮,那么崔緹收到的這封密信,足以證實韋胥確實有不臣之心。
林菁聽完,便笑瞇瞇地看著崔緹。
“你姨夫,是不是對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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