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格林帕夫大公爵
路易·格林帕夫大公爵在教堂的鐘聲敲響第七下時就醒了,這是他多年來除了教會大慶典外,第一次這么早起。王城的王公貴族們有他們自己的階級娛樂,他們習慣通宵達旦流連于舞會,喝著美酒吃著美食,和異性共處美妙的時光,醉醺醺的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處理公務,天黑又是通宵舞會,日日夜夜如此。
可以說,在貴族中,你可以沒有文化,愚蠢又短視,但絕對不能不會跳舞,嫻熟優雅的舞技遠比擁有俊美的容貌和強壯的身體更加重要,參加舞會就是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多次不參加,會被這個圈子的人排擠,任你擁有多大財富或者地位都沒用。
上代國王最得寵的情婦就是他在舞會上認識的一個交際女郎,她是個時尚女郎,據說一年的衣服支出抵得上一個中等領地的稅收,盡管她長得并不算特別漂亮,脾氣不好又愛自作聰明,卻依舊在上代國王去世后,年過四旬仍有大把貴族捧著錢恭維她。
當然這些跟路易·格林帕夫大公爵如今的早起一點關系都沒有,早在接到穆薩拉大主教的貼身祭司的傳話后,他就推掉了所有的邀請函,連公務都沒有心思去應付,讓仆人們將宅邸打掃得一塵不染,換掉了所有的地毯和窗簾,通往溫室花房的道路更是被加班加點的修繕過。
這一切都是為了迎接圣子的到來。
路易大公爵是國王眼前的紅人,他是國王的親舅舅,今年已經有五十多歲,在仆人幫助下換了十幾套衣服,才滿意的走出臥室。兩邊的仆人們還在忙碌著,他們起得更早,捧著裝滿鮮花的花瓶,只來得及跟路易大公爵行個禮,就繼續自己的工作。
路易大公爵并沒有覺得他們怠慢,因為這是他之前就吩咐過的,一切都要以讓圣子滿意為基本,仆人們只要做到這一點,他自然不會糾結那點子禮儀。
穿過鋪了深色地毯的走廊,下了木制的長長樓梯,站在樓梯底下的大管家向他匯報今天的流程。
“尊尚的休息室已經準備好了,家具都是全新的,房間噴了最好的玫瑰香水,窗臺上放滿了鮮花……”
“食材已經送到,廚師們在準備冷盤,不知道尊尚喜歡什么食物,打算國內各地的知名美食都做一份……”
“負責迎接的高級仆人換上了新做的衣服,之前排練過無數次,保證以最完美的微笑和禮儀迎接尊尚駕臨……”
他快速的報備著,路易大公爵滿意的點頭,他對大管家的行事向來很放心。對每一位貴族來說,一位厲害的管家要比繼承人更為重要,好的管家能幫助他工作,還能從衣食住行上更好的服侍他度過美妙的一天。
他的大管家羅卡就是這樣一位全能管家,雖然是平民出生,就連一些高傲的貴族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位出色的管家,羅卡的存在讓路易大公爵很有臉面。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客廳的家具也都換過一遍了,這些家具花了他非常多的錢,從用料到外形都是王城獨一份,本來是要用在他領地里的主宅,畢竟作為一位有領地的大公爵,他一年起碼要有一半時間待在自己的領地里。
當然,現在圣子駕臨他的府邸,自然是用最好的,他派了一隊人馬日夜兼程將這些家具拉過來,過程中累死了好幾匹馬。
他喝了一杯紅酒,每個貴族的一天都是以一杯紅酒開始的。又吃了兩塊干面包,沒有吃任何有味道的食物,填過空蕩蕩的肚皮之后,他開口了:“威廉有一起嗎?”
羅卡瞬間就判斷出主人問的是誰。威廉·格林帕夫,是路易大公爵和第二任妻子唯一的孩子,那之前羅卡已經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對這個出生日即母親忌日的兒子漠不關心,這也導致威廉的童年過得非常坎坷,他沒有受到一個大貴族子弟該有的待遇,日子過得比一個高級仆人還差,對此路易大公爵即便知道了也沒有為他做過主。
直到威廉十歲的時候,他靠著母親娘家的幫助,參加了白銀軍的士兵選拔并成功通過,通過他不懈的努力和劍術上的天賦在教會里有了一些名氣,這時候路易大公爵才向國王為他要了一個子爵的爵位和一塊小領地。
盡管如此,父子之間的關系依舊沒有破冰,威廉拒絕了路易大公爵一次次的邀請,以訓練為由留在營地里,除非出任務否則不踏出營地一步,也正是這樣,路易大公爵也有好多年沒見過自己這個不得心的兒子。
羅卡對威廉的印象還停留在幼年時,對方穿著臟兮兮的衣服,被幾位少爺小姐嬉笑推搡,面黃肌瘦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繼承母親的碧綠色的眼睛里是隱忍的怒火。事后羅卡還悄悄給他送了一只烤雞,年幼的威廉一句話不說就搶過烤雞大吃起來,仿佛熟知市井的規則,吃進肚子里的才是屬于自己的,一邊吃一雙眼睛兇狠的瞪著羅卡,像是一只即將長成的野獸……
在這之后威廉就參加了白銀軍選拔。
羅卡沒有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他在聽到威廉這個名字后,腦海里一閃而過的是那位少爺充滿警惕戒備和狠厲的眼神。在閃過那個眼神后,他回答:“對不起主人,我不知道。”
路易大公爵冷哼一聲,倒不是對羅卡發火,他冷笑道:“不感恩的畜生,還真以為進了白銀軍就能脫離格林帕夫,有他后悔的時候。”
這時候樓上走下來兩個八、九歲,長得一模一樣,衣服被大量蕾絲襯得無比華麗的雙胞胎。
雙胞胎中的女孩穿著淺綠色的蓬蓬裙,裙擺層層疊疊的布料縫制成長長的擺尾,裙撐把裙子撐得很膨脹,上面綴滿了各種精美飾品珠寶,在陽光下反射出點點的光芒,像美麗的蝴蝶一樣吸引人。她繼承家族的紅發卷成了大波浪,束起高高的雙馬尾,自然少不了各種珠寶首飾堆砌在發上,更戴了一個蕾絲制的小帽,她笑起來很甜美,能看到兩顆大大的門牙。
“父親,圣子來了嗎?”索菲亞像是蝴蝶一樣撲到了路易大公爵身上,撒嬌著大聲問道。
他身后比她小半個小時的弟弟索亞皺著眉,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大聲的呵斥道:“索菲亞!說過多少次,要叫尊尚!”
索菲亞回過頭,聲音提高了幾度,尖叫著喊:“閉嘴索亞,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她轉向路易大公爵,眼里迅速蓄了層水霧,委屈的說,“父親你看看,索亞根本沒把我當姐姐,他吼我!”
這對雙胞胎是路易大公爵快五十歲時出生的,一般貴族平均壽命也只有四五十歲,因此他們的出生讓恐懼死亡的路易大公爵深覺自己老當益壯,對他們也另眼相看,不惜以沒有生育為借口與第三任妻子離婚,娶回外頭的情婦,讓這對私生子女成為他的婚生子女。
這樣一來路易大公爵明面上就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大女兒在12歲時就被他遠嫁給鄰國一個年過六旬的大貴族,丈夫死后寧愿在鄰國當一個寡婦也不肯回家族,已經被路易大公爵放棄。而索菲亞就是他僅存的承認的女兒,加上這個小女兒有著兩顆和他一樣的大門牙,讓她成為繼他的大兒子之后,最喜歡的孩子。
看索菲亞要哭不哭的樣子,路易大公爵心疼不已,他不悅的瞪了一眼索亞,對方不為所動的別開頭,更是惹怒了他。“索亞!你的禮儀學到哪里去了?我說過多少次一定要尊重你的姐姐!”
索亞的眼圈瞬間紅了,他倔強的不讓路易大公爵看到自己的這一面。他雖然年幼卻也知道,一個貴族最重要的孩子是長子,長子將會繼承他所有財產和爵位,用來聯姻的女兒還會過得好一點,其他兒子,要么是憑父親的偏愛找一條出路,要么是父親死后在長兄庇護下混吃等死,若是長兄不喜,更可能被毫無分文的掃地出門。
繼承人對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自然是討厭的,索亞因此生活的很焦慮,他覺得父親年歲這么大是無法活到他成年時的,到時候他和母親妹妹就會被趕出家門,他們沒有金錢更沒有人脈,更無法融入平民生活,那就是一條死路。
他羨慕四哥威廉能夠進入白銀軍,他也想如此,可又知道父親絕對不可能給他寫推薦書,母親那邊也沒有人有能力幫助他。他才九歲,就覺得自己的一生已經度過一大半的時間,看著姐姐奢侈無度、趾高氣昂又沒腦子的樣子,自然是看不過眼。
眾人都知道,圣子是不能直稱圣子的,而應該是尊尚,在最嚴苛的時候,你就是無意間叫錯都會被送上斷頭臺,即便現在寬容一點,索亞也不希望在圣子駕臨的這一天,索菲亞一個口誤的叫錯,到時候圣子追究起來,父親都不一定能保下他們。
最好的結局不過是送到修道院度過慘淡的一生。
然而索菲亞并不知道索亞的心思,她素來被寵得無法無天,對父親偶爾也是大呼小叫,對母親更是出口不遜,這個家里唯一能讓她害怕的只有遠在領地里的長兄。
因為父親的命令,索菲亞天沒亮就起床了,她從溫暖的被窩里被女仆強硬的叫起來,即便她尖叫踢打,甚至威脅要告訴父親都不能讓女仆退縮。她站在鏡子前被打扮了好幾個小時,整個過程中都不能動彈,腿腳酸疼不已,期間還有禮儀老師不停地重復著這幾天都在聽的關于圣子的禁忌和接待的禮數等。
終于結束這一切后,她和討厭的弟弟一起下了樓,在父親面前告了弟弟一狀,坐在父親的大腿上吃了對方遞到嘴邊的干面包和清水。
“哦,我不要再吃這個了!我要吃涂了果醬的燕麥面包,還有煙熏火腿,雞蛋,跟牛奶!”索菲亞在吃了兩口之后就別開頭,尖叫抗議著。
路易大公爵被這尖利的叫聲叫得頭疼,他素來對索菲亞沒有辦法,只能叫仆人送來她喜歡的食物,在她吃得開心的時候,對索菲亞囑咐著:“吃完一定要漱口,漱到嘴里沒有任何氣味為止,衣服上也不能留下氣味,知道嗎?”
“知道了父親,不要啰嗦了。”索菲亞滿不在乎的回道,開心的吃著仆人遞到嘴邊的食物,還挑釁的看了一眼對面啃著干面包的索亞。
“你看起來就像個窮鬼,索亞。”索菲亞等路易大公爵離開客廳后,對索亞如此說道。她伸手拍掉索亞手上的干面包,將他盛著清水的杯子掀飛出去,仆人們急忙收拾殘局,跪在地上用毛巾吸著地毯上的水漬。
索菲亞對此不屑一顧,和索亞一模一樣的臉上,卻是充滿惡意的意味,她指著面無表情的索亞說:“等著吧,我會嫁給這個國家最有錢的貴族,過著幸福的生活,而你只會和那個卑賤的女人回去貧民窟,過著吃干面包和水的窮苦日子,你總會知道的,索亞,你不配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更不配得到父親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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