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隔著一層帆布嗡嗡震動，白閑云正貼在車門上cos照片，費力地抓緊欄桿撐開一點空間，單手拉開拉鏈拽出手機，看了一眼名字接通就是一疊聲的道歉，“抱歉抱歉，沒想到堵車這么嚴重，還有一站多路就到，你先進店里點菜，我很快就到的�！�

　　對面的男聲帶著一絲不耐煩，“行吧，那你盡快。”不等她回應就掛了電話。

　　秋老虎厲害的很，車里仿佛蒸籠，握著手機的掌心里都是汗，白閑云深呼一口氣，抿了抿嘴，焦灼地看向窗外，車流一眼望不到邊，剛才電話背景里仿佛有個特別熟悉的聲音。

　　公交車終于晃晃悠悠地進了站，司機一腳剎車，全車人仿佛水波一樣在鐵罐子里來回晃蕩了一下。

　　后門彈開，人流涌出，白閑云被人挾裹著踉蹌下車，仿佛大浪里身不由己的小舟，頃刻間就被甩出車門外三四米遠。

　　腳底下被馬路牙子絆了一下子，等她穩(wěn)住身形轉(zhuǎn)過身，洶涌的下班人潮已經(jīng)把她剛才那一小塊地方站滿了。

　　司機啞著嗓子喊，“后門的讓讓，讓一讓，關(guān)不上門了�！�

　　手機又嗡嗡震動起來，白閑云嘆著氣接起來，索性沿著公交線路往前走，“飛星？”

　　“我媽從澳洲旅游回來，帶了點營養(yǎng)品，什么補血、補鈣、葉綠素之類的，白老師和師娘肯定用得著，你還在醫(yī)院嗎？我給你送過去�！毕蝻w星嘴里叼著吸管，喝的嗤嗤有聲。

　　“阿姨大老遠帶回來的，你們自己留著吃唄，”看了看時間，白閑云加快步速，“我現(xiàn)在不在醫(yī)院，晚上約了陳安吃飯，這會兒要遲到了，晚上回去聯(lián)系你吧�！�

　　“誒誒！別掛電話，你給我發(fā)個地址，”向飛星丟開手里的可樂罐子，“東西是我媽專門給白老師和師娘帶的，我們家自己留的有，你就甭跟我客氣了。我這就換鞋出門，給你送到餐廳。保準不當你電燈泡，送到就走人。好嘛好嘛~~”

　　“好好好，白拿東西我有什么不好的，你出門了預估下時間告訴我一聲，要是來的早，我等你一會兒一起吃飯，今天晚上我不用守夜，咱倆好久沒見，吃了飯聊聊天。”白閑云掛了電話，給向飛星編輯一條消息發(fā)過去，將手機塞進背包，深吸一口氣，小跑起來。

　　一站路，過個街口，小跑了六七分鐘，她喘著氣到了目的地。

　　按老習慣往二樓的窗邊看，陳安果然坐在落地玻璃窗邊的位置，正拿著菜單漫不經(jīng)心地翻。

　　白閑云慢慢的吸氣呼氣，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站到拐角花店門口層層疊疊的綠植旁邊，掏出包里的鏡子梳子，把散下來的馬尾梳理整齊，又抹抹汗才慢慢走過去。

　　服務生在她的帆布包T恤牛仔褲白球鞋上停留的目光有點長，笑容倒是很標準，“歡迎光臨，幾位？”

　　“呃，朋友已經(jīng)在上面了，我自己上去�！卑组e云繞過她徑直上樓，暗自撇了撇嘴，幸虧不是什么高檔西餐廳，否則這一身是不是進不來了。

　　陳安正盯著一杯檸檬水發(fā)呆，修長的指尖在雪白的桌布上無意識地點來點去，直到白閑云坐在他面前才回過神，等看清她的樣子，立刻皺起眉毛，“怎么一頭都是汗？”

　　白閑云把碩大的背包放到旁邊的椅子上，抽出紙巾來擦汗，“這不是怕你等急了嘛，路上太堵了，我一看就一站路，索性跑過來了。”

　　“哦，”陳安把紙巾盒推倒她面前，慢吞吞道，“其實我也沒怎么著急�！�

　　白閑云瞥他一眼，拽過菜單翻看，“我著急好吧，餓死我了，你點菜了嗎？”

　　陳安手指虛握了一下，最終撈過那杯檸檬水抓在手里，“……沒有。”

　　“你剛才要是點了，我這會兒都能吃了，”白閑云橫他一眼，揚手叫服務生來，“我就要這個招牌套餐好了，把羅宋湯給我換成奶油蘑菇湯，你要什么？”

　　陳安抬手按了一下眉心，沒精打采道：“跟你一樣好了。”

　　“OK，兩份經(jīng)典套餐，湯換了，”白閑云在服務生出聲推銷之前阻止她，“不單點紅酒，給我來杯檸檬水�！�

　　陳安還是沒放開那個杯子，似乎是在琢磨怎么開口，直到服務生把檸檬水的玻璃壺放下，才問，“奶奶情況怎么樣？”

　　白閑云自從坐下就沒怎么看他，正把胡亂塞到書包里的單據(jù)拿出來整理，聞言挺高興的笑起來，“上周我不是告訴你出ICU了嘛，這一周能吃點流食了，恢復不錯，醫(yī)生說再觀察觀察，不久就可以出院回家慢慢復健了。”

　　握著玻璃杯的手指緊了緊，陳安眉毛皺的更緊了，“那出院以后，怎么照顧？”

　　白閑云把單據(jù)整理好，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按醫(yī)生建議，頭幾個月還是需要專業(yè)的護工。我打算去學校辦理休學半年，等后面我爸媽的狀態(tài)好起來，奶奶也可以慢慢挪動了，再去學校�！�

　　她盯著陳安的神色，語速慢下來，靜默了一會兒，“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高興的事兒？”忽然想起來，趕忙從書包里翻出手機來查看郵件，“抱歉，這些事兒沒來得及跟你商量�，F(xiàn)在這個情況，家里也只有我撐著了。”

　　手機郵箱登錄，叮咚一聲跳出郵件，那是三天前柳遇唐發(fā)來的，白閑云把手機推到陳安面前，“婚禮的事兒我有準備，這是遇唐幫我設(shè)計的請柬，你要是看著沒問題，就可以送去訂制了，你家里的賓客名單發(fā)來，我爸爸說親自幫我寫……”

　　陳安的臉色實在太陰沉，白閑云說不下去了，“是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兒嗎？”

　　“你休學，那你家里其他人呢？”陳安斟酌了一下，到底開口了。

　　白閑云疑惑地看著他，仿佛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又不敢相信，“我爸一條胳膊還吊著，腿上骨裂，媽媽剛住院回家，小羽高三，家里只有我了。你到底、想說什么？”

　　陳安咬了咬牙，“你記得上一次我們見面是什么時候嗎？”

　　“兩周前，”白閑云皺眉打量他的神色，“對不起，關(guān)于這個我道歉，因為家里的事情最近實在太疏忽你了。但是我實在沒辦法……”

　　“這不是重點！”陳安打斷她，忍不住稍微提高了聲音，又礙于餐廳安靜的環(huán)境把聲音壓下來，“你到底對自己的身份有沒有正確的認知�！�

　　白閑云挑起眉毛，“我的身份？我……”

　　服務生來上菜，兩個人同時靜默下來。

　　胃部剛剛還餓的發(fā)疼，面前的濃湯散發(fā)著甘美的香氣，白閑云按住腹部，皺緊眉毛，“難得見一面，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對我有什么意見，一次都說清楚吧，我聽著�！�

　　陳安拎著勺子攪和了幾遍湯，目光在她清晰的鎖骨上定住，嘆了口氣，“你先吃飯，吃完再談�！�

　　白閑云慢慢吸了口氣，撕開面包直接泡到湯里，幾大口吃了，迅速的切開牛排咬了兩口，最后塞了兩勺子沙拉，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鐘，“行了，你看起來也沒胃口吃東西，說吧�！�

　　陳安還在攪和那碗湯，只喝了一口，見她放下刀叉，也拿起餐巾擦擦手，“小云，咱們倆下個月就要結(jié)婚了，我只是想，讓你把注意力多放到我們的小家上�！�

　　這話好像完全沒問題，但是白閑云跟陳安在一起快四年了，對他再了解不過，他的意思絕不會是表面這兩句，“那你具體想讓我做到什么程度呢？”

　　“你看，你奶奶馬上就出院了，媽媽也出院了，哪里會需要你休學去跑……”陳安盯著白閑云的表情，字斟句酌。

　　“我剛才說了我不想跟你發(fā)生爭執(zhí)，”白閑云深吸一口氣，“但是你這個要求不合理，我媽媽是出院了，但是還需要每天去醫(yī)院輸液，就算她現(xiàn)在特別健康，我也不能放著家里現(xiàn)在的情況不管……”

　　“你別著急別著急，你看你，好歹弄明白我的意思再生氣，”陳安拿起震動了好幾次的手機看了看，忽然挺直脊背，剛才的猶豫斟酌好像都不見了。

　　“好，你說，我聽著，在你說完之前絕不打斷你�！卑组e云盯著被他翻過去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

　　“你現(xiàn)在為了照顧家人，要休學是吧，”陳安兩手交握抵住下頜，“等到明年，家里情況穩(wěn)定了再去上學，念完回來又得兩年。這一來一回，就二十六七了。你知道，我媽想抱孫子很久了，咱倆那房子裝修的時候，兒童房都是她老人家親自選的料監(jiān)的工，這再等三年，索性要不如咱們直接退學好了，你也方便照顧家人，趁著時間咱們就養(yǎng)個寶寶……”

　　你又回去上學這事兒，我媽可不高興了，我好好掙錢養(yǎng)你就好了，你那么辛苦何必呢？孩子越早生越好，年輕媽媽就是比大齡產(chǎn)婦好得多。人家都能平平淡淡過日子，怎么你就想那么多呢？

　　白閑云忍不住閉了閉眼睛，早前的一些爭執(zhí)在耳邊來回轟鳴，其中還夾雜著陳安現(xiàn)在的聲音。

　　“……之前你家里的事情太亂，我不想講太多，現(xiàn)在奶奶也從監(jiān)控室里出來了，我就直說吧，你一家子都太熱血不冷靜。憑什么你叔叔闖的禍，要你家承擔后果呢？這一折騰，你一輛車沒了，后面照顧老人請護工，可沒辦法報銷吧？后面還不知道要幾年……”

　　兩個人結(jié)婚，陳安家里買了房，做了裝修，白家老兩口就說給女兒陪嫁一輛車，再給壓箱錢。

　　如今家里三個長輩先后住院，眼看著白閑云的嫁妝沒有了。

　　“車的事兒，我爸之前跟你父母打過招呼了，以后會補給我�！卑组e云咬住下唇，“所以，你現(xiàn)在提起來到底是什么意思？”

　　陳安輕笑，“哎呀，你看你，又生氣，哪有什么意思。我爸媽就我一個孩子，他們的東西以后都是我的，所以互相之間不用計較。你弟弟過了年就18了吧，也是個大人了，明年念了大學，很快就能給你找個弟妹，所以……”

　　他沒往下繼續(xù)說，但是意思很明白。

　　男孩結(jié)婚要買房，你這嫁妝，大概就從此沒了。再往后，還能講出一番，結(jié)了婚，咱倆才是一家子，到你手里的才是你的之類的話。

　　白閑云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把杯子用力放到桌子上，眼圈發(fā)紅，只是極力控制著自己不發(fā)抖，“我最近特別累，沒有精力和你糾纏，車確定今年不會有。但是既然我沒有計較婚房寫的你媽媽的名，你家也沒什么資格跟我理論嫁妝。同時我不會休學生孩子，我對自己的人生職業(yè)有要求，不敢茍同你家的想法。就這些，今天到此為止，再見�！�

　　她拎起背包，站起來走了兩步，又退回來，從錢包里拿出兩百塊放在桌子上，“我的餐費。你回去跟你媽媽說清楚吧，做了決定告訴我。當然，我也會和我的家人講清楚，有了答案告訴你。再見。”

　　“白閑云！”陳安拽住她的胳膊，壓低聲音，“你是在威脅我嗎？”

　　“在一起這么多年，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我很失望，”扒下他的手，白閑云咬了咬牙，握緊拳頭，“不過最近失望的太多，這一句倒不是多么重要，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難道不是你先用不怎么樣就沒辦法繼續(xù)在一起威脅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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