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離開了燕赤霞的陸潛也是又困又累，最重要的是他很冷，透徹心扉的冷，孤單一人沒有人陪的冷，只想趕緊辦事立刻粘到燕赤霞的身上不下來。

　　他直接忽視隔壁房間秀才不斷發出的熟悉的痛苦悶.哼聲，一縷青煙飄進了寧采臣的房間，打著哈欠懶洋洋地懸浮在房梁上，煞有介事地看戲。

　　一襲黑衣女人半趴在寧采臣的床尾，捏著他的一只腳，骨瘦如柴又略微泛青的手指慢慢捏上他的小.腿，不停向上。

　　臉上平時掛著的黑紗已經摘下，露出一張病態虛弱到慘白，但依舊掛著魅惑人心笑容的臉，只是與陸潛以往看到的相比，少了幾分游刃有余，倒是多了兩三分恨不得立刻將面前人吞吃入腹的迫不及待。

　　唇邊的笑容依舊敬業，但眼角爬上的細紋已經出賣了她的不耐，她時間不多了，已經沒有以前那樣游刃有余看著獵物或享受或驚懼的癖好了。

　　黑衣女人柔軟纖細的腰.肢塌陷，一點一點地向上攀爬。

　　寧采臣整個人都要貼在床頭，戰戰兢兢但卻也沒有完全失態，身體僵硬地避開這個忽然就出現自己房間的黑衣女人的觸碰，呵斥道：“你、你是、誰，為何、為何會出現在我房里！”

　　黑衣女人科科科地笑的肩膀抖動，嬌.媚在黑夜中卻略顯詭異的聲音從她半張的唇.瓣中流淌出來，聽在陸潛的耳朵里稍顯尖利。

　　還沒有他家大面癱木訥的聲音好聽！也不知道怎么會有那么多人拜倒在他的黑紗裙下。

　　陸潛又打了個哈欠，千篇一律的說辭他都要背下來了，難怪黑衣女人也這么厭煩，若不是她長久沒進食，比較虛弱，恐怕這會早就強上了。

　　到底是個書生，四書五經好好地在肚子里放著并沒有讀給狗肚子里，一番話聽下來羞恥感爆棚，寧采臣驚得舌頭都要咬掉：“什么一夜露水，什么共赴云雨，你快點走，再不走的話我可就要喊人了。”

　　黑衣女人伸手挑開他肩頭的紗衣，露出精致瘦削的鎖骨，在陸潛看來，她瘦的有些過分了，除了骨頭仿佛身上只有一張皮包裹她似的，陸潛甚至覺得那些骨頭隱隱有破皮而出地跡象。

　　女人身子又向下壓了幾分，牢牢貼住寧采臣，她的姿色大減，只能通過聲音或者動作強行引誘：“公子，你怎么能如此對待奴家，虧得奴家還是帶著誠意來的呢。”

　　寧采臣唬了一跳，下意識地幾乎要一腳將床尾的臟東西踹掉，視線落在床邊的一大包金光閃閃，幾乎要閃瞎眼的金子上，慌張一手拉過來。

　　黑衣女人見狀，臉上的笑容擴大幾許，以為相對于女色來說他是更貪圖財物。

　　抖動著唇.瓣正準備說話，只見寧采臣雙手緊攥著黃金，力氣大到手臂都在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猛地將它狠狠擲出去，丟在桌子腿上發出彭的一聲巨響，落下來幾乎要將一邊的凳子砸倒。

　　他用盡全身的氣力抖著聲音大喊道：“我不需要，你都拿走，你也走。”

　　黑衣女人被他忽然爆發的氣勢弄得怔愣一瞬，再看他全然拒絕的面色不似作假，甚至隱隱有要跟自己拼命的架勢，不由得也有些退縮。

　　前些日子因為意外她傷了根本，這段時間又因為精氣不足虛弱到甚至都要維持不住實體。這秀才雖說身體單薄了些，但到底不是胡作非為的人，身上精氣充足，若是硬碰硬，恐怕她也不吃不到好下場。

　　魅惑的笑容逐漸僵硬在臉上，黑衣女人眼底閃過一抹又一抹算計的精光，心底盤算著要如何在不傷及自己的條件下將這人拿下。

　　陸潛困得不行，耷.拉著眼皮幾乎要看不清楚面前的人影，眼看著黑衣女人手上挽花做了一個術法，是打算用魅術直接下死手了。

　　不得已輕咳兩聲明示自己的存在。

　　黑衣女人不驚訝，反倒是心緒平靜下來。她早就感知到有其他的鬼在這個房間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誰，所以未敢輕舉妄動。

　　聲音發出的剎那，她緊繃的神經迅速松懈，聶小倩是一只與眾不同，尤其特立獨行的一只鬼，因為他不殺生，也不和其他鬼搶奪食物，只是偶爾閑的無聊會看她們其他鬼捕獲禮物，就像是看戲一般，但經常會在真正交.合或者進食的時候直接離開。

　　不過今日，她想錯了。

　　陸潛還就是來壞事和搶奪食物的。

　　不等她詢問，陸潛瞄一眼看見兩只鬼同時出現自己房間之后變得更加驚懼，咬著嘴唇勉強訝異自己不敢出聲的寧采臣，淡淡移開視線：“我說，你都說了是你情我愿的交.合了，人家都明確表示不從了，難不成你就還要用強的不成？”

　　黑衣女人表情僵硬一瞬，還不想這么快和寧采臣撕破臉皮，視線急急落在他的身上解釋道：“怎么會，奴家只是……”

　　她抿了抿薄唇，抬起衣袖遮臉，猶抱琵琶半遮面地只露出一雙泫然若泣的眼睛，可憐地說道，“奴家傾心公子已久，公子卻連一個眼神都不愿意賞賜給奴家、奴家真是、真是好生……”

　　噗嗤一聲笑出來，陸潛隨意晃著兩條小細腿：“好生怎么？好生饑餓還是焦躁……”

　　接著紗衣的掩飾，黑衣女人怨恨地瞪一眼陸潛，咬牙切齒：“聶小倩，你一定要這么……”

　　陸潛直接打斷她的話：“這么……這么什么，這么拆臺還是搗亂？”他晃晃悠悠飄落下來，在寧采臣驚訝的視線下懸浮在兩人的側面，歪著腦袋唇角抿著笑意，忽然眼神變得凌厲，一根指頭直指寧采臣，饒有興趣地看向黑衣女人，“這個人、我要了。”

　　黑衣女人臉上復雜、震驚的情緒一閃而過，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怎么，你現在也對男人感興趣了？”

　　陸潛神秘地搖搖頭，歪著腦袋湊近望著寧采臣，笑瞇瞇地說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對他稍微有點興趣罷了。”

　　陸潛身上的正氣刺激的黑衣女人骨頭都是疼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化成水癱軟在地，她咬著牙強撐著不表現出來。

　　從寧采臣身上下來，立在床邊上整理自己身上蓋不住多少肉的衣物：“帶著另一個男人的氣息找野男人？”

　　陸潛毫不在意，聳聳肩膀由著她亂說，眼角眉梢都帶著淺淡的笑意。

　　另一個男人同意的，老子無所畏懼！

　　想完他眉心微蹙，總感覺有點不大對勁，不過也沒時間細究。

　　黑衣女人冷哼一聲，一甩袖轉身，在離開的瞬間又偏過臉余光落在他的臉上：“笑的真惡心。”

　　從懂事起差不多就開始自己獨居生涯的陸潛以前從未在意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可現在被她如此不防大礙地一懟，怒氣忽然嘩的就上來了。

　　“……”媽個雞，我家大面癱對著我的笑都會臉紅，真是不懂欣賞。

　　一般人老子還不對他笑。

　　心里如此想著陸潛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甚至還揮了揮手送她：“單單只是因為伸手不打笑臉人罷了，我這不是要從你手上搶人嘛。”

　　也不知哪來的童心想要一較高下，老子就是笑的比你個鬼好看，專門笑給你看，膈應不死個你。

　　黑衣女人不甘心地看一眼寧采臣，這書生是方圓百里難得一見的好貨色！精氣純正小白臉長得也不錯，吸了精氣還能玩上一玩，也算是一石二鳥了。

　　可惜以她現在的功力，絕對不是聶小倩的對手，更何況，她現在恐怕連近聶小倩的身都不能。

　　前段時間小樹林突如其來的大檢查和大屠殺讓她僥幸存活下來，可也消耗了她大半的精氣，現在頂多就是茍延殘喘，對上聶小倩完全沒有贏的可能性，她一雙黑瞳忽然變得血紅，詭異地緊盯著陸潛的眼睛，雙手緊握，蒼白發青的手背瘦骨嶙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骨頭似乎要被她折斷似的。

　　夜風蕭索，這點聲音在人耳里不斷放大，嚇破了寧采臣的膽子，他拼命地往床頭躲去，臉都不敢抬一下，更遑論去看兩只鬼的爭鋒相對。

　　惡毒的目光就像是毒蛇的獠牙一般刺在陸潛的皮膚上，冷冰冰又粘膩，難受的緊，即便這樣，陸潛還是歪了歪腦袋，笑意吟吟禮貌地目送她氣急敗壞的甩袖離開。

　　等到房間里就只剩下一人一鬼的時候，陸潛迅速表演了變臉。他略帶嫌棄的目光看向寧采臣，只見對方依舊哆哆嗦嗦地縮在床頭，臉色煞白，嘴唇連帶著下巴都在輕微抖動。

　　陸潛掃了兩眼，半打著哈欠轉身。

　　剛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寧采臣聲音都還是抖的：“你、你是……”

　　陸潛轉身，眼底帶了兩絲不耐，盯著他看。

　　寧采臣還沒說話，自然也不存在說錯話的可能，只是他莫名覺得這人，啊，不，這不是人的——

　　長得這么好看，應該是神仙吧，可認識鬼怪，那難不成是林間里的花木成精？

　　寧采臣放輕了聲音，生怕嚇到他似的：“你……”他原本是想問這個從天而降，救他的人是誰的，可又怕唐突了，便斟酌著語氣改口道，“你為什么要救我？”

　　今天要是不解釋清楚的話，以后如果繼續伸出援手幫助他的話，會不會被誤會自己的企圖，要是被誤會強行扯上其他關系的話就很麻煩了。

　　古人的思想簡單，我幫你很有可能就是對你芳心暗許，話本上這樣無厘頭的故事不是很多嗎，陸潛皺了皺眉毛，飄到寧采臣的面前，居高臨下神色傲慢：“你是浙江人士寧采臣？”

　　這是今天在燕赤霞背上的時候聽寧采臣自己說的，他之前看的資料早就忘的一干二凈，不過即便如此，也能騙到這個書呆.子。

　　寧采臣愣愣地點頭：“我是。”

　　陸潛冷笑一聲：“還真是沒有防備心，讀書人竟然不知道萬萬不可答應鬼怪叫出的名字。”四書五經讀傻了？

　　雖說寧采臣一心求學，但總不可能一點靈異志怪的小說都不看，更何況他們這些文人沒事做在一起不就喜歡意.淫自己是話本男主人翁嗎。

　　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夜深人靜，四處無人時分，若是有輕柔聲音喚你的名字，千萬不能答應，否則魂魄將會被這只鬼怪勾走。

　　陸潛瞇著眼睛望著他，眼神陰鶩，仿佛一只盯著獵物的毒蛇。

　　就因為這個人，自己才被聶小倩從異世界拉過來，就因為這個人，自己在鬼怪的包圍下過了孤單的幾十年，要不是每日每夜提醒自己，恐怕他早就和那些小鬼一樣。

　　忘了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又忘了自己為什么沒有投胎而去，只是迷茫又充滿仇恨地留在這個冷漠的世界。

　　一切的一切，最終原因都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

　　陸潛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原本發白發青纖瘦的手背上青筋抱起，透著羸弱的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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