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小煤球眼睜睜看著陸潛從自己身邊飄過,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賞賜給自己,本能地向前飄了飄。
燕赤霞眼眸一晃,指尖微晃,葫蘆乍然傾倒下來,正好將小倒霉鬼扣在里面,隔絕了他凄涼哀怨的眼神。
燕赤霞站起身:“那我、送他出去了。”
陸沉背對著燕赤霞,臉面埋在他的被子里,聲音沉悶:“嗯。”
燕赤霞最后看一眼他虛弱到幾乎透明的背影,抿了抿唇,帶上桌上的葫蘆,轉身出去了。
小煤球從房間里出來,原本還努力上揚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看著外面明晃晃的太陽不知所措。
他遲疑地伸出胳膊,露出一小段有細又黑跟小猴子一樣的手臂,再抬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向天上看,躊躇著說道:“我現在是不怕光了嗎?”
之前他是怕的,需要附在別人的身上,否則陽光會灼燒他直到化成一股青煙,他的很多“小伙伴”都是那樣沒了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害怕會恐慌,想要迫不及待地找到夜叉尋找繼續存在的方法。
沒想到現在竟然輕而易舉就實現了。
小煤球有點不太敢相信,回頭看一眼視線定在自己身上,卻一直沒靠近他也不打算跟他說話的燕赤霞:“我……”
“他挺喜歡你的。”
“我也覺得是,我雖然看起來小,但在村子里生活很多年了。”就是以前膽子太小了,從來沒敢正大光明出來過,要不是被逼的狠了,他也想只安安靜靜地過以前渾渾噩噩的生活。
“他真的是叫聶小倩嗎?”小煤球聲音有點啞,跟燕赤霞這樣陽氣充足的人說話他還是害怕,雖說身體不會像之前那樣難受了。
“嗯,聶小倩。”燕赤霞毫不猶豫地重復了一遍。
小煤球臉上的笑容真切了幾分,眼前水光瀲滟一片模糊,立刻低下頭也不敢看燕赤霞:“其實我不怪他。”頓了頓,小煤球純真的臉上揚起的笑容卻多了幾分苦澀,“我也沒資格怪他,但我就是想說他不要我,我理解。”
燕赤霞沉默不語,對于面前的這只小鬼,他唯一的感受就是——是那只鬼新看上的小孩,消耗了不少精氣救回來的,其他的沒什么了,如果還可以說反面情緒的話,那就還有點。
但現在畢竟小鬼要走了,自然他臉上也不能表現出不高興的情緒,視線落在門口的柵欄處,這一看似乎隨時都在準備結束談話送客。
小煤球沒注意他的表情:“我以前有很多朋友的,但他們都消失之后我就不怎么交朋友了,因為有時候我還沒記住他們的名字,第二天他們就不出現了。”小煤球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也看不出悲傷。
鬼是不會掉眼淚的,更何況小倒霉鬼生來就是鬼,能做出這等表情也是在村子里生活的時間太長的緣故。
燕赤霞隨便想了想,思緒就迅速跑到了家養的那只鬼身上。一只懵懂的小倒霉鬼都如此感傷,那他呢?
不能想,一想額頭的青筋都在跳,兩只腳不自覺地改了方向隨時隨地都想要進屋。
小倒霉鬼好歹跟書生帶了一段時間,說起話來也有點文縐縐的:“他很孤單。”
燕赤霞微微怔愣半晌。
小倒霉鬼碾著腳尖:“其實他不是想救我,具體他想救誰……”
燕赤霞豎起了耳朵。
小倒霉鬼聲音顫巍巍的,就像是從遙遠的樹林深處飄來的,斷斷續續:“我也不知道。”
燕赤霞:“……”腦門上一頭的汗,也是,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一只跟他認識才幾天的小倒霉鬼怎么可能知道。
收起剛才以為那只鬼和小煤球一見如故談天的小心眼,也幸虧他是個面癱,喜怒不顯于形,依舊一副面癱的表情。
小煤球祈求地看他:“你能陪著他嗎,就像我一直在他身邊那樣。”
燕赤霞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剛緩下去的青筋又暴起了。他沒作聲,畢竟他也不是小煤球的替代品,憑什么答應這個。陪不陪的,都不是替他。
小煤球絮絮叨叨又說了很多懇求的話,甚至還許了不少的好處,可見燕赤霞越來越緊巴巴的眉毛,瑟縮了兩下猶猶豫豫地最后看一眼房間:“那……你以后要是離開的話,可以托人找找我嗎,我可以陪他的,一直一直。”
燕赤霞眼睛都要紅了,走到柵欄門口甚至打開了小倒霉鬼完全不需要的門:“不會找你的。”
小倒霉鬼臉唰地垮了下去,黑里甚至隱隱透著些白。
燕赤霞:“……我會陪他的。”聲音又細又小,像是怕人聽見似的。
門吱呀一聲響,陸潛身子動了動,最后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一個勁地貪婪地吮|吸著空氣中燕赤霞淡薄的陽氣,雖說不能為自己所用,但這種被溫暖包裹的感覺很舒服,很讓陸潛沉溺其中。
尤其是在他現在無比虛弱,就像是被污黑冰冷的泥沼潭困住,掙扎不脫的情況下,毛孔都滲透著冰涼。
“你怎么了?”燕赤霞回來之后,陸潛還在睡覺,他站在床邊都半天了,也沒見床|上的人動一下,明顯是沒睡著,又懶得動彈。
他坐在床邊上,伸手想要掀開被子看看,但在觸及到的剎那又縮了回來,只是出聲詢問。
果然——
也不知道是聲線低沉還是因為腦袋被被子裹住的緣故,陸潛聲音悶悶的:“沒什么,氣力不夠,想要借會你的床。”
燕赤霞皺眉:“你……”
關于自己迷戀他身上陽氣的事情,陸潛一點不隱瞞,依舊沒動身,只是閉著眼睛說道:“嗯,本來精氣就很虧空,一直沒補回來,再給了他一點,我可能超負荷了,需要好好將養兩天。”
不然,他可以將小倒霉蛋身上的怨氣徹底凈化干凈的。
燕赤霞隔著被子,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觸手一片涼意:“這段時間你一直跟在我身邊也是這個原因?”
“嗯。”陸潛點了點頭,腦袋頂上的呆毛被被子磨蹭起來,一抖一抖的尤其可愛,舔|了舔干澀的嘴角,“你身上的陽氣很暖和,很舒服。”
他還是喜歡陽光,喜歡溫暖,燕赤霞松了一口氣,剛才那一瞬間聽到他說癡迷自己身上的陽氣,他好像有點怕,不,是很怕了。
很怕——
不是怕被吸干陽氣,而是怕——
這只鬼變成純粹的鬼。
他輕咳一聲,很不自然地撇開臉,岔開話題:“那個,你不想留下小煤球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是個悶葫蘆,但不代表他喜歡把問題悶著,尤其是這種事關重大的問題。
他話好像沒說完,又欲言又止地想要繼續說下去,陸潛也睡不著,索性轉過身子盯著他看。
燕赤霞原本還回看他,最后只能眼神躲閃:“你、你看什么呢?”
陸潛忽然坐起來,凝成一瞬間的實體將燕赤霞猛地撲倒在床|上,壓在身下。
燕赤霞驚嚇地看他,但也沒反駁。
陸潛摳著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身上閉上眼睛:“警惕心這么弱,還怎么做闖蕩江湖的劍客,別說兼職的捉鬼師,就是初級入門的你都得死心,遲早要被鬼抓了吃。”
燕赤霞:“……”低頭看自己懷里毛茸茸的腦袋,胸腔一股涼意直侵心臟。
燕赤霞不自然地轉過臉,盡量不去注意懷里的人:“那個,小煤球……”
陸潛在他懷里蹭了蹭,甚至抓|住他的兩只手主動將自己裹在懷里,驅除骨子里的寒意,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當然不是了,即便他留下來,現在也只需要晚上修煉,難不成我還能每天晚上都給他一滴精血,那我的精血也太不值錢了。”
燕赤霞遲疑:“那你為什么……不讓留下來。”小小的一只鬼,只要他開口,自己倒是無所謂。
不不不,想想還是很有所謂的,他可以找個適合小鬼修煉的地方,深山老林亦或是深淵清潭,想了可以隨時去看,但在眼皮底下晃的話,這小院子太小了,住不下那么多。
陸潛睜開眼睛,正好對上燕赤霞下垂的眼瞼,伸手捏住他的兩只臉蛋使勁向外拉:“大朋友,你知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嗎?”
燕赤霞眼眸微晃,點了點頭。
陸潛指了指自己:“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之后,是要離開的,而小煤球,他現在把我當父親的角色……”
他頓了頓,輕笑出聲:“可是呀,小煤球投胎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也就是說如果修煉的好的話,他會一直存在下去,而我完成任務的日子近在咫尺,與其到時候難舍難分,還不如現在常用不如短痛。”
他拍拍燕赤霞硬|邦|邦的臉頰,“這個道理,你應該能懂吧。”
燕赤霞眼睫毛下垂,一片陰影投蓋在眼睛上,遮擋住眼底的情緒:“他走的時候很傷心。”
陸潛偏過臉:“有可能是被你嚇的。”一身的浩然正氣再加上毫無表情的面癱臉,就算是惡鬼也不敢輕易近身的那種。
燕赤霞沒計較他話中的調侃之意,沉默良久問道:“可是、你要求跟我住的時候……”
陸潛驀地瞪大眼睛,脫口而出:“你?可你自理能力強悍成這樣,完全不需要我啊。”
他掰著手指頭理所當然地繼續數:“你看,當初就算是我要求要跟你住吧,但我住進來對你來說完全可有可無,而且……”陸潛瞇著眼睛笑,戳著燕赤霞的肩膀,“你不是都大了嗎?怎么又學那小孩子有個什么依賴心理戀父情節啦?”
一席話說的燕赤霞臊得臉紅了一大半,再大也只是半大的小子,更何況和陸潛朝夕相處這么長時間,輕易就被他這么一句話打發,燕赤霞也有點不高興,悶悶的不說話。
陸潛也不自找麻煩,就只是趴在他的身上:“收留收留我吧,要是不在你這里住了,我就真沒地方可去了。”
燕赤霞是知道做鬼時間太長,就會慢慢忘了塵世間記憶的。他雖然還在生氣,但還是忍不住偏過臉問道:“鬼不是都不愿意投胎的嗎?你已經沒有掛念的事情了?”
沒有在七天之內投胎的野鬼都是因為心中有執念,亦或是心內或多或少有放不下的人或事,總歸是舍不得塵世間的。
陸潛搖頭:“沒啦!”
言語間甚至有一種對投胎的向往。
天知道他是為什么被選中過來當一只需要完成任務才能投胎的鬼的。
燕赤霞:“你要還恩的那個人?”
陸潛生理性厭惡地皺著眉毛:“嗯,是個書生,等他功成名就,娶得如花美眷我就可以直接離開了。”
不知怎的,燕赤霞忽然就想到了街邊小雜貨攤上買的那些靈異志怪笑話本。書生進京趕考,在樹林邊上救助一只小狐貍,多年之后,小狐貍修成|人身,變化出美貌女子前來報恩,最終以身相許。
有悲劇結尾,人妖殊途,最后狐妖落得魂飛魄散之下場,秀才郁郁寡歡,幾年之后只能重新娶妻生子,一生難忘狐妖,亦或是得知妻子是狐妖之后,恨不得離開甩清兩人的關系……
也有喜劇收場的,狐妖的愛情感動天地,最后一人一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長長久久隱居山林。
話本上都是寫出來忽悠人打發時間的,自然是越唯美越吸引人,可只要一想到燕赤霞胸腔就感覺尤其復雜,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氣都喘不勻稱了,忽然問道:“你會嫁給那書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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