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早晨的警局,工作了一夜的人睡眼惺忪,幾乎是憑著生物本能和慣性在機械地繼續手中的工作。跟大辦公室只隔了一面玻璃墻的小辦公室里,三個人都被驚醒過來。
李隊胡子拉碴的嘴唇動了動,畢竟是干了幾十年刑警的人,什么變態沒見過,驚歸驚,還不至于被嚇住。
白大褂又解釋了一下鯨落蘭的特點:“這種香還有一個特征,就是散得快,從點燃,到香味消失,只需要十分鐘左右。”
所以哪怕是封閉的太平間,他們一堆人沖進去搜尋證據和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痕跡時,都沒有一個人在空氣里聞到香味。
沈眷的身體往后靠了靠,靠在椅背上,一臉沉思。顧樹歌看了看其他兩個人,朝沈眷邊上又挨近兩分,她覺得脊背發涼,身上都涼颼颼的,有點害怕。害怕了一會兒,她恍然清醒,提醒自己,你都是個鬼了,為什么還會脊背發涼這種活人的感受。于是脊背上的涼意就從上到下褪了下去,她又是一個縹緲沒有知覺的魂體。
顧樹歌有點后悔為了擺脫恐懼,而提醒自己已死的事實。哪怕那些真實的感覺只是還是人時留下習慣,也比現在這樣飄飄忽忽的感覺好多了。
她忍不住又朝沈眷邊上靠了靠。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劉國華進來,手里提著一堆早飯,看到沈眷在,愣了一下。
李隊連忙開口解釋:“沈女士,這位劉先生在刑偵方面很有研究,我已經跟上級打了報告,讓劉先生以專家的身份協助我們破案,上級已經批準了。”
這句話里的意思是你們顧氏集團要插手,那就給你們方便,這個案子不好查,你們的人是親眼看到,加入調查的,如果最后也沒查出兇犯,那么也體諒體諒我們警方的不易,畢竟已經盡力了。
其實出這個主意的不是李隊,而是上面直接下達的命令,但是由他這個案件直接負責人提申請,會讓面子上好看一點。于是他就把這件事擔了下來。
這話里的意思,顧樹歌都聽出來了,沈眷不可能聽不出來,她說:“也好。”
劉國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隊,他從警方這邊獲得信息,再結合自己團隊查出來的蛛絲馬跡,可以自己尋找偵破方向,簡單來講,他在這里也只是獲取警方的第一手資料,并不妨礙他自己查自己的。
劉國華也清楚這點,他把早飯都放下了,無非是些大餅油條、饅頭豆漿之類的東西,先抽了紙巾擦了擦手,然后說:“警方辦案比較便利,我想和李隊合作很久了。”
李隊有些羞愧,畢竟這是他們警隊在為偵破不利找后路。這起案子太大,影響太糟糕,如果最后查不出,他們會陷入很麻煩的境地,從上到下得一大批人吃瓜落,但有受害者家屬的諒解的話,至少從輿論上,會好一些。
他揮著手招呼:“您吃飯了嗎?一起來點?”
說完就有些不自在了。沈眷一看就是那種出入名車,往來的都是上流社會的酒會、西餐館,怎么會吃這些充滿街頭煙火氣的早飯。
“不用。”沈眷回答。
李隊就沒勉強,抓起一個饅頭就往嘴里塞了一口,說:“那您稍等,我們先填填肚子,再來討論案情。”
沈眷當然不至于讓加班了一晚上的人空著肚子來查案。她透過玻璃墻,看到外面大廳里的小警察們還在對著電腦、對著文件工作,還有唾沫橫飛的盤問證人的。應該是都還沒來得及吃早飯。
她拿出手機。
顧樹歌就在邊上,忍不住伸出腦袋去看手機屏幕。
真的是她小時候的照片。應該是剛學會走路的時候,穿著小裙子,在廣場上跌跌撞撞地走,像是聽到有人叫她,她回過頭,一張小臉就撞進了鏡頭里,她在笑,身后一群雪白的鴿子振翅高飛。
顧樹歌心情絢爛得像春天里盛放的五彩繽紛的花。
沈眷解鎖屏幕,看到壁紙后,指尖也停頓了一下,但很短暫,短暫到顧樹歌就在她邊上,都沒發現她這小小的失神。
她編輯短信,吩咐林默買早飯到警隊來。
那邊李隊和劉國華都三兩口解決了饅頭,再灌下一杯豆漿,就算解決完了早飯。白大褂還沒走,見有吃的,留下來蹭飯。
李隊擦了擦嘴巴,咽下食物,說:“這起案子很棘手,罪犯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看起來還挺有經驗,攝像頭拍到的角度沒有一個鏡頭是能用的——技術部的同事還在進行人像分析。我們先做一個犯罪者心理側寫。”
他說完就看向沈眷,沈眷沒有回避的意思。
李隊也就沒勉強。
事實上,按照犯罪動機的角度來講,沈眷是目前最有動機的。因為顧樹歌的遺產全部傳給了她,而那份機密的遺囑,除了顧樹歌本人,只有沈眷和經手的工作人員知道。
按照一般劇情走向,她很有可能為財殺人。
然而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懷疑她。
一方面警察很早就調查了她,從顧樹歌回國前一個月開始調查,沈眷的行程全部遞交給了警方,警方沒有發現任何可疑。另一方面,所有人都知道她兩年前把從丈夫那里繼承的遺產,都轉到了顧樹歌名下,這件事情在當時就掀起了很大的風波。顧易安名下的財產比當時顧樹歌所有的只多不少,沈眷繼承那筆遺產,再加上她在顧氏內部的影響,把一個空有名頭,而沒半點實權的繼承人排擠到天邊去都不是什么難事。
但她沒有,繼續心甘情愿地給顧家打工。
綜合這兩方面,她的犯罪可能降到了最低。
“罪犯儀式感很強。”劉國華在吞咽早飯的時候,就從白大褂那里了解了鯨落蘭,他最先說話,“首先監控拍到的人,肯定是他本人,他要親自完成在尸體前起舞這個儀式,就不會假他人之手。其次,他的行為帶有強烈的個人色彩,所以是他本人跟死者間有重大糾葛,而不是受雇于人的殺手。”
他先說了兩點。這兩點沒有人有意見。
“出身肯定很不錯。他先布置下一場天衣無縫的車禍,在警方幾乎要結案的時候,突然偷走了遺體,他有強烈的玩樂心理。在那種環境,進行‘儀式’時選用的香料,肯定是他平時常用,并且喜歡的。”李隊接著說。
劉華國也贊同。
沈眷說:“不一定。”
另外三個人沒想到她會出聲,立即轉頭看她。白大褂驚奇,他覺得隊長分析得挺有道理的,就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沈女士,賺錢經營企業,帶動上下□□業發展,為國家經濟做貢獻我們比不上您,但破案您可不如我們。”
沈眷也沒生氣,她甚至連半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只是用一種非常冷靜的語氣描述自己的想法。
“出身不一定好。有可能是出身艱苦,從底層掙扎著爬上來的創業者,也有可能是新貴之家不怎么受寵的一員。”
李隊愣住了。劉國華連忙給自己老板搭話:“怎么說?”
“鯨落蘭除了氣味散得快,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它的氣味散后,燃燒成的產物會飄起來,然后緩慢下沉到地面。因為這種香料非常奇特,香味很美,不知道是誰,把它下沉的過程,比喻為鯨落。這也是這種香料名稱的來由。所以,白日菊上才會留下香料的成分。”
白大褂問:“那跟他的出身有什么關系?”
沈眷組織著語句,繼續說:“我贊同這種香是他喜歡的,但不一定常用,因為這種香料很稀有,也非常非常的昂貴,有時候錢也不一定買得到。而它奇香勾人,給人留下的映像太深,久而久之,它名字的由來,就漸漸被人遺忘了,只有浸淫百年的世家可能還記得一些。所以他富有的時間可能不長,或者雖然有接觸,但是沒有足夠的錢,經常接觸,深入了解,由此判斷,他是這兩類人中的一類。”
白大褂有些尷尬,這種香是他剛剛查資料查到的,里面的確沒有提到名字的由來。
“我認為他選用鯨落蘭的原因之一,是它十分鐘消散的特性。他并不想讓人知道他在里面進行過一場儀式,所以他也不知道鯨落蘭‘鯨落’的特征。”
“為什么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在那里有過‘儀式’?可能他就是故意留下痕跡,想要炫耀呢?”白大褂又一次打斷。
顧樹歌聽得很入神,冷不防被打斷,緩緩地吁了口氣。她知道為什么。
因為這一類罪犯往往自視甚高,極其重視個人隱私,儀式是私密的,被認為是一種印記,是他們自己給自己刻上的印記,他們怎么會把自己獨特的印記給別人看?
這種觀點出自一本專業的犯罪心理學類書籍,編寫人是世界聞名的犯罪心理學專家,經手的案子不計其數。這本書現在就在她房間的書架上。
大概是初中的時候,她忽然迷戀上刑偵犯罪的東西。也不能說是突然,因為她很小的時候就覺得偵探叔叔特別帥。
那一陣,她買了很多專業性很強的書籍回來看,沈眷發現了她這個小愛好,沒說什么,但過了幾天,她的書架上就多了很多這一領域的書籍,有些甚至是研究所里的內部資料。
后來學習比較緊張,她就慢慢放下了,再也沒拿起,這些書都留在了她的書架上,被她遺忘。
沈眷把原因說了一遍。跟她從書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顧樹歌有些失神,沈眷把她書架上的書都看了一遍嗎?可能不止,單單看一遍,怎么會這么嫻熟的運用。
那么她仔細研究過了嗎?
她工作這么忙,開不完的會,出不完的差,推不完的飯局,她哪里來的時間去鉆研她曾經的小愛好。
何況這愛好,連她自己都已經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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