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長安侯
【這算是……見面了?】
葉凡說要賣酒,并不是簡簡單單放到柜臺上等著顧客上門。那樣賣得太慢,也會糟蹋了葉老爹的心血。
他結(jié)合著現(xiàn)代的營銷策略,整出來一套完整的方案。一旦成功,不僅能籌出工錢,還可以大賺一筆。
唯有一點,需要時間。
關(guān)大郎帶來的錢,著實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也不打算再拖,當天下午便讓于叔把長工們叫到酒坊,按照記工冊上寫的,一個錢都不少地發(fā)給了他們。
大伙拿到了錢,對葉凡千恩萬謝,口中連連稱著“葉小善人”。
葉凡站在磨盤上,哭笑不得。這些工錢本來就是他們辛苦賺的,現(xiàn)在倒弄的像他施恩似的。
肖大郎站在人群前面,扯著嗓門問:“少東家,這酒坊還開不開了?若是開,肖某還跟著您干!”
這話一出,人群中有片刻的寂靜。
所有人都豎起耳朵等著葉凡的回應(yīng)。
葉凡笑笑,自然是要開的。
他讀了七年的釀酒工程,又有胖團這個金手指,放眼整個大晉朝,說起釀酒,恐怕沒人比他更專業(yè)。
不過,他并沒有直說,而是裝作無奈的模樣,朝大伙拱了拱手,“若是開,還請諸位兄長再來搭把手。”
“一定一定。”
漢子們嘴上應(yīng)著,心里卻大致明白了——這酒坊八成是開不起來了。
唉,葉家?guī)状肆⑵鸬恼信疲鄢蛑鸵覈D!
***
葉凡從酒坊出來,已經(jīng)到了后半晌。
他也不急,慢悠悠地沿著起起伏伏的溝壑往家走。
“胖團,在不在?”
黑痣隱隱發(fā)熱,胖團軟軟地應(yīng)道:“在的,凡凡。”
葉凡撲哧一聲,笑了。
昨天還是“葉凡”,今天就升級成了“凡凡”,外星光腦還挺會攀交情。
胖團感受到他的情緒,從黑痣里拱出來,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那諂媚的小樣子,還真是……
葉凡怎么也沒辦法把它當成一個冰冷的機器。
“我大概多久能換到時空穿梭機?”
柔和的光團詭異地頓住,半晌,才傳出一個心虛的聲音:“這個……要看收集蘑菇的速度,早一天攢夠點數(shù),就能早一天完成交易……”
葉凡覺察到似乎哪里不對,正要問,胖團突然喊道:“凡凡小心,前面有坑!”
葉凡腳下一頓,這才發(fā)現(xiàn),他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坑邊,再邁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黃土坡上,這樣的溝壑不知凡幾,這也是田地不好耕種的原因之一。
因著這個小小的插曲,葉凡沒再追問,暗自琢磨著先把酒坊的問題解決了,然后就盡快收集蘑菇。
正好,村子北邊就是韓嶺山,山上應(yīng)該有不少。
胖團悄悄松了口氣,慫慫地縮回黑痣中,繼續(xù)裝死。
葉凡爬上高坡,便看到了自家窯洞。
此時,木門外蹲著個小小的身影,正扯著門上的銅鈴敲著玩。
遠遠地看到葉凡,小家伙一陣風(fēng)似的沖過來。
許是跑得太急,小小的人兒被土疙瘩絆了一下,重重地撲到地上。
葉凡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快步走了過去。
不等他扶,小錘子便無比熟練地撅著小屁股爬起來,頂著一張灰撲撲的小臉湊到他跟前。
“大娘子來了!”小家伙壓著聲音,緊張兮兮,“正在炕上坐著,說是還要走,明兒個要顧鋪子……”
葉凡從記憶里搜羅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葉家大女兒,原身的長姐——葉大姐。
葉大姐在縣里開著一家小小的食肆,前堂后廚就她一個人,整日里起早貪黑賺些辛苦錢。
想必她是聽說了“古董”的事,今日才匆匆過來。
別說小錘子,就連葉凡都有點緊張。
在原身的記憶中,葉大姐就是如同母親一般的存在。那種與生俱來的嚴肅感,會讓人不由地提起小心。
葉凡進門之前特意整了整衣裳。
葉大姐聽到動靜,利落地迎上去,一迭聲地問:“工錢發(fā)得可還順利?可有人為難?銀錢可夠用?”
不等葉凡應(yīng)聲,她便從腰間取出一個鼓鼓馕馕的錢袋子,袋繩解開,露出里面的碎銀子。
“銅錢不好帶,我換成了這個,你先拿去使,若是不夠……鋪子里還有。”
此情此景,葉凡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yīng)。
葉大姐日子過得并不好,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身上穿著舊衣,顏色褪得厲害,頭上也是素得很,一雙手又粗又紅,二月里還生著凍瘡。
葉凡從腦海里翻出有關(guān)她的記憶。
大姐夫姓樊,本是縣中富商,只是前幾年攤上了官司,不僅丟了家財,還賠上了性命。
這些年葉大姐獨自教養(yǎng)兒子,奉養(yǎng)婆婆,還要打理食肆,不過三五年的光景,卻像老了十幾歲。
不難猜到,這些錢多半是她攢來給樊大郎念書的,興許還借了一些。
這,就是親情嗎?
葉凡鼻子一酸,一聲“阿姐”自然而然地從喉嚨里滾了出來。
此時此刻,他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來自現(xiàn)代的“葉凡”,還是土生地長的“葉小郎”了。
葉大姐對上他閃動的眸子,眼角現(xiàn)出深深的笑紋,“這是怎么了?好像一百年沒見過似的。”
不是一百年,是從來沒見過。活了二十六年,他從未體會過這種血濃于水的手足之情,這兩日算是補回來了。
葉凡笑著,把錢袋推回去,“工錢已經(jīng)發(fā)了,接下來也沒什么用錢的地方,這些錢阿姐還是拿回去罷。”
“買種子,交春稅,居家過日子,不都得花錢?”葉大姐白了他一眼,“何時學(xué)得這般客氣了?”
“不是客氣,我已經(jīng)有了主意。”
葉大姐拿眼瞅著他,眼中明明白白地寫著不相信。
葉凡知道她不好打發(fā),只得撓撓頭,一五一十地把計劃跟她說了。
葉大姐聽完,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半晌,才面色復(fù)雜地感慨道:“當真是長大了。”
葉凡嘿嘿一笑,知道她這是認可了。
葉大姐看著他,難得笑了笑,“得了,既然你心里有數(shù),我也就不多說了。”
葉凡也咧開嘴,笑得和和軟軟,尤其是那雙尖尖的小虎牙,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小。
葉大姐打開包袱,把里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
一雙厚底單鞋,開了春正穿;一身青色夾襖,袖口往里縫了一截,能多穿兩年。
余下的便是各色零嘴,外加十來個成人拳頭那么大的白面包子,不用問,一定是干菜油渣餡的,原身的最愛,葉凡也喜歡。
“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做多了放不住,你先吃著,過幾日我再托人給你捎。”
說什么都是多余的,葉凡只有乖巧點頭的份。
長姐如母,半點不差。
想起那個只比原身小上兩歲的外甥,葉凡轉(zhuǎn)身進了側(cè)間。
里面是個小書房,書案、櫥柜都是用上好的樟木打的,原身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進去一次。
立柜里放著筆、墨、硯臺,還有一摞摞的毛邊紙、白生宣,葉凡零零散散抱出來一大堆。
“給大郎帶回去。”
葉大姐小心地理了理,挑眉道:“都給他,你用什么?”
葉凡咧了咧嘴,玩笑道:“阿姐還不知道我么,三天打漁兩天曬網(wǎng)。”
葉大姐被他逗笑,珍而重之地把東西包起來,“回頭大郎考上功名,叫他來給你這個舅舅磕頭。”
葉凡咧嘴,“狀元公的頭,我可受不住。”
姐弟兩個全都笑了起來。
臨別之時,葉凡又向葉大姐交托了兩件事。
一是酒坊的酒。
那些酒原本都是好的,卻被黑心伙計摻了水,正經(jīng)酒樓不收,散賣又費時費力。
葉凡想著,干脆送到葉大姐的食肆,跟客人事先說明,賤價賣了,多少能收回一些本錢。
二是之后的計劃。
葉大姐的食肆地方不大,每日里來來往往的販夫雜役卻是不少,葉凡想借著這個便利散播一個消息。
“就說葉家小郎讓人坑了,淘到一箱子假古董,如今家里只剩下幾缸狀元紅,八成得賣了換糧食。”
“真這么說?”葉大姐再三確認。
“真這么說。”葉凡咧著嘴,兒戲似的。
“你就不怕壞了名聲,沒有小娘子敢嫁你?”葉大姐把包袱放到牛車前面,挨著酒缸坐下。
葉凡笑臉一僵,尷尬地摸摸鼻子——他還真不怕。
葉大姐把他的反應(yīng)當成了害羞,親昵地理了理他的鬢發(fā),溫聲道:“你好好的,有事托人捎信。”
葉凡笑著點點頭,“阿姐快走罷,別亂了黑。”
于叔拍拍牛背,“走嘍。”
老黃牛垂著腦袋,“哞哞”地叫了兩聲,慢悠悠地走了起來。
葉凡站在高坡上,看著牛車緩緩走在蜿蜿蜒蜒的黃土路上,漸漸地變成一個細小的點。
夕陽的余暉落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遠處的丘陵,近處的田地,滔滔不息的黃河水,仿佛都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
***
李家要搬回韓家?guī)X了。
這個消息迅速取代假古董事件,成為村民們茶余飯后的新談資。
李家在大寧縣,在安州城,甚至在整個大晉朝都有很高的名望。李將軍是保家衛(wèi)國的大英雄,底下的兒郎們也個頂個的有出息。
尤其是那個“一戰(zhàn)封侯”的李大郎。
去歲中秋,北地戰(zhàn)亂,李將軍中了契丹人的奸計,命喪沙場。
李家大郎以一己之力深入契丹王帳,不僅親手砍下了契丹王的首級,還在契丹鐵騎的重重圍困下成功脫身,被無數(shù)將士奉為“戰(zhàn)神”。
晉室天子降下隆恩,封其為“長安侯”,本意便是期待著他能保得晉室長治久安。
沒想到,李家大郎竟毅然辭去官位,帶著一眾弟妹從京城搬回了老家——韓家?guī)X。
大街小巷都在談?wù)撨@件事。
傳說那李家大郎身高八尺,一口銅牙,手掌像蒲扇那么大,身子像牛犢那么壯,跺一跺腳地面都要抖三抖。
葉凡想象了一下這個形象,嘴里的粟米粥險些噴出來。
如果有機會見著本人,他還真想問問——你長成這樣你自個兒知道嗎?
二月二十八。
清風(fēng)徐徐,暖陽高照,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
一大清早,韓家?guī)X便熱鬧起來。
村外的土路上接連不斷地傳來轆轆的車輪聲,偶爾還能聽到駿馬嘶鳴。
村民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涌到村口看熱鬧。
葉凡也禁不住好奇,站在自家的高坡上往下看。
牛車、驢車、人力車,一輛接一輛的車子熱熱鬧鬧地從土路上駛過。
車隊之后跟著上百名佩刀披甲的武士,個個騎著高頭大馬,威風(fēng)凜凜。
瞧著那一匹匹健壯的駿馬,葉凡嘖嘖驚嘆,不愧是“一口銅牙、身壯如牛”的戰(zhàn)神,真有錢!
要知道,這個年代牛馬都是國家財產(chǎn),尤其是馬匹,都是用來打仗的,農(nóng)戶不允許私自養(yǎng)。
當然,總會有一些特權(quán)階級,比如眼下這位長安侯,人家既有牛,又有馬,數(shù)量還不少。
“一、二、三、四、五、六、七……”
葉凡在心里默默地數(shù)著,就像在數(shù)沉甸甸的銀錠子——好多呀!
殊不知,在他看著別人的時候,也有人把他當成了風(fēng)景。
那人騎著棗紅駿馬,走在了打頭的位置。
他身量極高,五官也十分出眾,微高的眉骨,挺直的鼻梁,襯著棕色的眸子,天生就是發(fā)光體。
村民們原本還討論得熱烈,冷不丁瞧見他,頓時收了聲。
李曜忽略掉周遭或熱切或畏懼的目光,視線不經(jīng)意一掃,便瞧見了高坡上那道清瘦的身影。
他的視力異于常人,饒是隔著數(shù)丈之遠,依舊能夠看清少年精致的眉眼。
他挑了挑眉,鳳眸中露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驚艷。
長相還是其次,尤其是那神情,那氣度,絲毫不輸風(fēng)流富貴的京城少年。
身后傳來部下的驚嘆。
“嘿,沒想到這窮鄉(xiāng)僻壤的,也有這么白嫩好看的小娘子!”
“哪兒呢?哪兒呢?我咋沒瞧見?”
披甲的武士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指向高坡,“你瞎呀,那不是?”
旁邊那人偏過頭,凝神一看,緊接著便抬腳踹了過去,“你才瞎,那分明是個小郎君!”
“管他呢,好看就成!”
“有病吧你?”
“你他娘的才有病!”
一黑一紅兩匹駿馬揚蹄長嘶,脫離人群,踢踢踏踏地追逐起來。
葉凡的視線從那兩匹疾馳的駿馬上一掃而過,最后定格在李曜身上。
嚯,真高!即使坐著都比旁邊的人高了大半個頭。
他不禁想起了那個遠在天邊的前男友,作為國家一級運動員、民族武術(shù)專業(yè)優(yōu)秀畢業(yè)生,那位也是“高人一等”的代表。
“阿欠!”李曜搓了搓鼻子。
如此接地氣的動作,絲毫沒有破壞他威風(fēng)八面的戰(zhàn)神形象。
村民們依舊是一臉崇敬。
葉凡歪了歪頭,有點眼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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