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朋友
第二天,謝顏是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過來的。他有點低血糖,早晨起來迷迷糊糊的,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在傅青的家中。
他跳下床,將被褥疊好,去院子里洗了把冷水臉,將頭發揉了揉,就出門買早點去了。原先還想順便把昨天的鹵菜和衣服錢還上,可這時候太早,那些店還沒開門,他又去小賣鋪買了一盒煙,昨天剩的大半盒都被雨水泡軟了。謝顏早晨起來沒什么精神,習慣抽一根煙提神,也不怎么上癮。
傅青起得比謝顏晚,他推開房門,看到謝顏正坐在院子的青石臺階上抽煙。謝顏長得太好,冷白皮,桃花眼,眉目鋒利又顯得多情,眼梢點了抹紅,睫毛上沾了幾滴露水,仿佛一低頭就要落下來。
他是個天生的美人,只可惜現在染了一頭綠毛。
謝顏食指和中指間夾了半根煙,火光忽明忽滅,似乎要被露水打濕了,他抬眼看到傅青,笑了笑:“我買了早點,傅爺爺什么時候起床?”
傅青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頓了片刻,才又偏過頭,看了一眼時間:“很快就起了。”
傅老爺子連續三十年七點起床,今天也沒有例外。爺孫兩個并著謝顏吃完了早飯,傅爺爺叮囑謝顏要多來探望自己,才讓傅青送謝顏離開。
謝顏將自己昨天的濕衣服裝進袋子里,說:“不用送,我等公交就行了。”
傅青去后院的雜貨屋推車,遠遠地解釋:“那趟車是從市區開過來再折回去的,第一班車可能要等到十點多。”
而只要離開這個街區,去前面幾站,可選擇的班次就多了。
謝顏沒再拒絕。他不喜歡欠人情,可尋思著從昨天到現在可能欠到了從前一年也欠不完的人情,這么點事好像就無關緊要了,還的時候連零頭都算不上。
他走出大門,才看到停了一輛摩托,很酷,很帥,謝顏不太能抵抗得了,不自覺地走上前,摸了摸車把手。
傅青扔了個頭盔給他,自己戴好了,說:“你沒有駕駛證,騎不了。”
謝顏往后退了兩步,忍住不再去看摩托了,顯得刻意極了,說出來的話又十分口是心非:“我又沒說要騎。”
傅青沒繼續戳穿他。
小朋友總是要面子的。
謝顏是頭一回坐摩托,還是后座,深秋的風很涼,還浸著昨日下雨的水汽,他雙手牢牢地抓著后面,迎著風,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還要瞪大眼。
這幾站路對于摩托的速度來說是很短的路程,沒一會兒就到了。謝顏先跳下車,將頭盔揭下來,還給傅青。
這站叫臨湖中學,不遠處有一所初中。此時天真活潑的初中生來來往往,對站在站口的謝顏和傅青都退避三舍,連這么擁擠的早高峰,在他們身旁都自動自發地形成了一片隔斷帶,連碰都不敢碰他們。
這兩人站在一起,簡直是兇的二次方。
謝顏略低著頭,在公交站牌上找著去自己住所的車次。這個方向正對著不遠處的小巷口,似乎有幾個人糾纏在一起。
他歪著頭,躲過遮擋視線的垃圾桶,微微瞇著眼,看清楚里面果然是在打架。一個穿著初中生校服的小男生被摁在墻上,身前幾個十七八歲的小混混正對著他不知說些什么。
其實要真是幾個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斗毆,有來有回,或者單方面挨揍,謝顏都沒什么想法,反正兩撥能打起來的人一般都不是能輕易被欺負的。不過這算以大欺小,還是社會人士欺負小孩子,性質不大一樣。
謝顏緊皺著好看的眉眼,面色一冷,利落地挽起袖子,直沖沖加入戰局,連傅青都沒來得及攔住他。謝顏個高腿長,幾步就走到被欺負的小孩面前,幾個小混混還沒注意到,他就一腳踹開了摁住小孩手腕的那個,把那個初中生往正走過來的傅青身后一扯,又徑直朝另外幾個人走去。
幾個小混混愣在原處,看著面色很不耐煩的謝顏。他長得雖然高,卻瘦,眉目鋒銳暴躁但好看得過分,甚至都能稱得上小白臉了。原本這樣的人,他們是不放在眼里的,可這人實在是太兇了,又出其不意,讓他們不敢再有動作。只有領頭的那個反應稍稍快些,站了出來,還沒來得及說話,謝顏已經走過來了,單手就拎著他的衣領,往墻上一摔。
混混頭子被砸了一下腦袋,眼前發黑,差點當場去世,根本說不出話。
剩下的幾個人見老大都這樣了,相互對視一眼,沒人再敢沖上去送死了。
這是謝顏的一貫打法,先發制人,擅長打出氣勢,畢竟一般他只有一個人,面對著一群人,混戰起來很吃虧,不如讓對手害怕。
謝顏瞥了眼面前的人,又看了還在瑟瑟發抖的初中生,活動了一下手腕,張開嘴想要說些什么,忽然卡殼。
他打架打得多,可從來沒有打前打后放狠話的環節,都是把人徹底打服了,打怕了,再也不敢招惹他。
就,有點頭疼。打了這一架,也不可能以后每一架都幫這小孩打。
傅青走了過來,拍了謝顏一下肩膀,謝顏一怔,手不自覺地放松,將人撂在原處,往后退了幾步。
傅青半俯下身,他個子極高,即使這樣還比半蹲在墻角的混混頭子高大半個腦袋,他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稀松平常,只是問:“你知道周玉嗎?”
很明顯,周玉是這片地的“大哥”。
謝顏心想,大哥不愧是大哥,就算幾里路外的學校不是勢力范圍,但手下的小弟還管著呢。
那混混頭子明顯一驚,磕磕絆絆說:“知、知道。周大哥,誰不知道!”
傅青單手撐著墻壁:“他以前和我說過,不讓你們欺負學生,有這事嗎?”
小混混集體嚇得一哆嗦,周玉帶給他們的心理陰影不小。
混混頭子和這些小混混有本質的不同,就在于他現在還敢狗膽包天地問:“你是哪個?也配拿我們周哥的名頭嚇人?”
傅青起身,朝謝顏那邊走去:“我是傅青。”
于是幾個小混混連帶他們頭子都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臨跑路前還留下句保證,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欺負學生了。
謝顏打架多年,也沒遇上過這種報上個名字,對方不僅不戰而敗,而且簡直嚇得要磕頭賠罪的。
他心想,傅青該是個多狠的角色啊。
也不應當啊,謝顏覺得傅青除了拿東西沒給錢,還挺和顏悅色,待人親和的。
肯定是因為剛剛幾個小混混太過心虛,才嚇成那樣。
而被他們救下來的那個初中生也在瑟瑟發抖,估計是因為抖得太厲害了,才沒能跑掉,那小孩都不敢看傅青:“叔、叔、叔叔,你是不是混黑.社會的……”
傅青自動沉默,看了旁邊的謝顏一眼。
謝顏接收到信號,勉強自己笑了出來,露出兩個尖牙,在陽光下鋒利極了,小孩看了,抖得越發像帕金森患者。
謝顏欲言又止:“操。”
其實這也不意外。傅青長得太兇,臉上有疤,謝顏打架太狠,又是一頭非主流綠毛,的確,這對組合在大街上是人見人怕,鬼見鬼愁,連狗都能嚇住,更何況是剛剛見了他們倆豐功偉績的初中生。
不過小孩抖歸抖,話還是能說得出來的,他從書包里拿出一整包沒拆封的糖果,哆哆嗦嗦說:“很感、感謝哥哥,和叔叔救了我,嚇跑了他們,他,他們總是欺負我們。這是今天早晨買的糖,想要,想送給你們。”
謝顏很少做好人好事,皺著眉,撓了撓后腦勺,遲疑了片刻,也不知道該不該收下,倒是傅青接了過來,順手扔給了謝顏,還叮囑了一句:“別害怕,以后應該不會了。”
小朋友雖然很害怕,但還是睜著圓圓的眼睛,很有禮貌地同他們兩個說再見,才出了小巷,向學校走了過去,一步三回頭,朝他們擺了好多次手。
這一包糖果,謝顏拿著有些燙手,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傅青接過來,拆開袋,剝了一顆塞進嘴里,扔給謝顏一顆,又被扔回來了,才微微笑著說:“打架這么莽,真像只小老虎。”
謝顏扭過身體,裝作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說:“打架,不就這么回事。”
傅青的話音一轉:“下次別這么打,他們人多,一起上不好處理。”
說到這里,又頓了一下:“還有,小朋友要注意安全,不能隨便跟人回家。”
謝顏抬頭看向傅青,準確抓住他話中的重點:“我不是小朋友。”
傅青又剝了一顆糖:“剛才,你不是喊那個初中生小孩嗎?”
謝顏迅速地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肯定大不了那個初中生幾歲,而傅青卻比自己大了十二歲。
既然自己叫對方小孩,那對傅青的年紀來說,自己就是個小朋友。
還真是,邏輯通。
話是這么說,謝顏總覺得自己吃了大虧,卻無話可說,便轉過身,一聲不吭地走回公交車站,埋頭踢路邊的小石子。
傅青站在他不遠不近的地方,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說:“我以前也在這里念書。”
謝顏原來不想和他說話的,可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泄憤似的狠狠踩著石頭:“那當時是不是就校園一霸?”
傅青偏過頭,看了不遠處的學校一眼,一本正經地開了個玩笑:“算是吧。我以前不帶十來個人,根本不好意思出門。”
謝顏用力咬著下嘴唇,沒笑出聲。
過了一會兒,他才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移到傅青的眼前,說:“那請校霸加一下微信。”
傅青掃了二維碼,申請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公交車就來了。
謝顏跳上公交車,臨走前還拿了一塊糖,合在掌心,朝傅青揮了揮手。
傅青看到他找到靠邊的座位,臉貼著車窗玻璃,一頭綠發張揚至極,黑色的瞳孔閃著細碎的光,嘴唇一張一合。
他在說:“傅哥再見,下次請你吃飯。”
直到走了,才叫了句“哥”,前頭一直刻意把這個稱呼躲過去了。
傅青在原處看著公交車走遠了,直到申請同意后,才關掉微信,打了個電話:“過來接我。”
那邊立刻接通,問:“您在老街嗎?”
傅青給周玉發了條微信,讓他把自己的摩托騎回去,一邊說:“不在老街,在前面的公交車站,臨湖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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