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你畫的什么
風雨落笑嘻嘻:【你今天手都給我用了,怎么不是以‘身’相許?】
這話說著,本來毫無問題。
謝云流腦中,不知道為何,一閃而過的卻是,手落在某處,這萬花弟子戲謔著“本錢不錯嘛”時的沐浴畫面。
捂在被中的手,忽然變得滾燙。
謝云流恨不得將手晾到被外,又覺得這動作太過心虛。
【喂,謝云流,云流,流兒,流哥哥,你怎么不說話了?】風雨落還在不作不死。
【閉嘴!睡覺!】謝云流只恨這人是一抹孤魂,打不到摸不著,否則他定然!
定然怎樣?竟全無拔劍相向的念頭了!
半天得不到回應,也費神一天的風雨落打了個呵欠:【行吧,睡覺。哈呀,確實好困。】
話音落了,那人片刻就悄無聲息,似乎秒睡了過去。
謝云流一時間,竟體會到了無語凝噎這個詞的深意。
第二日一早,謝云流照常早早起了。
等風雨落醒過來時,朝陽之下,謝云流劍勢快時如電轉,逸時似流云。
一套劍招使畢,同住在客院的尹天賜,從窗口探出頭,鼓掌道:“好劍法!”
說著,披衣而起,從窗內躍了出來,道:“這幾日常與仲秋動手,倒還沒與云流切磋過。”
謝云流也不避戰,道:“請。”
兩人正要動手,藏劍別莊那位管事,笑瞇瞇進了院子:“謝公子,有您的信。”
“信?”謝云流接過信箋,看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忙對尹天賜道:“切磋之事,便等改日?”
說完,拿著信就回了房間。
風雨落看謝云流這個樣子,滿臉好奇:【誰來的信?】
【是師父!】謝云流應道。
房中,謝云流已經迫不及待拆開了信封。
這封信是像奏章一樣的疊法,中間又攔腰折了一下。
謝云流將那道橫折打開,在桌前拉開了長約兩尺的一封長信。
大部分的繁體字風雨落都認識,稍微不認識的結合前后語境也能猜到。
首先,呂祖表明,他從李忘生那里,已經知道了謝云流的態度。
夸獎謝云流,這次江湖懸賞令的事,處理的非常沉穩,沒有將自己陷入絕地,呂祖信中很是欣慰。
繼而呂祖話鋒一轉,竟然談到了北霸刀南藏劍的武林格局。
“北地柳氏霸刀興盛百余年,已有壟斷江湖兵器制造之勢,如再無扼制必遭滅頂之災,是以南地葉氏山莊之興旺,應有柳氏暗處之形跡。”
不愧是呂祖,透過現象完全看透了本質。
接著還談到了七秀坊的現期雛形憶盈樓:“一如揚州憶盈樓,前有公孫大娘宮中輝煌,現有安樂公主李裹兒暗中藏身。”
說完這些,總算提到了這封信的重點:“皇家擅制衡之道,純陽被先帝封為國觀,觀中弟子得宮中行走,今上必有扼喉之刃在手,才能放心讓純陽發展。便無此事,也必生其他事端。云流不必為江湖懸賞令之事,自請除名,為師亦不允……”
呂祖表示,不管謝云流走到哪里,只需要記得,純陽宮一定還是他的家。
如果有一天,自己扛不住了,一定要記得,純陽宮還有他這個師父在。
對于謝云流這次護持李重茂之事,呂祖也未加苛責。
甚至叮囑謝云流,劍道之修行,需順心而行。
既然謝云流有自己想做的事,那就一定也要將這件事情做好。
最后,呂祖難得溫情,囑咐了諸多行走在外需要注意的事項。
徒弟遠行,呂祖的老父親擔心溢于言表。
看到最后,風雨落發現視線逐漸模糊,謝云流一揉眼,揉了一指水跡。
風雨落的小心肝兒都跟著顫了顫,喂喂喂,呂祖你一封信把你徒弟看哭了!
他是不是應該勸勸?問題是怎么勸?
現在開口勸謝云流,會不會讓謝云流覺得更尷尬?
不等風雨落想好怎么勸,謝云流已經抹了抹臉,很是仔細把信原樣疊了回去,塞進了胸口的襟袋內。
“我年幼時,師父說我‘聰靈有余而穩健不足,飄忽不靜易入迷惘之界’,這許多年,從來斥責我,頭一次夸我卻是因為你。”謝云流語聲還有點兒哽咽。
風雨落品了品呂祖那句話:【說得這么高深莫測,不就是說你想太多,還容易鉆牛角尖嗎?你師父看人很準唉!】
【還能不能聊天了?】謝云流一肚子愁思,頓時被炸個粉碎。
【聊聊聊,你帥聽你的,你想聊什么,我們先聊個五毛…五文錢的?】風雨落很給面子。
謝云流不想說話了,叭一聲打開門,擰著劍敲了尹天賜的門:“來戰!”
尹天賜喜出望外,三招之后,笑不出來了。
這邊一劍破勢如驚天,好不容易躲開,轉身一劍,劍氣如銀瓶乍破差點糊一臉。
毫無懸念,尹天賜被暴打了一頓。
尹天賜:說好的切磋,你怎么打人呢???
只有葉仲秋,看著尹天賜被打,使勁兒鼓掌:“云流干得漂亮,再來一劍!”
尹天賜不打了,轉身去追著打葉仲秋。
謝云流看著還沒交上手就開始吱哇亂叫的兩個人,連打架的興致都沒了。
風雨落忍不住給配上了旁白:【唉,高手,總是如此寂寞。】
【你…】謝云流不想說話:【罷了…】
【怎么了嘛,我就看你傷心,想讓你開心開心啊。】風雨落坦白的簡直有點可愛。
【我哪里傷心了,我明明是……】
【嗯,你是感動,感動到流……】風雨落很及時把“淚”字給咽了進去。
【風雨落!】謝云流呵斥。
【你兇我!】風雨落立刻學著葉仲秋委屈巴巴。
【我……】謝云流成功被哽住,還有不妙的預感,總覺得以后這事情會時常上演。
那邊,尹天賜和葉仲秋這架,打得越發不講究。
為了不重演拆房子的舊事,兩人武器丟開赤手相搏。
藏劍山莊的手上功夫,哪里比得了尹天賜。
不多一會兒,尹天賜就將葉仲秋給反手制住,壓倒在地。
“啊哈哈哈,云流…救命……”尹天賜將葉仲秋摁在地上,胯腰而坐騰出手來,從背后一徑兒撓葉仲秋癢癢。
葉仲秋被撓得滿面通紅,上氣不接下氣,跑又跑不掉,只能求助。
風雨落看著衣襟都有點散亂的葉仲秋,畫興大發:【走著,畫畫!】
謝云流看一眼打成一團的兩人,并不想參戰,站起身回房。
“云流…哈哈哈……你別走……”葉仲秋看著無情走掉的謝云流,開始破口大罵加害者,罵到一半又笑得下氣不接:“尹天賜你個混……啊哈哈哈……”
風雨落“唰”一聲攤開畫紙,檸黃淡染,泥赭輕推,衣衫微散襟帶流風,一黃一褐滾做一團的兩個身影,在紙上隱現雛形。
風雨落卻不細畫,淺淺幾筆勾勒人形,顯出動作,便換了張畫紙。
接著,抬頭望了一眼窗外滾到花壇下的兩人。
藏劍別莊院內金菊開得正盛,葉仲秋被按在地上,擋得沒了人影。
尹天賜脊背半弓,還在威脅葉仲秋:“你還叫不叫好?”
葉仲秋從花叢下伸出一只手來,掙扎求救:“云流,他不許我為你叫好,你評評理!”
謝云流正看著風雨落,將那一地金菊,勾勒出半紙檸黃。
金菊盛放處,探出纖長五指,而后一筆褐色,彎出尹天賜滿弓一般的脊背。
明明寫實的場景,落到紙上,卻多了說不出的韻味。
“啊哈哈……呼……”葉仲秋笑過一陣,撐不住了,開始討饒:“尹兄,尹兄住手,我不叫好了…真…啊哈哈……嗯呵……”
伴隨著窗外的喘聲,謝云流莫名覺得,那淡淡幾筆,竟很是緋麗!
【你!!】畫的這是什么東西?
【嗯~?】風雨落一個疑聲,尾音高揚,余韻繞梁。
謝云流如鯁在喉,發不出半個音節。
風雨落將手中那支沒了墨汁的狼豪,在指尖推著轉了個圈。
抵著下巴滿臉笑意道:【如果哪天你實在看不下去這兩人推來攘去了,就把這畫拿給他倆看,保證解決所有問題。】
怕不是好友情意全部作廢,被追殺三千里!
【我還要命!】謝云流瞬間奪過主權,將那張畫紙揉成了一團。
謝云流很是天真的將第一張畫紙給挪了回來:【你還是畫這個吧。】
【畫這個啊……】風雨落心中暗笑:【行吧。】
風雨落執筆,筆尖輕點緋紅,入水染開,在紙上半露的肩頭頸側一筆帶過。
再下一筆,在下方人影側臉處,微微一頓。
而后,換了支細毫勾勒眉眼。
長眉微蹙斜飛入鬢——很是正常。
羽睫輕翹半染珠淚——略顯怪異。
到風雨落又換成那支緋尖紅筆,描出紅唇微開模樣時,整張畫的氛圍都變了。
“風雨落!”謝云流氣急敗壞,一筆將畫紙戳破。
【哈哈哈哈哈!!你自己讓我畫的!哈哈哈……】風雨落狂笑不止。
只謝云流那一聲大吼,將花壇下的兩人都給驚了個不淺。
“云流在叫誰?”葉仲秋一臉懵,側頭問尹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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