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
次日一早,江家果然出了大事。
一直住在道觀的會寧侯突發重病,昏迷不醒。
得知消息,大老爺江伯臣與二老爺、四老爺連忙去了道觀。
江令宛撇了撇嘴,她的祖父會寧侯酷愛修仙練丹,常年住在青田觀,一年中除了除夕、他的生辰這兩天之外,從不回家。
江令宛前世今生活了兩輩子,從未單獨與祖父說過話,每次不是跟隨眾人一起給他磕頭拜壽,便是除夕大年夜一家人齊聚一堂聽他訓話。
雖然是祖父,但在江令宛心里,這個人跟陌生人幾乎沒什么區別。
認真說起來,江令宛對祖父會寧侯其實是有幾分埋怨的。只因前世梅雪娘亡故第三天,會寧侯就病了。一家老小都去忙會寧侯的事了,倒讓梅雪娘的身后事辦得匆匆忙忙、極盡輕簡草率。
母親活著的時候,掙下諾大的家資,她死后,江家人拿著母親掙的錢,花重金給祖父求醫問藥,卻如此怠慢母親最后一件事,著實可惡。
這也是梅雪娘死后,江令宛脾氣古怪,除了喬姨娘與江令媛,看其他江家人都不順眼的原因。
只是沒想到這一世,她可以利用祖父的病,讓母親輕松順利地離開江家。
江令宛帶上竹枝,出門叫了一輛馬車,直奔大泊湖而去。
大泊湖在離京十五里的西郊,從京城到大泊湖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來往非常方便。又因其背靠著甕山,湖山相映,風景優美,京城很多人都在大泊湖置辦了別苑。
江令宛跟竹枝下了馬車。
此時正值盛夏,只見遠處青山碧翠,近處湖水粼粼,沿岸柳色如煙宛若仙境,湖內荷花亭亭美不勝收。
湖上視野開闊,小島星羅棋布、毗鄰相望,一幢幢私宅別院坐落小島之上,掩映在花紅柳綠之中。
大小不一的船只、畫舫或泊在岸邊,或停在湖上,或載著游人嬉玩。清風徐來,將陣陣絲竹歡笑之聲送來,好一派盛世消暑圖。
江令宛無暇欣賞這美如畫卷的景致,她穿花拂柳,走到岸邊,叫了一張無蓬小木船,來到一個小島。
“你在船上等著。”江令宛對竹枝與船夫說:“我一會就回來。”
想到來的路上,自家小姐說的那些話,竹枝有些害怕,期期艾艾地喊了一聲:“小姐。”
“沒事,我很快就回來。”
江令宛登上小島,竹枝心里擔憂,眼巴巴望著,可自家小姐穿了一身翠綠的衣衫,身影很快與島上綠樹融為一體,她瞪大了眼睛也無法分辨哪里是她家小姐,哪里是綠樹。
江令宛先是抬頭舉目、東張西望地看了一會,待看到一棵比周圍都高、葉子與一般樹葉大相徑庭的樹之后,她臉上露出微笑。
就是它了!雙月椰樹,整個京城、不,整個北直隸僅此一棵,結的果實雙月椰治療肺病有奇效。
江令宛手搭涼棚遮住光線,瞇起眼睛仔細看,果然在碎蒲扇般的樹葉下看到一棵圓咕隆咚的大果實。
江令宛大喜,轉到小島的另外一邊,沿著記憶避開機關,慢慢朝椰樹挪去。
她人小小的,被植被遮住身影,同時,植被也遮住了她的視線,她沒看到小島這一邊的湖面上停泊著一只大烏篷船。
船內坐著兩個年輕的男子,一個二十左右年紀,身穿白色瀾邊錦衣,烏發俊顏,劍眉星目,身姿挺拔,龍章鳳姿。
另一人二十五六歲年紀,他穿著青灰色勁裝,肩寬背闊,相貌端正,雖不如年少的那個男子,但也算得上儀表堂堂。
年輕的那個坐在主座上,神態閑適,悠然自得;年長的那個坐旁邊,表情穩重,神態恭謹,一看便知兩人是主仆關系。
此時,傳來幾聲嘹亮的鳥叫聲。
“五爺。”仆從男子恭敬地請示:“她行跡鬼祟,好像是要偷東西,要不要我去把她捉來?”
被叫做“五爺”的年輕男子望向不遠處島上貓著腰,躡手躡腳的那個身影。
小姑娘綠衫綠裙,像春風中柔軟稚嫩的冒著新芽的柳枝。
五爺神色悠閑,唇角噙了一絲笑意:“不必,偷到我們蓬島瑤臺來了,膽子真不小。你傳話,叫他們都讓開,別嚇著這個小姑娘。”
仆從男子立刻走出船篷,站在船頭發出幾聲鳥叫,那邊很快給了回音。
仆從男子這才回來重新坐下,看著那小姑娘已經摸到院墻邊,準備朝上爬了,他又忍不住問:“難道就由著她這樣?您看她運氣真好,誤打誤撞的,把所有機關都避開了。”
“當然不能由著她。”五爺淡淡一笑,看著那抹纖細的綠色已經上了墻頭,道:“你忘了黑仔了。”
仆從男子就笑:“是,黑仔又兇又厲害,見到生人就會大聲吼叫,沒有我們的命令卻又不會傷人,正好可以把這個小姑娘嚇走。
仆從心里想,這小姑娘真有運氣,趕上主子心情好。只希望等會黑仔跑出來,這小姑娘能跑回到自己船里,而不是嚇得暈過去。
正想著,突然聽見自家主子喊他:“青峰,叫人去把那邊等著的那張船趕走。”
青峰一愣,應了一聲是,立刻用鳥語發號施令。
只是他有些納悶,那這樣一來,等會黑仔來了,這小姑娘該怎么辦呢?
難道他看錯了,主子并不是心情好,也并不打算放這小姑娘一馬,而是要狠狠收拾她?
青峰暗暗點頭,對,嘛,這才符合主子的性格呀。
可憐這小姑娘恐怕要吃大苦頭的,今天的一切,便是她一生的噩夢。
不過這也怪不了主子,誰讓她到蓬島瑤臺偷東西的呢。
不過,有點不對呀,她好像不是想進院子偷東西,她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根長竹竿,竹竿的另一頭綁了刀具,正用力夠那棵高樹,好像是想把上面的那個大果子摘下來。
這果子大,一年就結一棵,一開始他們還挺稀罕的,都爭著搶著要吃,后來發現味道一般般,寡淡如水,就再也沒有人去管這果子了。
這小姑娘莫非是個貪嘴的,因為從前沒見過所以想嘗嘗?
小島上突然有汪汪汪、兇神惡煞般的嚎吠聲傳來,一只通身漆黑、精壯彪悍、如惡狼般兇狠的大黑狗竄上了墻頭。
“啊!”墻頭上那小姑娘一聲驚叫,又很快消了聲。
青峰心想,難道真的被嚇暈了。
他抬眼一看,只見黑仔興奮地搖著尾巴,兩條前腿不停去扒小姑娘,嘴大張著伸出舌頭拼命去舔那小姑娘的手。
青峰愕然,說好的兇神惡煞、如狼似虎呢?
這奴顏媚骨、一臉巴結討好像的哈巴狗樣,還是平素那個高冷,除了主子誰都不讓碰的黑仔嗎?
難道主子背著他們結識了小姑娘,沒介紹給他們,而是先讓黑仔認了女主人?
吃驚的何止是青峰,五爺也收起了輕慢的神色,眼中有懷疑浮上來。
其實江令宛也很吃驚,她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見到黑仔了。
看到黑仔汪汪叫著跑過來的時候,她嚇了一大跳。前世她到主子攝政王身邊之后,一直是她養著黑仔。她自然知道這狗脾氣不好,對生人很兇,一聲令下,他就會撲過去咬人。
剛才她還以為黑仔要撲過來咬她,畢竟這時候她還沒養它,它還不認識她。可是沒想到,它竟然撲過來跟她親昵,討好她,親近她,跟從前她出門幾天回來時,它迎接她一模一樣。
前世,她是被一場風寒擊倒的,她病得時候,黑仔精神也怏怏的,它一直在她床邊陪著她。她閉眼的時候,黑仔急得跳到她身上,拿舌頭舔她的臉。
前一刻感覺臉上癢癢的,后一刻一睜眼,她就重生到十二歲,出現在江家她的閨房了。
江令宛有些詫異,腦海中靈光一現,忍不住又“啊”了一聲蹲下來。
她熟稔地揉著黑仔的頭,驚喜不已:“黑仔,你跟我一樣,你跟我一樣對不對?”
黑仔不能開口說人話,卻仰著頭舔她的臉,兩只圓圓的眼睛里都是熱烈的思念。
這下江令宛肯定了,黑仔就是跟她一樣重生了。
“好狗狗,乖狗狗。不枉我這么疼你,真是乖黑仔。”江令宛將黑仔抱在懷里,一人一狗親近了好一會才放開。
“乖黑仔,我要摘雙月椰,你別發出聲音,幫我把風,有人來了告訴我,懂嗎?”
黑仔汪汪叫了兩聲,見江令宛以食指點唇,噓它,它立刻噤聲,端坐在墻頭,不時東張西望替江令宛把風。
江令宛便一心一意夠起椰子來,有黑仔幫忙,她不必擔心自己被人發現,不必分神,很快就把椰子割掉了,咕咚一聲椰子掉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
黑仔縱身一躍,撲了下去,等江令宛從墻頭上爬下來,黑仔已經跑到椰子邊了。
“真乖!”江令宛抱起椰子,不忘摸了摸黑仔的頭夸它,然后說:“我要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黑仔急了,跟著她走,還用牙齒咬住她裙擺將她朝路上拽,分明是想將她拽回去。
“黑仔,坐下!”江令宛命令它,然后正色道:“我是要去替主子辦正事的,你乖乖在家里等著,我過幾天就回來。你好好看家,不許胡鬧,快回去吧。”
黑仔認命嗚咽一聲,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了,跳上了墻頭,它還回頭看了兩眼,戀戀不舍。
江令宛板著臉:“快回去!”
這狗最會看人臉色,此時不能心軟,若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心軟,它便會立刻跳下來圍著你打轉。
不是江令宛心狠,而是她不能帶黑仔走。雖然前世她養過黑仔幾年,但黑仔是主子的狗,她只是替主子養而已,并不能把黑仔據為己有。
等黑仔跳下墻頭,看不見了,江令宛才抱起椰子朝回走。到了湖邊,她大吃一驚,原本停靠岸邊的小船消失的無影無蹤。
湖光粼粼,遠處湖面上許多船只,但都離她甚遠,想招手叫船過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這該怎么辦才好?
就在此時,突然有急速整齊的腳步聲傳來,同時還有男子嚴厲的呵斥聲:“你是誰?到蓬島瑤臺做什么?”
江令宛暗呼糟糕,拔腿就朝樹叢里跑,她兩手抱著椰子,感覺樹枝掛在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疼,卻無暇去管。
轉過彎,見岸邊停著一只烏篷船,頓時看到了希望,快速跑過去,三步兩步上了船。
青峰抿了抿唇,不枉主子讓人故意驚嚇,果然讓這小姑娘自投羅網,撞進了他們的船里。
現在,就看主子怎么收拾這小姑娘了。
“坐吧。”五爺沖小姑娘點了點頭,又吩咐青峰:“走吧。”
青峰再次呆住,跑到外面搖槳,心里納悶,主子不是要親手收拾這個小姑娘嗎?這態度不像啊。可剛才這小姑娘跟黑仔玩的時候,他明明看到主子不高興了啊,難道他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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