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天不公滅天,人無道滅人
“朝華,其實有一句話我很想問你,在你心中,我就只是朋友么。”
裴玄盯著江朝華,嘴張了張,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可他的語氣,卻不是那種逼迫的人,也不是那種哀怨的問。
就好似平時他跟江朝華聊天說話那般,就好似以前小的時候他們兩個坐在墻頭邊上那般。
“裴玄,對我而言,你是很重要的人,這種重要,超越了男女之情,但又跟男女之情無關。”
江朝華啃肘子的動作頓了頓,旋即從裴玄手上將那帕子接了過來擦了擦嘴。
裴玄一楞,江朝華直接將沒啃完的肘子又塞到了他手上:“裴玄,你也看到昨日外祖父壽宴是何等兇險,我不想瞞你,昨日我的反抗,都是我提前準備好的,包括我胸口這一箭,也是我讓邱鵬生射的。
若我不那么做,今日你所看見的我,便是在大牢中了,而沈家的所有人,也都在大牢中。”
江朝華說這話的時候,眼底忽的涌現一抹恨意。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絕對的信任,更莫要說帝王的信任。
帝王是涼薄的,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甚至是冷血的。
這種秉性,或許不是他們天生便帶來的,而是坐上了那位置后,那個位置賦予的。
所以,哪怕沈家人對皇室再衷心,甚至衷心的沒了全家的性命,皇室也還會猜測。
待到來日,遍地埋忠骨,人們也不過是感慨一下他們的大義,要不了多久,便也將他們忘了。
將他們的衷心,將他們的心意,全部都忘了。
所以,她要做的不僅僅是要沈家全門都平安順遂,她要的更是權利。
在這個世道,誰有權利誰便能站在云峰,誰沒了權利,誰便只有死路一條。
“朝華。”
江朝華從來不會對裴玄解釋這么多,最起碼以前不會。
可如今的她,一臉蒼白,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卻極力的不讓眼淚流下。
裴玄忽的心疼了。
他好似忽然看到了壓在江朝華肩膀上的擔子,也忽然明白了為何這次回京之后,他總是覺得江朝華心事重重。
她依舊明媚,可那明媚中,卻飽含了艱辛。
“裴玄,我且問你,裴家亦是武將,裴家手下有將士萬千,倘若有朝一日,裴家亦面臨著跟昨日沈家一樣的情況,你覺得,你們還能像我昨日那樣幸運么。”
世間事,變化萬千,哪怕你籌謀的再好,也總有失策之時。
分毫之差,便會折損很多條人命。
是以,問題的根本,在于皇帝,在與皇室如今的統治。
“朝華,你,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裴玄是有些震驚的。
昨日沈家的事,給了所有世家大族一個警醒。
父親深夜將他喚回裴家,語重心長的跟他說了這么幾句話。
他還沒從父親的話中回過神來,如今又陷入到了朝華所言帶來的震撼之中。
是啊,他該成長了,該繼續往前成長。
他以為他在邊境已經成長很多了,如今一看朝華,他竟發現不知何時,他被甩在了后面。
裴玄沉默了。
他恍然間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無形之中又變了。
“裴玄,當年廢太子曾在世時,盛唐朝堂上下,一派和睦,廢太子勤政愛國,仁義親民,以仁孝治天下,以才學讓百姓信服。
自從廢太子謀反一事發生后,朝廷就變了,大臣們變的更會審時度勢,不再為了民生民意像從前那般敢說,而是他們在說話時第一個要考慮的是不是會招惹陛下的懷疑。”
江朝華眼神更深了一分。
裴玄蹙眉:“朝華,你的意思是說,當初太子謀反一事,其實另有玄機?”
自從廢太子謀反一事發生后,朝堂內外是越發的暗潮洶涌了。
如今回想起來,這很可能就是一個陰謀。
畢竟在那之前,皇帝是十分信任太子的,并且也沒這么能猜忌。
還有,倘若當初的事真的是一個陰謀,那么,朝中跟朝外一定還有當初的黑手,在暗中推動這一切。
“昨日的事,跟當初對廢太子動手的人是一伙人做的?”
裴玄不傻,他猛的站了起來,拿著肘子的手臂也有些抖。
曹祁告發沈家,他沒想那么多,只當是曹祁的私心。
如今經過朝華的提醒,他才恍然大悟,曹祁背后的黑手,只怕沒那么簡單。
是以,皇帝遲遲沒處決曹祁,不僅引得眾人觀望,其實還有想拿曹祁當魚餌吊出背后大魚之意。
“沒錯,若我想的不錯,當年廢太子謀反一事,其實根本就是一個陰謀,當年的事,是一場悲劇。”
其實這么一想便很容易想清楚了。
為何如今曹祁跟江賀背后的人那么針對沈家,那是因為當年擁護先太子的大臣中,首當其中的便是沈家。
除了沈家,還有裴家跟臨安侯府宋家。
這三家都是武將世家,擁簇儲君的人手握兵權,背后之人便是利用了這一點,謀劃了這一切,給先太子安上了一個謀反的罪名。
罪名落到頭上后,因為支持先太子的人家手握重兵,一切也都合乎情理。
“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裴家這些年跟沈家生出的嫌隙,都是演戲給別人看的。”
裴玄低頭,喃喃自語。
所以,他回京后跟江朝華接近,其實父親也沒過多的反對。
難道,其實裴家也一直在觀望,觀望一個最恰當的時機么。
倘若有那個時機,裴家跟沈家,還是會聯系在一起,倘若沒有,那么兩家便只能以安全為主。
“裴玄,如今的盛唐看起來雖然太平昌盛,可北邊有倭國虎視眈眈,南邊有南詔伺機而動,西邊跟東邊,還有很多小國覬覦盛唐的糧米跟肥馬,如此兇險之下,朝廷上下應一致對外,排除異己,若想定國,必先定家。”
江朝華說著,從床榻上走了下來。
她走到窗戶邊,伸出手,摸了摸窗臺上的一盆水仙花。
她的語氣很平淡,就好似她此時正議論的不是家國大事,只是很尋常的一件小事而已。
裴玄看著江朝華的身影,一個愣神間,他仿佛看見了那少女背后聳立的大山,堅硬不可摧,高聳不可攀。
“定家?可如今陛下的一眾皇子中,有誰能擔當大任?靖王?”
禹王好吃懶散,這樣的人做不成皇帝,況且,他也沒那個雄心大志。
睿王雙腿殘疾,身有殘疾的人,也不可能繼承皇位。
還有墨王,墨王被貶在外,看起來與皇位似乎也無緣。
那么就只剩下了靖王了。
“裴玄,你還記得我當初跟你說過的六皇子陸明豐么,先太子當初手握沈家、裴家以及宋家三大武將世家,朝廷上下,無人不對其信服,倘若六皇子陸明豐也有這些助力,那么他會不會是一匹黑馬,在奪位之爭白熱化時,沖出來,給眾人一個震撼。”
江朝華手一用力,將那花枝給折斷了。
花枝折斷,花朵也會枯萎。
她有能力讓沈家脫險,便有能力將陸明豐打造成下一個先太子!
一旦勢力夠大,一旦力量夠強,他們便不在是案板上的魚肉,而是刀俎。
“天不公就滅天,人無道就滅人,只有強者,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了保全我們的家人,裴玄,你敢不敢賭一把。”
賭贏了,從此,乾坤朗朗,若賭輸了,大不了再退一步,從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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