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伺候
顧珩目光倏地看了過來,注視著沅柔。
燈火映在窗鏞上,他不自覺想到葉滄海收集的那些關于宋沅柔的消息。
宮中人對她的處事待人之道贊不絕口,她不驕矜也不卑微,為人為善,從不拜高踩低,也不借著乾清宮的勢力折辱別人,始終都是謹慎恭順,極守規矩懂事不逾矩,熟練地掌管著乾清宮的庶務,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若不是顧珩知道她的膽大妄為,也會認為她是一汪淡薄平靜的湖水,清澈透凈,無波無瀾。
“宋沅柔,你說的對,畜生不通人情!
顧珩站起身來,邊說話邊走到她的身邊,目光落在剛出生的幼貓身上,“但是你不一樣,你是人,既通人情,就該知道一句道謝不足以還恩情。所以,你好好記著這份恩情!
沅柔怔住,“皇上是要奴婢如何報答!
“你能給朕什么!
顧珩嗤笑一聲,垂著眼瞼端詳著貓窩里的動靜。
黃貓懷里的兩只小貓正為了誰吃奶的問題,在貓窩里大打出手,手腳并用地蹬著對方的身子,想要把對方從窩里踹出去。
顧珩沉默注視許久,突然發出嘲笑。
“連剛出生的畜生,都會為了一口吃的大打出手!
這話里暗藏機鋒,心思細膩的沅柔聽了出來。
恍惚間,她想到前世后來發生的事。
顧珩的登基并沒有為削藩這件事畫上句號,他登臺之后,為了皇權穩固繼續實行削藩,手段比之景文帝更加狠辣。尤其是在他“奉天靖難”兩年中,曾給予十萬兵馬鼎力相助的寧王顧灃,在這場政治爭奪中被廢為庶人。
寧王被廢后的余下兩年,除去不問朝政的定王顧準,僅剩的三位藩王都被打壓得抬不起頭,無人能與顧珩抗衡,全部鎮守藩地,悲涼度日。
可就是這樣幾乎沒有敵手的情況下,又是哪位藩王,將長劍刺入顧珩的胸口。
沅柔猜測不到。
而重生后的三年,顧珩又會擁有何樣的結局。
對于他,前世她是滿心的怨恨,詔獄不分晝夜的黑暗中,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每晚都在咬牙切齒地詛咒他不得好死。不成想,他膽戰心驚地做了三年的皇帝,最后真的不得好死了。
當親眼看到他身死的那一刻。
她毋庸置疑地感受到了酣暢淋漓的快意。
可過往的恩怨,真的能一筆勾銷嗎?她的至親與好友前世的死狀她真的能忘懷嗎?
不,她無法忘懷。
她可以體諒,甚至理解顧珩身為君王的所作所為,但是她絕不寬恕。
顧珩見她一副眸光肅然,心不在焉的模樣,眉頭又蹙在一起。
“你在想什么。”
沅柔回過神來,上前默不作聲地將兩只奶貓分開,分別放置在黃貓腹間一前一后的位置,各占黃貓的一個乳頭,兩只貓立刻停止了大打出手的動作,乖順地躺在黃貓的懷里吃奶。
她佯裝隨口地說道:“奴婢認為這樣不就好了,各有各的吃食,怎會爭執!
“放——”肆字沒有說出口。
宋沅柔說的只是奪食的貓,又有什么好斥責的。
可是這句話中到底有沒有其他的深意,宋沅柔不會說。
而顧珩,聽者有心。
他深深地看了沅柔一眼。
燈下,他的眸光晦澀難明,在燭火下的照耀如冰凌的光澤。
顧珩默了良久。
半晌,他撤回目光,燭火將他的身型勾勒出細絨的邊,似乎踱著一層溫熱的光,可他的語氣卻森然至極,“宋沅柔,朕最厭惡的就是你這張自稱奴婢,卻能說出大不敬之話的嘴。若是讓朕再聽到一次,定讓人拔了你的舌頭!
沅柔沉默地低頭。
許是他話里的寒意太深,她手心向后,靠近炭火燒得正旺的爐子,銀霜炭發出窸窣聲,熱浪一陣陣地向她手心襲去。
汲取足夠的溫熱,她將手縮回袖中,屈身行禮,“奴婢實不該打擾皇上,請您允準奴婢告退!
說完,她轉身就要離去。
顧珩握住她的手腕,短促一握,卻又倏地放開她,側過頭不去看她。
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突然提高說話聲。
“宋沅柔!朕看你是皮又癢了!朕說讓你走了嗎!在這待著,沒有朕的允許你不許走!”
沅柔不解地看向顧珩,柳眉蹙起唇輕輕抿上,“你要奴婢待在這里,卻又厭惡奴婢這張嘴。難道奴婢要裝成悶葫蘆在這站著,您才開心?”
顧珩快速地回首,怒睜雙眸迎上沅柔疑惑的目光。
“你好大的膽子!連朕的話都敢駁!”
“左不過只剩幾日可活,奴婢沒什么不敢的!
“你倒是想得清楚!”
顧珩死死地瞪著她,臉上一片陰沉,“宋沅柔,想死容易,可朕能讓你生不如死!”
“那奴婢,也會謝皇上賞賜!
氣氛一瞬間冷肅到極致,只有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燒聲音緩解著耳房里的冷凝和肅穆,這是一個奴婢該有的態度嗎?這樣膽大妄為的奴婢!顧珩被氣得胸膛起伏不定,手緊握成拳,骨節發白,眸里的光一時亮一時沉,僵持了好半晌,他胸膛的起伏才逐漸平靜下來。
顧珩低頭去看沅柔,像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沅柔也抬頭看向顧珩,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處,中間隔著爐子升起地熱浪,氤氳著彼此的目光。
抵不住顧珩黑沉沉的瞳仁,沅柔率先低下頭,纖細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逗著襁褓里的幼貓。
黃貓舔舐幼貓時會蹭過她的手指,舌苔上的倒刺滑過手指,泛起一股奇異之感。
她又將手指收了回來。
她的小動作都被顧珩收在眼底。
白皙柔嫩的手指如玉一般。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宋沅柔是個好看的女人,她再也不是詔獄里人憎鬼厭的模樣,而是美好的,通透的,就像是冬季里的風雪。
在前世,他為了問出景文的下落,這個女人被葉滄海折磨得破損不堪,鮮血裹挾著傷痕和泥濘,摧毀了她身上所有的美好。
焚琴煮鶴,大抵就是如此。
他胸膛之中有悸動,大抵是憐惜之情。
因為他想到,葉滄海曾經提起過宋沅柔年少時在外的名聲。
女君子。
顧珩那時想起,她是宋徽的孫女,而宋徽是大晉文壇的風云人物。
普天之下,只有宋府教出來的女兒能被稱為女君子。
葉滄海說此女琴棋書畫,詩書禮樂皆可以信手拈來,是以孫氏將她放在景文帝身邊伺候,原本是要玉成一樁姻緣。
至于宋沅柔為何一直只為御侍,那就不得而知了。
顧珩也想不明白,在他的眼中,宋沅柔為了景文,連身家性命和宋府滿門都能夠豁出去,鬼才信這只是簡單的主仆之情。
顧珩有些不快,手不自覺又握成拳頭,“宋沅柔,你再敢還嘴,朕立馬再讓宮正司的人打你三十板子!”
這句話還是有威懾力的。
這位爺打殺奴婢向來隨心所欲,沅柔將才是因為想到前世的事,所以對著他說話放肆了些。她隨即屈膝跪于地上。
“奴婢該死,請皇上贖罪。”
這才是一個奴婢該有的恭敬態度。
可是看她低頭請罪,顧珩卻并不開懷,眉頭不自覺又蹙在一起。
“有罪當罰。”
沅柔怔住。
罰,要怎么罰,繼續打板子嗎?又或是其他的刑法。
她低著頭閉上眼睛,等待著顧珩的降罪。
半晌,顧珩帶著寒意的聲音自上方徐徐傳來。
“今晚,你伺候朕!
沅柔愕然。
……
至乾清宮,混堂司的人正候著準備伺候顧珩沐浴。
沅柔正欲退下,他卻開口道:“聽不懂朕將才的話?今晚,你伺候朕!
沅柔怔住,低聲道:“皇上要奴婢如何伺候!
顧珩眉眼清冷,“你原是乾清宮的御侍,這種事難道要問朕?”
她抿唇道:“那奴婢去傳水伺候皇上沐浴!
顧珩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沅柔垂首卻行退出梢間,先去吩咐混堂司的太監們送水進去,后去找了兩身嶄新的褻衣和常服,折返回水房,下頭的太監已經將熱水備好。
顧珩仍穿著身上重重的氅衣,毫不客氣地等著她來替他褪衣。
沅柔腳步頓了頓,端著紅木盤走到屏風后頭,試了下水溫,低聲開了口:“皇上,您可以進來了!
身后傳來響聲,顧珩踏了進來,沅柔走上前為他寬衣。
顧珩抬手配合著她寬衣的動作。
氅衣脫起來有些費勁,不過沅柔的手巧,很快就將顧珩身上的氅衣脫掉,里頭是一件圓領直綴氅袍,她伸手去解最上端的盤扣。
在他的脖頸間,冰涼的手指會在不經意間碰到他脖頸間的皮膚。
再往里,就是潔白的褻衣。
顧珩沒有開口,沅柔動作稍顯凝滯,但依舊繼續脫了下去。
顧珩年少時就在沙場上混跡,他的每一根骨頭都透露著殺伐決斷的強硬,上半身有不少傷疤,最駭人的一道莫過于胸口的戟傷,深度將近兩寸。
這道傷當初幾乎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此刻淋漓地展現在沅柔的面前,她的手拂過的時候都不敢用勁。
像是察覺到她的動作,顧珩短促地笑了一聲。
“舊傷了!
傷疤紋路仍清晰可見。
沅柔發怔,下意識地回道:“奴婢瞧著不像!
顧珩的眸光向下一掃,鴉翅般的睫羽遮住他沉肅的眸子,“兩年前的傷!
沅柔沒再說話,俯身跪在地上,伸手去解他腰間的汗巾。
而顧珩,卻有些受不住這樣近乎輕佻的親近,心猿意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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