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養病(二)
推搡間,沅柔無意間拉扯到顧珩的舊傷。
突如其來的扯痛令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嘴里不禁倒吸一口氣,她聽到后不敢再掙扎,只能側過頭不去看他赤裸的胸膛。
“皇上若是要妾侍寢,總要等到晚上,白日宣淫有損您的圣名。”
聽到這句話,顧珩的手緊攥掌中被褥,且在不斷地收緊,以致骨節發白,血管青筋全都凸顯出來,他扳正她的臉,自上而下凝視著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竟將問題回丟給沅柔,“你想侍寢嗎?”
兩人之間離得很近,近到他能聽到她自喉間溢出的冷笑聲。
“妾的意愿重要——”
下一瞬。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
她訝異到地連掙扎都忘記,苦澀順著唇舌一點一點渡至她的口中。
很苦,那藥的味道很苦。
起初他只是沉醉在她唇瓣的微涼與沁香之間,在她柔軟的唇瓣上溫柔觸碰,如同在對待什么珍寶。
可她呼吸間的香氣與柔軟讓他如此沉醉難忘,如此魂牽夢縈,動作變得漸次粗魯起來,伸手掐了下她的腰,在她開口驚呼之際侵入她的口中反復舔舐,如狂風驟雨般掃過她口中每一個角落,想要在她的身上刻上只屬于自己的印記。
沅柔神志清醒奮力掙扎,卻奈何他的力氣太大,未能逃脫。她緩慢地闔上眸停止所有掙扎,平靜而乖順地躺著任由顧珩采擷。
等到顧珩的吻,不知足地蔓延到脖頸上之時,她終于擁有說話的機會,聲音中帶著清冽的碎裂感。
“還請皇上快點。”
如同一盆冬日里冰涼的雪水,澆至正澎湃燃燒的熱火上。
顧珩從混沌中遽然驚醒,暖閣中只聞他略帶喘息的呼吸聲,帶著風寒引起的滾熱灼息,灑向身下的沅柔。
他停下所有動作,翻身躺在沅柔的身側,扯過被褥蓋在身上,企圖遮掩著什么。
他從欲海中丟下澎湃的沖動放過她,可是他的手臂卻強硬地從沅柔后頸處穿過,將她摟入懷中,隨后埋首于她的頸項中平穩著急促的呼吸。
“宋沅柔。”
他的聲音仍舊夾雜著被欲望折磨的沙啞。
沅柔一面整理衣物,一面仍能夠平淡地應他。
“妾在。”
“你來乾清宮侍疾。”
“妾遵旨。”
何安擅自將沅柔請來乾清宮之事被顧珩斥責過,可在接下來養病的時間,他卻仍將宋沅柔困在乾清宮,困在暖閣中的寢室中,一刻都不許她離開,甚至同吃同睡,卻再也沒有碰過她,一根頭發絲都沒有。
他似乎只將她當成侍疾的奴婢,除了吩咐差事,甚少與她說話,總是一個人自處,沒有再去做那件讓她覺得難堪羞憤的事,像是收起所有虛妄的情與愛,退回到孤獨涼薄的九霄之上,將冷漠狠絕貫徹到骨子里。
可有時沅柔照顧他累了,趴在床榻邊睡著時,他會忍住傷口的不適,將她抱到床榻上睡,出神地注視著她的睡顏。沅柔前幾次醒來會有片刻怔仲,后來她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地下床繼續侍疾,盡量不在顧珩面前睡著。
她不想承顧珩的一絲一毫的好意。
時入三月中旬,春光漫天,芳草萋萋,萬物若生春陽。
南北分卷考制橫空出世,北方學子知道這一決策后,大贊當今圣上是開明圣主,似乎在云淡風輕中,忘卻他曾同室操戈,起兵造反的暴行。
沅柔照顧得還算細致,十日之后,顧珩身上的風寒熱毒早已退去,只是舊傷處還未平復,太醫說這些傷是積年的舊傷,傷在內里,需長久調理善待自身才能減少復發,不能貪涼,不能吃發物等等。
在交代這些醫囑時,太醫院院正是對著沅柔說的。
像是在無形中認定了什么。
這十日,她發現其實顧珩的生活很枯燥,無論是比前世,亦或是景文帝,都要枯燥。
每日還未到五更天時,十二監的宮人便已候在乾清宮外等著伺候他起身,未生病之時,顧珩收拾停當后便前往太和門御門聽政,如今在病中無法御門聽政,就在乾清宮的弘德殿,見那幾位軍機重臣。
議完事后回暖閣批奏疏,這時就是沅柔就派上用場了,督促他喝藥涂藥,伺候筆墨茶水和小食。這奏疏一批,就批到午膳時間。用完午膳,顧珩大多時候會小憩片刻,醒來后繼續處理政務,又或者宣召在內閣當值的大臣。
若是換作景文帝,下午閑暇時他喜歡讀些詩詞歌賦,也會招后妃來乾清宮伴駕。
顧珩這一忙,大抵會忙到晚間,這時他會隨意用些吃食,大多都是清淡養生的湯羹,隨后由宮人們伺候洗漱沐浴后就寢。而景文帝會前往后宮,去皇后或許是其他妃嬪那兒。
從另一方面來看,顧珩似乎也在自苦。
前世的顧珩不是愛看奏疏的皇帝,朝廷上的事他全甩給楊康山,他一心征戰想收復被前朝掠走的失地,大肆窮兵黷武。后來楊康山權傾朝野,于阜鑫才不得不應運而生。
再加上前世登基后,顧珩靠強權鎮壓,皇位不穩,所以他這個皇帝挺失敗的。
而重生后,他有了前世的經歷,更勤勉于政事,更注重國家民生,也在社稷蒼生之間體會到皇帝的職責。
此刻已近深夜,顧珩仍在批奏疏。
沅柔想,天命至此,也許此生他是想做個好皇帝的。
她無意識地望向顧珩。
他正盤腿坐在榻上,右手肘靠著金線龍紋引枕,因為還在養病中,他身著青黑色團領直綴,外罩著銀鼠灰對襟大衫,烏發一半以白玉簪束起,篦得一絲不茍,令一半乖順地垂在身后,少了些平日里身著龍袍的金尊玉貴,渾身的殺伐似乎被白玉簪收斂了起來,瞧起來竟有幾分溫潤如玉之感。
浮光透過窗鏞灑在顧珩的眉目間,柔和原本冷峻的相貌。
其實顧珩是個很好看的男子,尤其在他卸下帝王威儀的時候,多了一股與平時不同的溫和。
喉間略微干澀,奏疏上的內容也不能讓他舒心,顧珩一直都在皺著眉,手指用力地捏著奏疏的一角。沅柔原也是在御前侍奉的人,察言觀色自不必說,隨即斟了杯茶遞至榻上的幾案。
他伸手端起茶盞呷了口,淡而無味的茶讓他的眉頭皺得愈發深沉。
顧珩低頭一看,杯中僅有茶葉三四葉,他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淡淡道:“宋沅柔,這就是你給朕泡的茶。”
沅柔解釋道:“您的身子不宜飲過濃的茶,于龍體無益。”
顧珩眉間稍平,放下手中的茶盞,沒再說什么。
沅柔見顧珩沒有計較的意思,才去后頭重新端了一杯茶上來,遞到他面前,“皇上不如嘗一嘗妾泡的果茶,這茶中的果子是羅漢果,于皇上龍體有益處,唯一的缺點就是味道偏甜,不為皇上所喜。”
進乾清宮這段時間,她對顧珩的喜好有了大致的了解,不愛甜不愛酸忌苦,飲食清淡不食豬肉,平時常喝蒙頂甘露(1),處理政務閑暇之時就在上書房看書練字,雖然那手字寫得不怎么樣。
顧珩聞言目光移了夠來,神情有片刻的怔仲,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沅柔要把羅漢果茶端走之后,他才如夢初醒般地接過,將茶一飲而盡,的確不是他喜歡的清甜,果茶潤過喉嚨,好像真的緩解不少喉間的干澀緊致感,不過這個甜膩感……
他放下茶盞,隨口道:“以后不用泡了,朕不喜歡這個味。”
沅柔勸道:“錢太醫說,這對您龍體有益。”
這是太醫交代給她消退顧珩內火的法子,可顧珩恍若未聞,仍舊低著頭,用狼毫蘸取了朱砂繼續批閱奏疏。
這樣的話,她勸過一次,這位爺既然不愿意聽,常年在御前當差的經驗讓她不會再違逆地去勸第二遍,便轉身便想將茶盞送出去。
人的生活習性和處事風度是長時間浸淫出來的慣性,想要接受曾經不喜歡的東西,并非一件易事,就像顧珩不喜歡甜膩的食物,他寧愿用濃茶去滌蕩湯藥的苦澀,也不愿意選擇甜膩的蜜餞。所以這杯羅漢果茶他不喜歡,但是望著沅柔離去的背影,他忽然叫住了她。
沅柔背影停住,回過頭瞧他,“您有什么吩咐?”
許是她問得太過直白,顧珩竟一時語塞,睜著眼睛開始說瞎話。
“朕餓了。”
沅柔聞言向窗外睨了一眼。
“現在?”
“難道朕餓還要分時辰!”顧珩橫眉。
這事是該分時辰,但是對乾清宮這位自然不用分時辰,他餓了,整個尚食局都得圍著他轉。沅柔沒多露情緒,悄悄抿了下唇,“妾知道了,妾這就讓尚食局備些膳食送去膳廳,皇上稍候。”
“橫豎都是些玉粒金莼,朕用膩了。”
這話說得有點意思,沅柔無聲地心里笑了一聲,看來這位爺是皇宮中的珍饈美味用得發膩,現下是想用些清粥小菜調劑一下。這對于尚食局來說并非難事,沅柔點頭道:“妾懂了,妾讓你尚食局準備些家常的。”
“你站住!”
她越玲瓏剔透,顧珩越發不知道說些什么,沉眸望著沅柔許久,忽然翻身下榻利落地將皂靴穿上,走到沅柔的身邊接過她手中的茶盞隨手一放,一面往外頭走一面讓沅柔跟上。
沅柔問道:“您這是要去哪兒?”
顧珩沒回答。
既然這位爺不想說,沅柔也認命地不再問了,拿過木施上掛著的鶴氅追上顧珩的身影,忍不住出聲喚了聲留步。
顧珩聽到后回首看她,他頭上一座燃著的明亮燈籠在輕晃著,他右臉的容貌被陰影覆蓋,隨著燈籠的晃動陰影也跟著晃動,一陽一陰,明滅不定,那雙眼在昏暗中格外明亮,琥珀色眼瞳勾勒出動人的光澤,饒是沅柔也怔了一瞬才恢復如常。
她拿著鶴氅,行至身后披在他身上,“夜里涼,皇上保重身子。”
其實沅柔想得很簡單,顧珩龍體早已恢復康健,她才能恢復自由,她不想這位爺的風寒因為夜里寒氣又犯了。
可是顧珩不這么想,他低頭凝視著白皙柔嫩的手指,靈活地在脖頸處系好鶴氅系帶,心里莫名開始發軟,他隨手指向守在宮里上夜的小黃門,“再去尋件大氅來。”
小太監手腳很快,很快就將大氅送來。
顧珩直接拿過大氅,手臂揚起將大氅在沅柔身后抖落開,然后利落地披在她的身上,也不管沅柔身后沒撈出來的頭發就要系帶,沅柔哪敢讓顧珩侍奉自己,忙伸手想要接過系帶,但是顧珩沒有松手。沒有辦法,沅柔只得先將頭發撈出來,才讓他系帶。
顧珩望著她撈頭發的動作,輕哼一聲,“女人就是麻煩。”
嘴上雖然嫌棄,但是手上卻將沅柔沒撈全的發絲盡數撈了出去,然后手指利落地翻轉,系帶在她的脖頸打了個死結。
是的,打了個徹底的死結。
沅柔當時多少是有點子無奈在身上的。
兩人一前一后地往外間走,今夜是張青山守在外間,正坐在西窗下打盹,聽到腳步聲抬眼看見,一見是帝妃二人的身影頃刻間睡意全無,忙呵腰快步走到顧珩面前揖了禮。
“主子這是要去哪兒,奴婢立刻去備車輦。”
顧珩開門走了出去,瞧了眼夜空的暗色,隨后回身問沅柔,“走著去還是乘輦?”
沅柔被他問得怔住,活活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自己,嘴比腦袋更快給出了回答,“走著去。”她已經在乾清宮被關了十天,走著去似乎快活些,雖然她根本不知道顧珩要去哪兒。
張青山是個識情知趣的人,從小太監手里拿過燈籠遞了上來,沅柔剛要上去接卻比顧珩搶先一步接過,他右手提著燈籠左手準確牽到沅柔的手,拉著她走下丹陛。
“公公,咱們不用派人跟著主子嗎?”
直到帝妃走遠,張青山旁邊的小太監才敢低聲問道。
張青山剜了他一眼,拿出師父何安的派頭斥道:“瞎了眼的東西,你瞧主子像是需要人跟嗎?可別壞了主子的興致。”
這話的意思很是通透,小太監忙呵腰應是,“公公教訓的是,奴婢蠢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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