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窗前的梅樹已經鼓起胞芽，想來過不了許久，就能瞧見“一樹寒梅白玉條”的景致了。

秋菊跑去關上窗戶，屋子里一下子黯淡下來。

“謝大人再三囑咐，一定不能讓你著涼。”說著又在李荀月的身上加蓋了兩層厚棉被。

就這還不行，燙呼呼的湯婆子被塞進被子里，蒸得她微微發汗。

著涼是著不了了，沒準會中暑。

等忙活完一切，秋菊坐在床頭，八卦地擠眉弄眼，“謝大人看著冷淡，沒想到這么貼心。”

她捏了捏李荀月光滑的臉蛋，“總感覺他另有所圖。”

“你說，謝大人是不是看上你了呀！”

李荀月無語道，“你不要說這么驚悚的事情……”

秋菊說的不假，謝旻不僅安排專人伺候她的起居，要求崔士商每日請脈三次，甚至就連他自己都堅持每日探望。

連文竹都感慨，能被世子爺如此悉心關懷的，除了愛犬小十三，也就只有她了。

李荀月表示，跟狗一樣，是很驕傲的事情嗎？

不過，謝旻確實另有所圖。

吃了幾日旁人做的膳食，謝旻嘴里都快淡出鳥了，眼巴巴地盼著李荀月能夠早日康復。

可李荀月每日不是頭暈眼花，就是肩疼手疼，壓根就不愿意離開床榻，氣得他連罵了好幾日崔士商“庸醫”。

崔士商也不惱，嚴肅道，“這毒霸道的很，能留下小命就謝天謝地了，還能指望一兩日就恢復如初？”

待謝旻拂袖走后，他立刻把藥箱推到一邊。

“我什么時候能吃上你說的漢堡炸雞？”

李荀月伸了個懶腰，“等我回家吧，這里食材有限。”

“什么？”崔士商滿臉驚愕，“你要回家？！那你這些天裝病做什么？我還以為你是為了吸引謝旻的注意每日裝病，幫你演了一出大戲。”

李荀月略微鄙夷，“你能不能少看點話本子？”

崔士商急道，“不行！你不能走！我幫了你這么多天不就是為了討口吃的，你要是一走了之，我豈不是白干？”

說完后又頓覺自己失言。

他崔士商雖然只是翰林醫官局副使，但出生于鐘鳴鼎食之家，什么珍饈玉饌沒見過，犯得著為了鄉野之食而自降身份么？

不能讓這丫頭小瞧了他！

“我這就去告訴謝旻，你已經痊愈，該起來干活了。”

話是這么說，可屁股還牢牢釘在椅子上，一點兒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李荀月沒有挽留，只笑笑，“不知崔副使有沒有聽說過一種叫蛋撻的點心？”

蛋撻？

崔士商豎起了耳朵。

他何止聽說過！

廚藝大比后，文竹連著數日在他的耳邊嘮叨，把這東西夸得天上有地上無。

“我好不容易從那群老東西的嘴下搶到了點兒，當真是極品！那酥皮輕薄香脆，里頭的蛋液細膩滑嫩……”

“我第一次覺得，雞蛋是世間美味……現在看到母雞，都覺得它們甚是偉大！”

“沒吃過蛋撻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崔士商不著痕跡地咽了口水，佯裝鎮定地撇過頭，“聽過，怎么了？”

李荀月笑道，“這東西做起來比較復雜，食材也難找。崔副使日后若是來壽縣，我無論如何都要給您奉上這道點心！”

啊？

真的嗎？！

有只小人在崔士商的心中放肆尖叫。

這東西就連御膳房都沒做過，想必是他們家祖傳的手藝，聽說謝旻也就只吃過那一次。

崔士商討價還價，“我要吃個飽。”

“這是自然，不過還需要您幫個忙……”

李荀月讓秋菊支起了窗戶，半日沒有出門，外面竟然飄起了雪花。

白色的星點落在抽芽的梅樹上，又落在紅色的窗柩上。

最后落入李荀月清澈的雙眸中。

老虎壩雖未遭遇重創，但上次的事故拖慢了修筑的進度，這個年，恐怕有許多人要留在蓬萊村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等到大雪封山，恐怕就走不了了。

生死之際，迷離的夢境突然讓她有了異常強大的求生意愿。死亡會讓她失去努力獲得的一切，她好不容易再次擁有了生命，怎么能輕易放棄？

她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活得順心，活得舒心，最起碼不能在這樣一個危險系數極高的地方。

只盼著崔士商那邊能夠順利……

西邊的磚房內，謝旻錯愕地看著崔士商，“她要回壽縣？”

“不是已經好了嗎？怎么又要回壽縣靜養？”

崔士商蹙著眉，似是在思考如何表達。

“箭上的毒來自于苗疆，雖然已經壓制住，并沒傷及心脈，但還是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害。天氣越來越冷，這里環境艱苦，藥材稀少，不是一個養傷的好地方。”

謝旻抿唇不語。

崔士商見他沒有動搖，咬咬牙繼續加碼，“好歹也是為你擋了災。”

謝旻冷哼一聲，這話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現在還不確定那殺手是不是沖著我來的，她也有不少仇家。”

比如私自放走吳縣丞、雇其綁架李荀月的那人，至今還沒有查出來。鄂州這群酒囊飯袋，長腦袋只是為了顯高嗎？

他鄙夷地瞧了一眼崔士商，這個也是。

“翰林醫官局那幫老頭子成日里把你掛在嘴邊，說你天資卓越、醫術拔群，將來必成大器，怎么連個小小的毒都看不好？我看哪，也別叫你什么賽華佗了，賽駱駝還差不多。”

崔士商在心中默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不與謝旻小人計較。

聽他幾句譏諷，身上又不會少塊肉。但如果聽不得他的譏諷，沒辦成事兒，那他會少吃幾塊肉。

橫豎他都要去壽縣瀟灑了，管這個討人厭的家伙做什么？

崔士商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虛假，“嗯嗯，在下技不如人。聽說壽縣有位神醫，我正打算去虛心請教。”

謝旻身形一滯，“神醫？”

崔士商點點頭。

謝旻本來不打算放走李荀月，此時突然改了主意，“你送李荀月回壽縣。”

崔士商一驚，他還沒開口呢，就這么辦成了？

“你帶她去會一會那神醫，試試他的水平。如若真有傳說中那么神，想辦法把他請到這里來。”

崔士商不可置信地望了他一眼，“你讓她回去，只是為了試探神醫？”

話本子里寫的日久生情、憐香惜玉呢？

“不然呢？”謝旻斂眸坐在桌前，語氣不以為然。

崔士商這回真傻眼了。

不是吧？

他隨口編的借口，去哪兒找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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