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臨行
◎dreama
與齊瑯一同走出機艙的時候,迎面而來的熱浪與熟悉的機場通道之景,將她遙遠的感知回憶再一次拉扯了回來。
她已經來到這個“這邊”多久了呢?一周?兩周?夏日的炎熱絲毫沒有在這短暫的時間之內褪去,甚至在這行將小暑之際,還有了愈發灼人的趨勢。回憶中類似這一幕的場景在此刻也被強行拉拽出來,呼應著眼前的過分相似,侵入了她當下的意識,使她不禁一時恍惚。
那些回憶,大體上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卻還因著這當下的景色而描摹出了一點模模糊糊的輪廓——那似乎并不是現下站在這里的這個她,應當是夢中的另一個青瑤才對。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種過分奇妙的感覺,當這浩瀚宇宙之中另一個世界的“她”的記憶注入她這樣一個生長得一模一樣的軀體之中時,當她走過她所行過的路途,繼續著她所留下的人生,就好像是時光影像的錯綜交雜一般,生命在其間交織著,成為了銀漢間不為人知的玄妙。
與此時此刻重疊起來的,是穿著綠裙子的“自己”與齊鈺一同前來c市時走出機艙的情景。那也不是現在站在這里的那個她,那個世界更不是她現在感受到的這個世界,但又偏偏要從夢中、從回憶里、從四面八方的細枝末節里滲透至她當下的感官里,夢中的一切好像都在這里得到了映證,那些鮮血淋漓的劇本也在這里繼續上演著——那條綠色的裙擺還像幽靈一樣緊緊地攥著她,它的主人卻又在夢中朝她寄托著踟躕與不忍,教她左右為難。
“青瑤。”
她似乎是停得久了些,惹得前面離她兩步之遙的齊瑯終于出聲喚了一聲,將她的思緒帶回了這個世界和這個時間點上。與他們同班飛機的人好似都陸陸續續地走遠了,于是她只好抱歉地朝他笑笑,說了一句“有點累”一類的解釋之語,便隨他走上了前去。
他看著她清瘦纖細的身影幾乎要略過了自己,又沉聲問:“身體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病反反復復,總歸是沒有大好。
“我沒事,吃些東西休息一下就行。”
聽聞這等答復,齊瑯便也不再多言:“好,那我們等下去吃個午餐,就送你回酒店休息。”
……
夢境的幽綠毒藥再一次滲透到了現實之中。
他們再一次來到了這一家餐廳里,一如記憶里與夢里的那些明亮的落地窗,稀稀落落的桌椅,精致的裝潢,還有來往服務生那些頗受過訓練的穩健步伐,在這個廳堂中來回行走著。
他們尋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外邊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又略顯刺眼,路上的行人也因著這友好的天氣而多了起來,對面那棟建筑的屋頂上好似連飛鳥也比夢中多停留了幾只。
那座磚紅色的大教堂。
齊瑯嫻熟干脆地將自己的外套脫在了椅背上。那是一件很是輕薄的襯衫外套,領口的線條嚴謹又硬朗,無不彰顯著這件衣服的主人所要穿著他前往的場合。然后他坐了下來,目光大抵是在看眼前那張鋪了純白長布的餐桌,因此沒有讓她看見他此刻眼底的那些細碎的光,只是輕描淡寫地開了口,好像在和一個初到此處的人簡單地介紹些關于這家餐廳的信息。
“我月初來這里的時候,就吃過這家,味道還不錯。”
青瑤也隨他坐下了。餐椅稍稍有些涼,好像這邊的陽光并不溫暖,故而照在上邊很久,也沒有讓它暖上幾分。
“嗯,這家有什么特色推薦的嗎?”
他微微一怔,眉心也不自覺地微微蹙起——這樣的一句話似乎聽起來,稍稍能使他勾起些回憶。
而正是這些回憶,讓他想到了那個已經從他的手機里消失了的、屏幕那頭的那個“幽靈”。
于是他掩了自己方才那一閃而過的錯愕,繼續淡道:“上次嘗試了它這里的strawberrycrepes,還有一個叫做prosciutto的菜,不太適合當早餐,”說到這里,頓了頓,似乎還在不經意間略過一眼她的表情,“別人推薦給我的,也就嘗試了。”
他說罷了,服務生也沒有出現,窗外的大教堂更像是時間在這里的某種投射,它巋然不動,將周圍的一切也帶入了時間的洪流,在這一個節點上變得靜止而無聲。
他將目光放在了對面青瑤的身上,沒有閃躲,更沒有隱藏,直直地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放入眼底,由不得她露出一絲一毫的猶豫。
青瑤的半邊臉都被陽光給覆住,使她原本的琥珀瞳仁也鍍上一層金光。她的眼睫毛細長而優雅,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靈巧蝴蝶,翅膀也在日光下泛著剔透的晶瑩。她就坐在那里,好像被其間的時間給拽住了身形,故而整個人也靜止在了他的視野里,平靜得連一點細小的漣漪都沒有暴露出來。
遠方好似終于有走近的腳步聲緩緩傳來,伴隨著這穩健的韻律,她的唇也一啟一合,似乎就要解開了他心中那個令他不安的死結。
她的喉音還是清冷又美好,陽光果然也沒能將她回暖。
“是嗎?我上次雖好像也來過這里,倒沒有嘗試過,既然你這樣評價,那我等下也點一份試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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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c
余之煬輕輕放下了青瑤的手腕,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站在身側的齊瑯,又再次回過目光,看向臥在床上的、雙頰泛紅的女人。
“現在可有感覺胸悶?”
青瑤輕輕蹙眉,隨即答道:“有一些。”
“有任何惡心的反應嗎?”
“沒有。”
“四肢是否無力?”
“嗯。”
“會有冒冷汗的癥狀嗎?”
“今早剛醒的時候似乎有過。”
余之煬緊蹙著眉頭,獨自思索了幾秒,隨即放開青瑤纖細的手腕,起了身,面向比他高上一截的齊瑯:“少夫人的病情我已大致了解了,之后的用藥順序可能會略微繁瑣,可否借一步說話?”
齊瑯淡淡點頭,側頭看了青瑤一眼,又俯身替她掖了下被子:“我出去一下,你好生休息。”
她也點點頭,又朝著還沒有踏出房間的余之煬說:“謝謝你,余醫生。”
后者朝他露出一個寬慰溫潤的笑容來,頗有安慰的意味:“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少夫人。”
音落過后,男人們的腳步聲便略顯凌亂地回響在這間臥房里,漸行漸遠,終于隨著一聲門闔上的“咔擦”聲而隔絕在了看不到的另一頭。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將自己的手臂收回到了被褥之下,閉上了眼睛。
二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書房之中。在剛剛走進時,余之煬卻突然出聲:“少爺,可否允許我將門關上?”
聽得此言,齊瑯的眼神驟然變冷,變作了高聳巍峨的山上那不化的冰雪:“關吧。”
余之煬很快闔了門,走到了距離齊瑯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關于少夫人的病情……”
“你剛才那番話,恐怕只是為了不令她過分擔心才說的。”
他說的篤定,好像并非在說自己的猜測,而是一個早已顯露出的答案一般。
余之煬的面容生得溫潤清雅,此刻的表情卻也浮上八分嚴肅,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齊瑯的這番揣測。
“她的病情,比我想象的要復雜許多。”
“此話何講?”
“若是普通發熱的癥狀,便都已是常識性的東西,自然難不倒我,甚至吃些藥休息幾日便能好。但是,少夫人的發熱卻又伴隨著其他本不相關的病征,雖有一些感冒發熱的普遍癥狀,卻也有很多本應一起產生的病癥沒有聯結在一起,這些病征在她身上變得很零碎,不符合醫學里的某些邏輯。”
余之煬一邊思索著,一邊在推論他方才看診的結果——仿佛走入了一個死胡同。
齊瑯聽罷,冷冷地說:“所以,你言下之意,是她染上了非典型性病毒?”
“恕我直言,少爺,這已經不能用非典型性來形容了……”余之煬搖了搖頭,“這簡直,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病癥一樣。”
他的目光驟然停滯。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病。
余之煬的這句話就好像是千萬斤的石塊,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上,砸向了他深深掩埋著的那個不為世人所知的秘密,又頑固而偏執,遲遲不肯碎去,將他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個溫潤的醫生沒有瞥到他的這些細微神情,只沉浸在自己神思的死路之中,繼續喃喃地說著:“這實在是太奇怪了,怎么會是這樣……”又突然想到這似乎會加深齊瑯的憂慮,便轉了話鋒,留下了一絲出路,“少爺,這病癥我的的確確沒有見過,也違背了許多我至今以來學到的病征規則……不過我想,我可以這幾日回去好好查一查國內外的論文或者臨床案例,雖很有可能是稀有病毒,但是也不能說全無希望。”
齊瑯緊蹙的眉心一直沒有松開,只看著余之煬,靜靜聽著他對此所做出的判斷。
“以及,少夫人這兩日若是情況好些,最好能帶她去大些的醫院做一下各項指標的檢查,我今日只是初步看診,具體的情況,還是得借助儀器測量下的精確數據才行。”
他略微抿唇,沉默幾秒,而后點頭。
余之煬嘆了一口氣,又寬慰他說:“這幾日少夫人的身體狀況,還麻煩少爺每天給我更新才是,”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你放心,在治療她的病這件事情上,我定會盡我所能。”
他又一次點點頭,沉聲道:“她于我至關重要,勞煩務必上心。”
“自然。”余之煬毫無猶豫地應道,隨即便匆匆收了自己的東西,給齊瑯致意一番,便一臉沉思地離開了。
齊瑯也隨他走出了那間書房,回到了臥室之中。
青瑤似乎是又睡過去了。
他慢慢地走過去,坐在了床邊,目光垂落,飄飄然地停在了她安靜纖長的睫毛上。
“對不起。”
許久之后,他輕輕開口,說出這樣三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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