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chapter14
葉校一個人回去,沒讓顧燕清送。
臨走前,她故作輕松地說:“我給你時間考慮,考慮好聯系我。”
顧燕清沒有多說一個字,他有沒有生氣,葉校沒有看出來。
之后的一個星期他們沒有見面。
葉校回到學校以后的日子就像在浮在半空中再回到地上一樣踏實,循規蹈矩地上課,實習。
幫周老師編纂書稿的活兒也很累,要查的文獻太多了。文科研究生不像理科那樣有校外項目可以做,錢很多,一般叫導師老板。
文科更顯清貧,每月就那么點兒錢,干活也極盡敷衍。
葉校挺認真的,只是覺得對自己挺有幫助的,翻譯的那些外國文獻,她自己也能吸進去不少知識。
她很少去想沒用的事,一反應三天過去了,顧燕清沒有聯系她。
大多數人的“考慮”期限一般只需要三天,就會給出答案,手機里沒有跳出消息,葉校明白了他的答案。
她沒有感覺失去什么,只是有點可惜。
當時他接了一個電話,說有事然后就走了,其實仔細想想,對有些人來說,不笑就代表生氣。
那天,他其實不高興了。
顧燕清在剪輯室忙了一晚上才出來,他本想坐在車里瞇一會兒,眼都沒闔上就接到趙玫的電話,提醒他今天上午十點鐘要去體檢。
顧燕清有些沒耐心:“我能不去嗎?”
趙玫態度不強硬,但像訓小孩子那樣道:“聽話。”
顧燕清皺眉:“聽話?我不是媽寶。”
趙玫有自己的態度:“尊重自己的母親,和事事聽媽媽話的媽寶,有著本質的區別。”
顧燕清沒和趙玫爭論,最后說:“我知道了。”
趙玫給他預約的體檢中心效率很高,午飯前所有項目都做完了。那兒距離附院不遠,他繞去約二伯顧懷江吃飯。
兩人坐在醫院后門的小餐館里,顧懷江看到他眼底下的青色:“你太累了,不如早點回家休息,何必事事順著你媽。”
顧燕清:“沒有必要解釋那么多。”
顧懷江嘆息:“你都多大了,趙玫有些杞人憂天了。”
顧燕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角度不一樣罷了。”
顧懷江點點頭,這么說也可以。
顧燕清的爺爺是軍人出身,一生有三個兒女。大女兒早夭,二兒子顧懷江一輩子不結婚不要孩子,顧燕清的父親倒是有妻有兒,但年輕的時候外派丟了一條腿,一身傷回來。
一家子就顧燕清這么一個三代,名副其實的獨苗。
但是顧燕清和父親幾乎有著一樣的職業理想,去年他在加國做駐站記者,在戰區受傷,險些喪命。
作為母親,趙玫并沒有那么強大的生命承受能力,她總想時時護著自己的兒子,保他一生順遂平安。她對戰地記者那些所謂的“自我實現”很不理解,甚至聽到就深惡痛絕。丈夫已經讓她前半生提心吊膽了,她養兒子也不是為了早早送走的。
顧懷江換了一個話題,說:“在國內好好待著吧,談談戀愛,讓你媽也安心。”
“……”
顧懷江想了想,“上次你托我收治的病人,她女兒是學新聞的那個,是你的朋友?”
當時為了幫葉校,顧燕清撒了個慌。
他含糊點頭:“是。”
顧懷江笑著說:“那姑娘就挺不錯的,看著就聰明漂亮……不過,家庭條件不太好。”他記得當時準備手術的時候,助理醫生告訴顧懷江,那個病人沒有醫保。在國家大力將全民醫保這個底盤托起來的今天,他們依然沒有被普及到。
想想都替他們覺得艱辛。
顧燕清此時想到了葉校,腦海里浮現出她仰頭的樣子,她有著白凈修長的脖頸。
像高傲的黑天鵝。
顧懷江不了解情況,說:“不過也沒有什么關系,品行好最重要。小姑娘從小地方考出來,只要不走歪路,這輩子總會出頭的。”
顧燕清心想,顧懷江口中的小姑娘,和那晚對他提出過分要求的葉校,大概是兩個人。
她只要維持肉|體關系,算走歪路嗎?
見他一直沒接話,顧懷江手指敲了敲桌面:“燕清,我的話你聽進去了嗎?”
顧燕清抬頭,“再說吧。”
午飯后,顧燕清送顧懷江回辦公室,去停車場的路上碰見了程寒,他滿頭大汗跑進車里,撞了人跟看不見似的。
“你不上班了?”
程寒抹了把腦門的汗,說:“你怎么在這,不是,小夏老師剛打電話給我,她今天沒去上課。”
顧燕清條理清晰:“你準備去哪里找,她的電話能打通嗎,她平時和哪些小孩兒玩?”
程寒說:“關機了。能玩的也就班上同學,不過人家都在上課呢。”
顧燕清說:“給她爸打電話。”
“對。”
他是程夏的父親,不能什么都不管,宋剛接了電話,不緊不慢地說她十四五歲了能出什么事兒,又把話題扯向程之槐:“她不是說她來帶女兒嗎?這才幾天就走了,程夏要是有事我給她好看!”
程寒憤怒地掛了電話,不想聽見宋剛再說一個字。
呵,十四五歲的姑娘。婦女兒童最容易被人販子盯上,這到底是不是父親?
坐在車里,程寒電話撥了一通都沒人知道程夏去哪了,最后他給葉校打,葉校說不清楚。
程寒:“打擾了。”
葉校知道程寒怕什么,“你別著急,程夏很機靈,戒備心也很強,應該不會跟壞人走。”又給他出主意:“她這段時間心情不好,應該是想出去放松一下,你可以問問她的同學,是不是在學校發生了不開心的事,或者有沒有認識新朋友。”
“嗯,我知道了。”
顧燕清給他當司機,兩人準備先回家里看看,說不定程夏這會兒已經躺在家里睡大覺了。程寒手心出汗,他這個哥哥當得比老媽還操心。
家里沒人。
顧燕清去程夏的房間里找了找,她的房間并不大,里面塞滿了年輕人的小玩具,言情小說,還有明星海報……顧燕清看了眼那張雜亂的小書桌。
程寒坐在床邊,又給程夏打了一通電話,沒通。他有點火大了,只能忍著,再次打她好朋友的電話:“程夏最近有沒有和你說什么,比如她認識了什么人,要去干什么之類的。”
小同學戰戰兢兢:“真的沒有啊,最近都挺正常的。”
程寒:“真的沒有?”
“真的。”
顧燕清站在窗邊,忽然說:“問問程夏最近有沒有追什么明星。”
“什么玩意兒?”程寒滿頭烏云,聽不懂,又如實問電話里的人。
對方嘶了一聲,像恍然大悟,“最近她很迷晁暉。”
程寒掛了電話,一臉懵逼地問:“晁暉是誰?”
顧燕清也不知道,但是手機知道,他快速搜索出來是一個男明星,演了一部耽改劇大火。今天下午,這個明星有個美妝品牌的線下活動。
顧燕清查清楚了活動地點和時間,對程寒說:“走。”
程寒拿上外套,忍不住爆粗口:“媽的,我班都不上了,這都什么事兒。”
顧燕清啟動車子:“我建議你,保持冷靜。”
“保持不了!”
他們的車開本開不進去商場的地下車庫,那條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全都是年輕小姑娘在應援。
顧燕清把車停在挺遠的地方,指了指前面說:“八成就在這里面,你可以現在進去找他,也可以干脆讓她放縱半天,活動結束自動會出來。兩種選擇,兩種結果。”
程寒已經推門下車了,“我放縱她奶奶!”
顧燕清輕笑一聲,他沒有下去,躺在車里補覺。
傍晚,明星離去,人群四散,程寒才找到程夏,她的肩上還背著書包,里面裝著昨晚寫好的家庭作業。
程寒拎著程夏的后衣領,把人拽過來。
長這么大,他第一次對程夏發火:“為什么逃學?為什么關機?都十五歲了為什么還不懂事,到底有什么不你不滿意的?以為大家都很容易就是對不起你嗎,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比你過得不好的人很多……”
程夏嚇哭了,這種哭和委屈還不一樣,是恐懼。
被宋剛甩了一巴掌是委屈,宋剛和程之槐吵架是驚惶,而哥哥的質問等同于:你這么不聽話,我不要你了!
顧燕清撐開眼皮,看到兄妹倆站在車前吵架,程寒個子高,他卡著腰說的口干舌燥,一副要揍人的兇神惡煞模樣。
顧燕清下車制止,“喂。”
程寒這才善罷甘休,罵完人還得哄。
三人找了個地方吃晚飯,程夏被他嚇壞了,吃飯的時候一直打嗝,只吃了幾小口菜,說什么也不肯再動了。
程寒瞅著她,氣不打一處來:“不要浪費糧食,中國還有很多小孩兒一個年也吃不上一次肉。”
程夏又要委屈掉淚。
程寒:“別作,媽媽和哥哥都有自己的難處,請你體諒,送你回家我還要回醫院補一整晚的班。”
回去的路上,還是顧燕清開車,程寒坐在副駕上,問:“你怎么知道她來這的?”
顧燕清懶洋洋的:“這些小孩兒,不就這點事。”
他是記者出身,常年奔波在采訪的一線,信息接受很廣,應變能力強,這并不奇怪。
程寒說:“你真是個大聰明。”
“……”有病。
不過,保姆這兩天請假了,家里沒大人他不放心,當然也可以再麻煩顧燕清,但他也是個男人。程寒想了想,只能給葉校打電話,托她今晚過來陪程夏。
女孩子之間也比較好溝通。
葉校很快答應了,但是會稍微晚點,她還在圖書館。
“沒事兒,我們也沒到家。”他們這邊還碰上了晚高峰,堵在路上了。
程寒時間來不及了,在半道下車改乘地鐵去醫院。顧燕清和程夏到小區樓下的時候,葉校已經到了,她穿著毛衣牛仔褲,站在路燈下面,低頭看石子。
安靜的像一副畫。
顧燕清把車停在她腳邊,程夏先蹦下車,繞過車頭朝葉校跑去。
顧燕清拿著她的書包,葉校順手就要接過來,“給我吧。”像是離了婚要交接孩子的父母。
這是談話后兩人第一次見面,也顧不上尷尬,顧燕清沒給,低道:“我陪你們上去。”
“好。”
回到家,程夏趕緊回房間洗澡,葉校整理著自己帶來的換洗衣物。
顧燕清把兩人送到后,沒有馬上離開,他坐在餐廳里,打開從車上拿下來的電腦,好像要給什么人發東西。
可能他要等兩人都睡了再離開,葉校想。
葉校洗完澡,程夏已經乖乖躺在床上了,掀開被子一角,邀請她過來睡覺。
葉校笑了,問的第一句話是:“今天玩得開心嗎?”
她和程寒不同,沒有開口就是責罵。當然,這其實也不符合葉校的性格。
程夏瞇了瞇眼:“除了后面被我哥拎著罵了一頓,前面都挺開心的。”
葉校說:“開心就好,這頓罵也算值得。”
程夏:“這很不像你說的話誒。”
“我一般都是怎樣說話的?”
程夏嗓子有些劈,但不妨礙她模仿葉校:“去洗把臉,把試卷拿出來,三分鐘。”“這一道題講過,為什么還會錯?”“你在想什么?”
學得還真是像,葉校被她逗笑了。
程夏說:“你今天真不一樣。”
葉校:“因為我沒有給你上課。你做了自己喜歡的事,也為所犯的錯誤買單,一切很平衡也很完美。”
程夏被葉校說服了,雖然她并沒有講什么道理。
女性身上總是有著柔軟而堅硬的美好品質和力量,讓人動容,程夏退卻了那一點點對葉校的敬畏,把手搭在她的肚子上。
她覺得葉校這個人真的很美好,她看上去那么值得托付。
程夏有些難過,也有些溫暖,她忍不住對這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姐姐傾訴:“爸爸媽媽分開的時候,承諾對我的愛不變。可是……爸爸有了另一個小孩就打我巴掌;我媽媽一直在工作,從來都不管我,只有出事的時候大家相互指責。”
“哥哥說我作。我現在感覺自己稍微做點錯事就像犯了滔天大罪一樣,真的這樣嗎。”
葉校說:“你很好,只是暫時沒和這個世界和解吧。”
“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程夏想把葉校作為風向標。
葉校說:“我不是你,不知道你真正在想什么,目標是什么,所以永遠都不能與你易地而處。你要學著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長大不是只有身高和年齡。”
程夏噘嘴:“你好像沒有難過的時候,你無法與我們這樣原生家庭破碎的人共情。”
葉校:“應該有吧,我只是沒有感覺到過。”
程夏很羨慕:“你的父母一定很相愛,陪伴在你身邊好好的吧。”
“不是。”葉校說:“我從小學到初中,都是一個生活的,我沒有感受到孤單和缺愛,是因為我的需求等級,還停留在基本生存上。”
程夏覺得不可思議,在她眼里,葉校漂亮又博學,還有著深刻的自律精神。
這明顯和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家庭的耳濡目染有關。
葉校說:“可這是事實。我的父母沒有不愛我,他們也沒有離異,只是我的家庭有一個最大的病魔:貧窮。貧窮導致了無知和愚昧,下階社會的人,只有微乎其微的精神食糧供給。”
她有些沉默,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的經歷在葉校的人生面前,根本沒有可比性。
程夏低聲坦白。
葉校倒是很平靜,她不放大悲傷不執拗于情緒,很快把自己摘離出來:“悲傷是不分等級的,不用比較。重要的是如果目前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就拼一把去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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