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南唐便察覺出事情不對勁。

        她側頭問徐燃：“你劇本的大致內容是什么？”

        徐燃沒反應過來，瞥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和你吵架啊，你忘了？”

        她不死心，想再確認一遍：“是《青春物語》這部劇？”

        他搖頭：“是《戀夏》，唐唐姐，你是太緊張導致記憶錯亂了嗎？”

        南唐：“……”

        有什么畫面在眼前一閃而過。

        那晚，郝甜站在她床邊，拿著本該放在床上的文件，支支吾吾地說：“我還以為你已經拆開了，想看看你拿的是什么劇本。”

        她沒下結論是郝甜換了她的劇本，檔案袋交還給她時，依舊是密封的狀態，她也沒時間提前準備一份一模一樣的文件替換。

        可好巧不巧，她熬了整整五個晚上，白天沒事都會抓來看幾眼的劇本，此刻正被郝甜一句不差的在臺上表演著。

        大屏幕里，郝甜這組的表演已接近尾聲，她仰頭望著面前的男生，撅著嘴巴囁嚅：“林揚，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我們在一起吧！”

        不知是不是臉部動作用力過猛，她的臺詞說出來很模糊，除了對這段戲了如指掌的南唐，估計沒有幾個人聽出她說的是什么。

        林揚上前兩步，滿臉寵溺的看著她，輕輕點頭：“這句話，本該由我來說。”

        隨著兩人擁抱在一起，舞臺燈光再次暗下來，主持人第一時間走上舞臺，示意臺下觀眾鼓掌。

        掌聲逐漸響起，觀眾席，有人小聲議論。

        “這什么表演？全程就看她瞪眼噘嘴了……”

        “是啊，臺詞一句沒聽懂，做她搭檔也太可憐了，一個人背兩個人的詞。”

        “可惜了，本來看臉是個挺可愛的妹子，沒想到演技這么一言難盡。”

        “……”

        質疑的聲音夾雜在掌聲里，鏡頭捕捉到了幾個，彈幕也跟著刷了起來。

        【不會吧，這節目不會一個有演技的都沒有吧。】

        【首秀的時候我就不看好她，臺詞說的磕磕絆絆，臉上的小動作過于豐富，擠眉弄眼的不知道在干嘛。】

        掌聲結束，主持人示意觀眾投票。

        每個座位旁都有按鍵，不滿意按紅色，滿意按綠色，最后以人數來算分數。

        他們最終的得分是65分，離及格線差的不是一點。

        郝甜上牙咬著下唇，似是沒想過這樣的結果。

        輪到專業評委講話，鏡頭給到資深演員孫立位置，他如今已接近五十，可外貌完全看不出來，連白發都沒有，乍一看頂多三十來歲。

        他帶著副無框眼鏡，頭微微前傾，靠近話筒，“我覺得，這組整體的表現還是不錯的，女生把暗戀一個人的那種羞澀，小心翼翼，展演的恰到好處，包括最后的主動表白，從一開始的猶猶豫豫，到最后下定決心說出口，這些微妙的情緒轉折，都是需要技術的。”

        “……”

        跟上一組完全不一樣的點評。

        上組表演完時，孫立老師可是用了特別苛刻的說法，甚至連讓那個女生考慮轉行的話都說出來了，這偏袒的態度未免有些過于明顯。

        觀眾席一片噓聲，似是在表達著不滿。

        彈幕也刷起了‘黑幕’兩個字，工作人員連壓評都來不及，任由他們刷屏。

        孫立仿若沒聽到周圍的質疑聲，按下了手邊的綠色按鈕。

        “我給他們，通過。”

        剩下兩個評委，說辭都和孫立別無二致，先后給了通過。

        觀眾席逐漸混亂起來，主持人及時出聲，把話題帶到傅以航身上。

        “不知道傅老師對這組學員的表現，有沒有需要點評的地方呢？”

        現場登時安靜下來，都在等待傅以航出聲。

        特別評委席上，傅以航慵懶的靠坐在沙發上，劍眉下的眸色，深不見底，眼皮微微耷拉著，臉色十分諳沉，是很容易就看出情緒不好的程度。

        很少見他如此明顯的慍怒，張言在臺下都跟著緊張了起來。

        傅以航不愿參加綜藝，除了不喜歡被過多提問，便是討厭節目里這些骯臟的事。

        聰明人都看出郝甜是有關系的，評委才會閉著眼亂點評，只為了讓她晉級。

        張言聽著評委說話時，就已經在臺下觀察傅以航了，這哥全程黑著臉，一副隨時會爆發走人的模樣，他手心都在冒汗，用紙巾擦拭好幾遍都沒用。

        鏡頭轉向傅以航。

        他單手支撐著腦袋，眸色沉重，瞥了一眼鏡頭，嘴角一提，譏諷起來：“我的看法還重要嗎？”

        他和南唐一共對了五晚劇本，每天最放松的事，莫過于收工回家，洗漱過后靠在沙發上，觀賞鏡頭里的人認真努力的模樣。

        她從一開始的束手束腳，到逐漸放松，甚至有時會跟他嬌嗔兩句，當然，是在她不自知的情況下。

        在他看來，那都是下意識的撒嬌，他很受用。

        他記得她的每句臺詞，她精細熟讀，而后揣摩這句臺詞是在什么樣的語氣下說出，主角應該用哪種表情，什么心情。

        無論是哪種，都不會是臺上這個只會裝可愛的女人，用著毫無演技可言的方式詮釋出來，還要評委昧著良心給她通過。

        有那么一刻，他想直接下臺走人，可又怕她上臺后獨自一人面對，若是有熟悉的人在，也許會松緩許多。

        主持人面露窘態，可也得硬著頭皮說下去：“當然重要啦，大家可都很想聽聽您的看法呢。”

        現場觀眾跟著附和，“是啊，傅哥你就說說吧。”

        他瞇著眼，將視線放在臺上，盯著郝甜，而后冷笑：“你的演技很穩定，表情很豐富，臺詞很茫昧，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沒有退步的空間了。”

        觀眾席一陣哄笑，影帝凈說大實話，把他們想說的總結的很到位。

        郝甜在臺上都快哭了，表情比前一個被淘汰的人還痛苦，主持人尷尬的笑了兩聲，順勢讓郝甜和林揚先下去休息。

        下一組到南唐，她也急的快哭了，好不容易完整的背了整本臺詞，又做了這么久的練習，結果和搭檔手里的劇本完全不符，她待會上臺要是直接棄權，說劇本出了差錯，她拿的不對，說不定還會連累徐燃和她一起被淘汰。

        已經到了這步，再找工作人員查劇本的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徐燃起身，碰了碰她肩膀：“走了。”

        她回過神來，哦了一聲，而后起身朝門口走。

        正巧碰到郝甜和林揚，他們比賽結束回來。

        南唐有沖動想抓著她問清楚，可臺上已經在報她的名字，她斂了斂情緒，決定先忍忍，等比賽結束再說。

        郝甜沒主動招她，估計是還沉浸在被影帝當眾打擊的情緒里，連身邊路過的人也沒在意，回到休息室里，坐在椅子上噘嘴抱怨。

        “他傅以航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當面讓我下不來臺。”

        一旁的學員沒理她，靠在一起小聲嘀咕：“成天造謠人家南唐靠關系，我看她才是靠關系進來的吧。”

        女生附和：“就是，那演技還能全票通過，真當觀眾是傻子呢。”

        林揚始終沒有講話，盡管他對評委的點評也有意見，郝甜的演技如何，他是最直觀感受到的，除了一味的瞪眼嘟嘴，再無其他技巧，仿若永遠都要立起她甜美的人設。

        在臺上，他卻是最沒有發言權的一個，提出質疑，他有可能跟著連累被淘汰，哪怕他的演技已達到完美，可他賭不起，比賽的規則是殘酷的。

        ——

        南唐和徐燃一同走上臺，觀眾情緒瞬間高漲，仿若剛剛那檔事沒有發生過。

        原本就是網絡人氣最高的兩人，沒想到會在一起搭檔，有觀眾甚至開始磕起了他們的cp。

        “我女鵝終于出來了！搭檔還是個大帥哥，天哪，這也太養眼了。”

        “這男的也太帥了吧，我第一期都沒怎么注意男生，光顧著看漂亮姐姐了，他倆站一起怎么有種莫名的cp感。”

        議論聲飄進傅以航耳朵里，他雙腿交疊而坐，身子向后懶散靠著，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而后抬眼望向舞臺中央。

        聚光燈下，男孩女孩穿著同款校服，淡藍色長褲，兩人掛著耳麥，側頭跟主持人說話時，動作略顯拘謹，大抵是站在臺上比較緊張，反而增添了幾分高中生該有的青澀。

        主持人介紹了選材電視劇背景，場務及時給評委送上劇本，以方便他們對照上面的內容觀察學員表現。

        南唐蹙著眉，下意識看了眼舞臺右側坐著的人。

        他也正看著她，懶散的靠坐在沙發上，眼瞼耷拉著，眸底不再如鏡頭里那般蘊著陰晦，情緒仿若緩和了許多。

        見她眼神飄過來，他眉間頃刻柔和下來，薄唇微動，朝她說了句什么。

        南唐只看清了幾個字。

        “別緊張，接戲，感受角色”。

        她大概猜的出，他的意思是，通過對手的表演來猜臺詞，不要忘記時刻帶入角色，在這樣的情境下劇中角色應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好在這部劇她是有印象的，田靜曾經熬了幾個大夜，就為了追這部風靡一時的青春偶像劇，完事還整天在她耳邊安利。

        盡管她最后也沒去看，可劇情走向人物關系，都被田靜差不多劇透完了，她也就沒必要再去看一遍。

        徐燃的演技似乎進步了不少，倒計時結束時，他的眸底瞬間染上憤然，仿若正在因為某件事隱忍著，隨時會爆發。

        他低沉著嗓音：“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一點點？”

        南唐眼神閃躲，她不知道該說什么，遲疑了兩秒，見徐燃眉頭動了動，似是在提醒她該說詞了。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帶著玩味：“你覺得呢？”

        才說出口，徐燃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皺了皺眉，直勾勾瞧著她。

        她嘴角掛著一抹苦澀，眼底一閃而過的不安，仿若極力克制著自己的緊張。

        他本能的察覺出什么，而后繼續說出自己的臺詞。

        “我覺得？林夏，耍人很好玩嗎？”

        他在配合她，給臺詞做了微調。

        她忽地放心了不少，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氣，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以劇中角色的身份接了他的戲。

        “難道，不是你先耍我的嗎？”她尾音帶著抖顫，眼底瞬間蘊起一抹濕潤，“在我以為你喜歡我的時候，我不管不顧地奔向你，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她對情緒的掌握一向很好，這點是她的優勢，和傅以航對臺詞時，他也這么提醒過她。

        相對于華麗的臺詞來說，情緒更能牽動人心。

        徐燃差點沒接上她的戲，怔楞半秒，垂眸望她，語氣帶著酸澀：“若我說，我是有苦衷的呢……”

        她輕呵一聲，“可你從不曾跟我解釋過，明明有那么多次機會，你卻一句話也不說。”她抬眸，眼睫掛上了一層水霧，撞上他的視線，不打算再閃躲。

        “或許，就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本該如此卑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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