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我們有的是時間
在他的印象里,溫酌從來沒有提起過“家”這個詞,因為對他來說,家從來就不存在。
“溫酌,你肯定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吧比如你不是教授嗎不用去給學生上課嗎”
“現在還是暑假。”
“你是不是還有研究安奇拉和諾亞的項目”
“有。但是你能給我更多研究方向。”
“研究方向以前你可是說我那些都是胡思亂想”
“所謂科研,不就是大膽猜想,小心論證嗎”
你對,你對,你說的都對。
“你還是把我送去我爸媽身邊吧再請一兩個護工什么的派兩個像葉語那么厲害的執行官,我”
溫酌的手從輪椅后面繞過來,彎下腰來,雙手撐著他輪椅的扶手,直落落地看進衛凌的眼睛里。
“除了我,沒有人能保護好你。”
篤定的,不容置疑。
“溫酌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別說保護什么的,從前兩人在寢室里面對面,溫酌也不會多看衛凌一眼。
“那就從現在開始習慣。”
這一回,他們沒有再坐直升機了。
連羽開了一輛車,停在了聯合控制中心的大門前。
這輛車是黑色的,線條流暢中又有一絲莊重的氣質。
衛凌沒見過這個牌子,但猜想肯定價格不菲。但是溫酌從來不追求奢侈,會選擇這輛車多半是因為性能卓越。
“教授,我把車給您開來了。”
“謝謝。何斂呢”
“他還在休息,正在補充營養劑。”
“葉語的傷勢如何”
“正在恢復。”
“嗯。”
溫酌又一次把衛凌給橫抱了起來,放進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點豆腐。
衛凌認命地享受著溫酌代系安全帶服務。
只是,當他低下頭來靠近自己的時候,他的發絲好像掃過了自己的脖子,有點癢。
但還沒來的及抓抓,溫酌就已經直起身,關上車門,去駕駛席了。
這還是衛凌第一次坐溫酌開的車,除了在紅綠燈前,溫酌幾乎沒有剎車,哪怕有行人都是平緩減速,衛凌沒有絲毫不適。
“這車很棒啊,等我好了我能開嗎”衛凌羨慕地問。
“等你好了,它就是你的。”溫酌開口道。
“啊別這一定很貴啊”
衛凌一開始覺得溫酌為自己做了那么多還說要把車都送給自己,這也太承受不起了吧。
轉而,衛凌又明白了,溫酌是個講求實際性能的人,對名車別墅從不追求。
他說送給自己,一來是為了鼓勵他早日康復,二來就溫酌收入可能這車壓根不算什么。
“車存在的意義,就是被人開。我開的機會并不多。”
看吧看吧,實用主義者溫酌。
衛凌笑了笑,看著車窗外的新城。
高樓林立,人們的生活也很充裕,繁華得讓衛凌想象不到那堵金屬高墻之外,隔絕著嘶吼的畸獸。
“誒那是什么”衛凌瞇著眼睛看著那個排著長隊的店鋪,“好像是什么幸福奶茶你還記得我們大學時候流行的是什么奶茶嗎可以繞地球好幾圈的奶茶”
“你想喝嗎”溫酌開口問。
“有點,其實我什么都想吃都想喝。我現在想吃水煮魚、麻辣小龍蝦”
“麻辣火鍋、牛肚拌粉、白糖糕、炸雞排。”
“你怎么知道”衛凌的眼睛瞬間被點亮。
“我跟你做同事的時候,你天天都在唱。”
“那我今天的晚飯”
“不可以。太油膩的東西不利于你的腸胃。”
溫酌的聲音并不嚴厲,但衛凌還是覺得被打擊到了。
“算了能活著真好。”
衛凌出神地看著街道上那些年輕人們,感嘆道。
正好有小情侶捧著一大杯奶茶路過,那杯奶茶里還用果凍做成的小金魚在里面晃頭晃腦,一根吸管轉了幾圈,有兩個吸口。
小情侶低頭一起喝奶茶的時候,額頭鼻尖都蹭在一起,很親昵。
“我買給你。”溫酌的聲音響起。
衛凌回過頭來,才發現溫酌一直看著自己。
哎,他剛才的樣子一定挺像那種生著病還嘴饞別人手里零食的小孩。
“別不用了你看這么長的隊”
雖然讀書的時候,衛凌對奶茶完全無感。
但畢竟在醫療基地里困了那么多天,現在別說奶茶,就是刷鍋水,衛凌都覺得很有滋味。
“我不用排隊。”
溫酌把車停在了路邊,拿了手機出來,不知道用了什么功能,就看見奶茶店里的員工拎著一大杯奶茶趕了過來。
溫酌搖下了車窗,奶茶店員工見到溫酌側臉,果然微微失神。
溫酌接過了奶茶,說了聲“謝謝”,很快就把車窗搖了上來,完全沒給奶茶店小妹妹多看他兩眼的機會。
“誒你是充了奶茶店的會員還是什么至尊怎么那些人都在排隊,你的奶茶卻給送過來”
“當你對這座城市里百萬居民的生存非常重要的時候,自然就會有一些特權。”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番話,衛凌會嘲笑說“誰這么n瑟”。
但溫酌,他習慣了說客觀事實。
衛凌的胳膊沒有什么力氣,卻很想自己拿住奶茶。
不然以后吃口飯,難道還得請個保姆在旁邊喂嗎
但是溫酌要是啟動車了,在慣性之下,自己肯定握不住啊。
衛凌努力了半天,胳膊也就抬起了一點,手連杯子都沒碰到。
溫酌那么個惜字如金的人,肯定不樂意這么等著浪費時間,但衛凌越是努力,就越是不得要領。
“別著急,慢慢來。”
明明是沒什么溫度的聲音,此刻卻像是溫潤的水流,沁透進了衛凌的心里。
所有的焦躁都逐漸平息。
衛凌抬起眼,才發現溫酌微微前傾,離自己很近,他側過臉,看著衛凌將將抬起的手。
衛凌對溫酌的印象還停留在大一那年,那個孤冷的不與人來往的溫酌,他有著堅韌的脊梁,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和幫助,就像一粒種子,從堅硬的石頭縫隙里高昂著頭生長。
衛凌欣賞他,甚至也有過心疼,卻不知道怎樣接近他。
但是此刻的溫酌,無時無刻不流露出衛凌羨慕的成熟男人氣場,有耐心地包容一切,又有絕對的行動力來完成他的承諾和目標。
“我們有的是時間。”溫酌說。
衛凌的手指終于觸碰上了杯子,但是臉都漲紅了。
他知道,一旦溫酌松手,自己是端不住奶茶杯的。
溫酌的手指很長,沒有太過明顯的骨節,但是彎曲的關節卻透露著勁力感。
衛凌下意識用自己的指尖去觸碰溫酌手指,好像這樣就能從他那里獲得力量。
“衛凌,別再使用蠻力。感覺一下你身體肌肉和骨骼的存在。”
溫酌已經解開了安全帶,完全側過身來,一只手握著奶茶杯,一只手托著衛凌的手腕。
被他握住的那一刻,衛凌覺得那一小片肌膚很溫暖,甚至于溫酌的手心比他想象的更溫熱。
“你是想要用給葉語的精神催眠法嗎”
衛凌笑著說。
“你和她,是不一樣的。”
“她是hy
id,我只是個普通人類。”
鼓勵人的溫酌,真的很溫柔。
衛凌這些日子其實一直在擔心自己是不是癱瘓,甚至想象了許多以后落魄的生活,只是在爸媽和其他人面前,他沒有表露出來。
可是這樣的溫酌,真的要讓原本強裝堅強的衛凌變得軟弱。
“她是hy
id,但你是衛凌。”
衛凌的眼眶立刻熱了起來。
“你這說法,就跟幼兒園家長認為自己的孩子是最棒的一樣。”
“衛凌,你能感覺到我握著你嗎”
“當然能啊。”
“那就像感受我的手一樣,去感受這杯奶茶的存在。別想著要怎么用力,想想你以前是怎么端著杯子喝水、刷牙”
溫酌托著衛凌的手正一點一點放開,衛凌能感覺到手里的杯子越來越重。
“別怕,我托著杯底,它不會翻。”
衛凌的手指越扣越緊,奶茶杯隨著衛凌的用力而顫抖。
“喝一口。”
“嗯。”
衛凌低下頭來,吸了一口,牛奶和錫蘭紅茶交融,帶著彈性的果凍,這是衛凌醒來之后第一次靠自己吃到了東西。
“好喝嗎”
“嗯好喝,這奶茶很純啊,不像大學時候小賣部里用奶精粉沖出來的那種。”
“衛凌,你知不知道,其實我沒有托著奶茶已經很久了。”
當溫酌的聲音落下,忽然落入他的心頭,帶著某種堅實的力量,衛凌愣住了,他的耳邊是從安靜到澎湃的心跳。
所以他一直一直靠自己拿著它
他人生中一切的驚喜,都無法超越此刻。
他知道自己是完整的,好像有了生活的目標,心底有了某種更加從容的力量。
“謝謝哈哈你買的奶茶,你都沒喝我應該先讓你喝的。都忘了你不喝別人喝過的東西了”
衛凌很想擦一下自己濕潤的眼睛,有點擔心被對方看見自己沒用的樣子。
但是溫酌卻靠得更近了,他的氣息拂過衛凌的臉頰,一點都沒有讓人不適的熱度,就像他和衛凌說話的聲音一樣輕柔。
“你試著撥一下吸管給我。”
衛凌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是愿意和自己喝一杯奶茶
在衛凌還遲疑的時候,溫酌又開口安撫他:“奶茶已經被你喝下去一半了,你要相信自己用一只手也能握住它。試著騰一只手出來,撥動吸管。”
衛凌心里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溫酌為了他,對很多從前他堅決不動搖的原則妥協了。
他緩慢地挪開了自己的左手,奶茶杯晃了一下,他的心也跟著一顫。
溫酌離他太近了,萬一奶茶翻到他的身上,衛凌平時臉皮再厚,這會兒也會覺得對不住對方。
“你從十幾米高掉下來,我都能接住,更何況一杯奶茶”
溫酌的話再次鼓勵了衛凌。
他完全松開了左手,手指勾著吸管,奶茶杯也跟著傾斜,湊向溫酌的唇。
吸管本就分了兩頭,衛凌撥過去的是自己沒喝過的那邊。
大概是因為衛凌太執著于吸管的朝向,他終于注意到了溫酌的唇。
從前,看書也好上課也好,溫酌的唇會下意識抿成一條線,那表明他很專注和認真。
而此刻,他的嘴唇很放松,仿佛還留了輕微的縫隙,衛凌甚至覺得它們一定很柔軟,但無論什么進入了那唇縫之間,一定會被狠狠碾壓著,要么被毫不留情地拒絕,要么被一口吞下。
就差一點點,能把藍色的吸管撥給溫酌了
但是溫酌驀然側過臉,含住了衛凌喝過的那頭
那上面明明還有他留下的咬痕啊
溫酌不可能沒看見。
這時候,有穿著制服戴著頭盔的執法人員敲了敲他們的車窗。
“喂你們在這里停了很久談戀愛也不要撿路邊啊”
衛凌的手一顫,奶茶杯真的翻了
而且還朝著溫酌的腿上
溫酌明明是看著窗外的人,卻能在轉瞬間一把托住了奶茶杯
速度之快,就像幻覺。
“我們現在就走。”
溫酌將奶茶放回了衛凌的手中,開車離開。
衛凌抱著奶茶杯笑了起來:“喂,剛才有人說我們是在談戀愛呢”
“嗯。”
溫酌扣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對于別人的誤解全然不在意。
衛凌側過臉,好奇地打量著這座新城。
光影在他的臉頰上交錯,當溫酌側過臉,可以看見衛凌臉頰上細膩的小絨毛。
就在衛凌看著幾個少年騎著平衡車經過,被他們的瀟灑恣意所吸引,卻感覺有什么輕輕撫過了自己的臉頰。
“嗯”
車里的除了自己就只有溫酌。
但是當衛凌好不容易坐直的時候,溫酌的雙手都還在方向盤上。
“你看在看什么”溫酌問。
他們正好開進了一條林蔭大道,夕陽的余光從梧桐樹的枝椏間落下來,在溫酌的臉上交織出細膩的陰影。
可衛凌卻看不清溫酌的表情。
“平衡車。現在的平衡車好厲害啊,能變速,好像還能自動識別障礙物。”
“你喜歡”
“啊我我是挺感興趣的。但是真到了我能騎的時候,估計又喜新厭舊,見異思遷了。”
溫酌沒有說話,車子開進了一個看起來很高檔的小區,小區門口還有身著黑色西裝的警衛人員。
溫酌搖下車窗,將手摁在了生物識別器上,車才順利通過。
進去之后,衛凌暗暗感嘆這竟然是個別墅區
溫酌是真有錢啊
想當年,在q市的市區買套一百平方米的房子都足夠背著二十年貸款一輩子做個房奴了。
看看現在,溫酌連別墅都有了
不知道是雙拼還是三拼
溫酌的車停在了一棟三層樓現代風格別墅前,這棟別墅的外沿是冷色的,設計風格都很簡約,多余的裝飾一點都沒有。
“這是你的別墅”
“嗯。”
溫酌啟動了車庫門,開了進去。
“這一整棟都是你的”
“是。不過我回來的時間也不多。”
“啊你現在是真正的高富帥了,可我不但沒房沒車,還癱了”
“別墅是聯合控制中心給的,我寫了你的名字。”
溫酌停好了車,打開車門,走到衛凌那一側。
“等等你說什么你把你把你工作單位分給你的別墅寫了我的名字你沒事吧”
“我一個人住不了這么大的房子。”溫酌單手撐在車門前,垂著眼看著衛凌。
“誒等等,這有點奇怪一般房子就算寫別人的名字,不是也該寫未婚妻或者老婆孩子的名字”
衛凌半仰著頭,看著對方。
“你要是用它娶老婆的話”
“謝謝謝謝謝謝房產證呢給我看一下”
“我就讓你這輩子都再也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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