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將這十萬兩的功勞全都按在了他身上？宋祁方赫然抬頭，看著前方為她據理力爭的侄女，一時間心頭酸澀難當，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葉知州雖然看著嚴肅古板，可卻是個一心為民做實事的好官，如今懸在他心頭最讓他煩惱擔憂的事情，便是隨州整個州縣之間的官道修繕，庫房里沒有銀子，他愁眉不展數日，今天宋知綰一下子就給他送來了整整十萬兩，豈不叫他高興？

        再有，他對宋知綰頗為賞識，也很是欽佩她愛護家人的一腔赤誠之心，更有十萬兩雪花銀擺在堂前，有了銀子，官道修繕之事迎刃而解，他越發覺得宋知綰是個赤忱坦蕩的好孩子，至于宋祁方放印子錢的事，這不是被人蒙騙么？

        “你說的，本官都知道了，只是，拿什么證明你二叔是被人蒙騙的呢？”

        心中雖然已經信了大半，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葉宏毅故作嚴肅，板著臉沉聲道。

        宋祁方嚇得面色蒼白，宋知綰看見葉知州眉目舒展，便知道他其實已經相信了，唇角微揚，于是壯著膽子，湊近一些，低聲道：“還需要葉大人跟隨我們出府一趟……”

        “哈哈哈，好，本官便隨你們走這一趟，”葉知州眸中盡是欣賞與喜愛，看著眸光清透純澈的宋知綰，“你爹爹他，當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

        宋祁方走出葉府時，仍舊是一頭霧水，“綰綰，你與葉大人，到底說了些什么？”

        “說，如何讓那黃宗發自己揭露自己的惡行。”宋知綰狡黠一笑。

        什么？這怎么可能？

        宋祁方回頭去看，宋知綰眉眼靈動，但那雙清透的眸子里像是燃著一簇火光，那樣明亮，那樣炙熱，他瞧著，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境不知不覺的平靜下來。

        “黃兄，近來出手這樣大方，可是發達了？帶帶小弟一起啊？”

        天香居里，黃宗發醉眼朦朧，看清眼前人一臉奉承，心中得意，倒還記得財不露白，擺擺手道：“什么發達？沒有的事！還是老樣子，老樣子。”

        “哼，他能有什么出息？”

        一聲嗤笑，黃宗發睜開眼睛，看清說這話的人，是那珍寶閣的陳掌柜，本來與他是同伙，早些時候因為銀錢分配不均，生了嫌隙，如今更是相看兩生厭。

        當即有些惱怒，黃宗發眉頭一皺：“陳康順，你什么意思？”

        “看不慣有人裝摸做樣罷了。”陳康順看也不看他，清了清嗓子，“邀請諸位來，是因為陳某有一樁喜事，因上頭當家的看重，陳某馬上就要升為大掌柜了。”

        “可是要調到京城里去？”有人問。

        珍寶閣隸屬尚氏商行旗下，遍布全朝，陳康順一個隨州府城里的掌柜，要是調任京城做大掌柜，那對于他來說，就是和那官場升遷直升三品是一樣的道理，在座的人紛紛恭賀。

        “恭喜陳掌柜！啊不，如今是陳大掌柜了！”

        “就是就是，陳掌柜要是到了京城，可不要忘記我們這幫老友才好！”

        陳康順心里發苦，他哪里是升職，明明是這份差事都快丟了！只是面上卻看不出來，只裝出春風得意的樣子來，“多謝多謝，陳某一朝發達，不像某些人慣會藏著掖著，等到了京城里，必然不會忘記諸位的。”

        黃宗發最瞧不上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又聽見他明里暗里貶低他，當即就怒上心頭，升了大掌柜又如何？還不是每月都領那些銀錢，連他手指頭縫里漏下的銅板都比他多，神氣什么？

        “哎哎哎——”

        “升了大掌柜算什么？哥哥我最近，可是辦成了一樁大生意！”

        “呵，能有多大的生意，黃老板如今就抖起來了？”陳康順聲音有些發澀，面上還是那副不屑的神情。

        黃宗發眉頭一皺，大著舌頭道；“你、你懂什么？”

        “這門生意要是成了，我便能分得那襄城首富的一半身家！一半你們知道有多少嗎？就是全部換成銀錠，能裝滿這一整間天香居！”

        “必然又是放印子錢得來的吧，哼，要是我去官府揭發你，你可就要坐牢了！”陳康順冷斥一聲。

        黃宗發毫不在意，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我做牢？哈哈哈，你盡管去揭發，盡管去告，告到那宋大人面前，叫他將自己的親生弟弟抓起來！”

        “我黃宗發是什么人？我怎么會留把柄在別人手里呢？那宋大人，說什么，清正廉明，結果親生弟弟卻是個蠢鈍如豬的！我叫他簽什么他就簽什么，那些借債人都知道印子錢是他放的，卻不知道這收回來的錢，全都是我一個人的！那宋老二為我做事，我心情好了，賞他一錠銀子，心情不好，他就白干！他敢去告發我嗎？他不敢，那些契書上簽的全是他自己的名字，他哥哥身在官場，除非他不想活了，才會去告發我呢！”

        黃宗發醉醺醺地癱倒在椅子里，屋中的人已經被他這一番話驚住了，不敢言語，陳康順則抬眼看了一下屏風后的動靜，接著追問道：“那些契書，你藏在了哪里？”

        “契書？哦，契書，”黃宗發已經醉得不省人事，順著陳康順的話回答道，“藏在迎春樓花魁姑娘的肚兜里，哈哈哈，沒有人找得到，沒有人……”

        “是嗎？要是本官去找，可找得到？”

        一道嚴肅冷沉的聲音在耳畔炸響，黃宗發下意識想笑：“你誰啊？你怎么可能——”

        未說完的半句話卡在了喉嚨里，他像一只被掐住脖頸的鴨子，赫然睜眼一看，屋中所有人都跪下行禮，而那屏風后頭，赫然就是一身便服神色凜然的葉大人，和滿臉憤怒的宋祁方。

        恍若一道晴天霹靂，黃宗發雙腿發軟，一下子癱坐在地。

        誆騙宋祁方一事，黃宗發親口承認，又在酒醉之時泄露了全部計劃，那契書也找到了，不單是放印子錢這一項，更有先前他通奸的那戶人家，也執意要告發他，證據確鑿，數罪并罰，黃宗發再無抵賴，乖乖認罪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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