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氏一張老臉青青白白，全然沒想到這個長姐的反應會這樣激烈。

        “就不說你那小孫子是個什么德行了，你那大孫子，從一進門，那雙眼睛就黏在綰綰身上沒下來過，虧他還是讀過圣賢書的人，禮義廉恥都忘了，要不是他是你的孫子，我恨不能將他那一雙眼睛挖下來喂狗！”

        “我家綰綰，我不求她嫁給王公貴族，也不要她嫁給多有權有勢的人，最重要是家世清白人品高尚，可你看看你那個孫子，那是個什么德行？”

        李氏是真的氣狠了，小李氏說要過繼郎學晉給宋祁正當兒子，她勉強能知道些這個妹妹的心思，就是貪心不足，可她說要將宋知綰嫁給郎學明，話里話外處處貶低，她捧在手心里疼愛了十幾年的孫女，就是配天底下最好的兒郎都不為過，那郎學明是個什么東西，居然還敢肖想？

        她的綰綰生得那樣好，想想也是情有可原，可小李氏憑什么用這樣輕視加鄙薄的態度貶低她的綰綰？還說什么綰綰性子嬌氣，嫁給郎學明是福氣，李氏真想將這個妹妹的腦袋打開看看里面是不是裝得漿糊，一個四品官員的嫡長女，一個家境落魄有一個賭鬼父親的庶長子，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小李氏看著李氏面上毫不掩飾的鄙夷不屑氣得渾身發抖，可到底知道自己如今是寄人籬下，于是身子一軟，往地上一倒，扯開嗓子哭嚎起來。

        “爹啊，娘啊，可憐你們死得早看不見，長姐她裝了那么多年的姐妹情深終于不裝了，如今她家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卻連我這個妹妹都不肯幫扶……”

        小李氏嫁到寧州多年，富商死后一家子被趕出來，因為家產逐漸被兒子揮霍，從兩進的院子搬到一間院子的東廂房，和好幾戶貧苦人家擠到一處，昔日做姨太太養出的嬌氣被消磨殆盡，便顯出骨子里的潑辣來，在市井街頭耍賴的架勢幾乎無人能敵，可惜李氏并不吃她這一套。

        額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李氏深吸一口氣，端起熱茶慢慢喝了一口，而后沉聲道：“哭吧，鬧吧，反正也沒幾年，我也要去見他們了。”

        小李氏哭聲一頓，就看見李氏眸光沉沉，神情冷峻。

        “要么，我給你置辦一間院子，你帶著你那兩個寶貝孫子好好過活，”

        “要么，我把你送回寧城，明哥兒和晉哥兒畢竟是郎家的人，他們不會不管，至于你，”李氏忽然笑了起來，“畢竟是郎老爺的妾室，郎夫人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流落街頭的。”

        是，郎夫人不會看著她流落街頭，可若是真回去了，也不會叫她好過！

        地板上的涼意像是直接滲進了骨子里一般，小李氏對上李氏似笑非笑的目光，身子無法克制的顫抖起來。

        李氏很清楚這個妹妹的性子，貪是貪，可也識時務。

        小李氏在榮壽堂擦干了眼淚，整理好了儀容才走，她走了，李氏長舒一口氣，疲憊的合上眼。

        “老夫人……”嬤嬤擔憂不已。

        “今天這件事，不要讓大小姐知道了。”李氏吩咐著。

        “是，奴婢知道。”

        李氏睜開眼睛，語氣嚴肅：“叫后院的守衛好好守著，不許郎學明進后院，”

        頓了一下，“那個小的也不許。”

        “是。”

        下人領命退下，李氏靠在軟榻上，沉沉嘆了口氣。

        這廂傾毓軒里，宋知綰得知小李氏去過榮壽堂之后，擔憂道：“可是她又去打擾祖母了？”

        “奴婢瞧著，姨老夫人出來的時候失魂落魄的，大概是又向老夫人提了過繼一事，老夫人拒絕了她，她這才徹底死心了吧。”

        “我去看看祖母她老人家。”

        宋知綰帶著常歡來到榮壽堂，卻見嬤嬤守在屋外，說老夫人已經歇下了，宋知綰只好原路返回。

        沒想到第二天，榮壽堂里就傳出來老夫人病了的消息。

        “肝火太旺，郁結于心，祖母，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宋知綰收起脈枕，吩咐下人去熬藥，神色擔憂。

        李氏面色有些蒼白，但笑容依舊和藹：“年紀大了，身子弱，沒什么大事，你不要太過擔心。”

        雖說早就知道小李氏這個妹妹的性子，可多年未見，一見面就挾恩圖報，貪心不足要圖謀她宋家的家業，甚至還將主意打到了宋知綰的身上，憤怒歸憤怒，到底是心寒的。

        “祖母，您要好好保重身子。”

        看下人們都出去了，宋知綰依賴的依偎進李氏的懷中，軟聲道：“綰綰怎么可能會不擔心呢？祖母是最疼愛綰綰的祖母，病在祖母身，痛在綰綰心。”

        “小鬼頭，慣會說些甜言蜜語。”

        抱著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喜歡撒嬌的孫女，李氏笑得舒心極了，只覺得周身都松快了。

        “才不是甜言蜜語呢，明明就是真心話！”宋知綰理直氣壯。

        “好好好，真心話，祖母都聽著呢！”

        聽著從里頭傳來的歡聲笑語，宋織月腳步一頓。

        她那個長姐，慣會說這些花言巧語，偏偏祖母還真就吃這一套！

        深吸一口氣，宋織月握緊了手中的食盒，抬腳進去，柔聲道：“祖母，月兒帶來您喜歡的花膠烏雞湯，您嘗嘗嗎？”

        說著，宋織月便打開食盒，盛出一碗雞湯，笑意盈盈的，正要給李氏端過去。

        “祖母這幾日不能吃太過油膩的東西，”宋知綰看見那青花瓷碗里漂浮的厚厚一層油花，再一看宋織月殷勤透著討好的笑顏，沉聲提醒道。

        宋織月笑容一僵，“那我替祖母將油花撇了，熱熱再喝。”

        宋知綰眉梢微挑，不可置否，李氏倒是很好心情，面色溫和，溫聲道：“你有心了。”

        宋織月笑得溫柔又甜美：“應該的。”

        宋知綰眸光微深，這幾年，宋織月一直都很安分，安姨娘失勢，無人給她出謀劃策，她又在她手上跌了幾次跟頭，確定爹爹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偏心她之后，宋織月就老實了。

        但宋知綰不覺得她這樣的人會真的變好，小小年紀心眼多如牛毛，陷害栽贓玩得一把好手，她又將安姨娘害得至今未出云香閣，雖說是安姨娘咎由自取，但按照宋織月的性子，她定然對她懷恨在心，不然也不會在郎學明面前挑撥離間，雖說她也并不在意便是了。

        “姐姐，姨祖母家的朗表哥，你同他熟悉嗎？”

        回傾毓軒的路上，宋知綰難得和宋織月同行，聽見她問了這么一句，宋知綰眉梢微挑：“怎么，你心儀他？”

        “長姐！”

        宋織月有些心梗，那么一個登徒子，家境落魄不說，還有個賭鬼父親，她就是瞎了眼睛也不會看上他的！

        “我只是瞧著，朗表哥仿佛對長姐有些上心。”宋織月深吸一口氣，笑道。

        “那你定然是看錯了。”宋知綰干脆道，看了看宋織月，也笑了一下，“你這樣關注他，我看你也對他挺上心的。”

        宋織月面色一僵，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見宋知綰曖昧的朝她眨眨眼：“要是真的心儀，就要付出行動，這樣扭扭捏捏的，小心被人搶了先。”

        誰說心儀郎學明了？

        已經走到了岔路口，宋知綰帶著常歡揚長而去，宋織月頓在原地，臉漲的通紅，羞憤又惱怒。

        她明明是拿郎學明來惡心宋知綰的，為什么反倒會被她惡心了一番？

        那個郎學明是個什么玩意兒，也配得上她？

        宋織月咬著牙，恨恨的看著宋知綰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處，眸光深處閃過一絲厲色，轉身便往小李氏住的客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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