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常歡就要伸手要摸宋知綰的額頭，又想起下午回府路上顧之宴自然而然的摸她額頭的動作，宋知綰急忙避開：“我沒發熱，也沒生病，就是太晚了，我要休息了，常歡，你先下去吧。”

        “不用奴婢伺候您洗漱嗎？”常歡是個遲鈍的，壓根就看不明白宋知綰的異樣。

        宋知綰趕緊搖頭：“不用，你出去吧。”

        “好吧，那小姐早些休息，有需要就叫奴婢，今天是奴婢守夜�！背�歡心中雖有疑慮，但還是乖乖巧巧的應了，轉身退出去，關上門。

        隨著常歡腳步聲遠去，四周重新恢復寂靜。

        宋知綰癱倒在床榻上，整個人都陷進柔軟的被褥里，想著白天顧之宴的自然而然的動作，雋秀眉眼沁染著笑意，明明是深秋時節，卻好像身處草長鶯飛的春季，日頭那樣暖，熏得人臉頰發暈。

        臉頰不知不覺有些發燙，宋知綰伸手碰了碰，心中暗罵自己沒出息，可不知怎么，臉頰上的熱始終消減不下去，仿佛一路燒進了心里。

        “你這是怎么了？”

        顧之宴奇怪的看著面前的宋知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這一整天你都在不停的發呆，難不成是昨天真的被嚇到了嗎？”

        說著就要上手，宋知綰大驚失色，趕忙往后一避，“沒有沒有！我沒事！”

        顧之宴心中疑慮更深，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將掛在廊柱上的油紙傘取了下來，一邊道：“外頭下雨了，我只是拿傘，”

        頓了頓，唇角像是蘊了一點兒笑意，聲音都柔和下來：“你不用這么緊張。”

        明明顧之宴也沒看她，宋知綰就是覺得渾身不自在，方才她以為顧之宴又要昨天那樣摸她的額頭了，這才趕忙躲避，可不曾想，人家只是要拿掛在廊柱之上的油紙傘，而她不過是恰好站在了廊柱的前面而已。

        丟人丟大發了，宋知綰默默捂臉，嘴上還在狡辯：“我沒有緊張�！�

        顧之宴從善如流：“好，你沒有緊張�！�

        那樣緊繃的姿態，那樣快的速度，驚慌到走調的聲音，要是將這些通通撇開，宋知綰說自己沒有緊張，顧之宴也還能勉強信一信。

        一聽就是不相信她，宋知綰心里一千萬個懊悔，還試圖掙扎，便平復語氣，認真道：“我真的沒有緊張。”

        “對啊，我相信你沒有緊張了�！�

        顧之宴拿著傘，一邊走下臺階一邊撐開，站在臺階之下沖她笑：“不過來，是想要自己淋雨嗎？”

        他這樣云淡風輕的樣子，倒更加顯得方才她多此一舉，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宋知綰從來都沒覺得時間這樣煎熬過，為了避免自己再說出什么驚人的話，宋知綰決定閉嘴，一言不發的走到顧之宴的傘下，然后和他一道并肩朝外走。

        看著顧之宴方才因為要接她，將傘伸過來，而淋濕了半邊的肩膀，偷偷抬眼看見身邊少年人挺闊硬朗的臉龐，宋知綰幾次想要說話，但方才尷尬的余韻還殘留在空氣中，還是決定老老實實的閉嘴。

        “沈姑娘的傷，還有多久才能好？”

        許是察覺到宋知綰是真的很在意方才的事情，顧之宴自覺岔開話題，“這幾日，我在這周圍加強了守衛，那伙人也沒有再來了�！�

        聽出他語氣平常，宋知綰也暫時摒棄掉方才紛雜的思緒，正色道：“雪音姑娘的傷口太深了，我只能保證她沒有性命之憂，但是具體什么時候醒過來，這我也不能保證�！�

        “沒事，我已經叫人去查探了，既然那背后之后這么有手段，那便說明這背后主導的人是個很有背景的人，我們那天看見的黑衣人，應該只是一個小頭目罷了�！�

        “這件事便交給我吧，一有線索，我就告訴你。”

        顧之宴聲音很平和，褪去少年人的稚氣，仿佛質地最上乘的玉石滑落玉盤，溫和、清潤，語氣淡淡的敘述一件事的時候，仿佛在聽一首能讓人凝神靜氣的樂曲。

        宋知綰心中沉靜下來，正經應了：“好�！�

        五石散這件事暫且告一段落，宋知綰這幾日都好好待在府中，哪里也沒去，要么和方慧君待在一起，給娘親肚子里小弟弟或是小妹妹講孔子四書和詩經，或是陪著李氏做女紅，雖然十根手指被扎了數不清的洞，但好歹能完整的繡出一朵花兒來了，也算是進步。

        不想出門，也顧忌著，怕那伙人背后出陰招兒，宋知綰便沒有出去，不出去，傾毓軒里的那一塊小菜地，就成了宋知綰陪完祖母和母親之后最大的消遣。

        顧之宴來找宋知綰的時候，就看見小姑娘穿著棉麻的舊衣服，專心致志的給一顆果樹松土。

        “這顆是什么樹？我怎么從來沒見著她開花結果？就連葉子都不成看見過。”

        宋知綰頭也不抬：“是梨樹，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這棵樹落在這塊兒地方，硬是連一個葉子都沒有看見過，”

        將土培好，宋知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看著陽光底下的樹枝，信心滿滿：“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開花結果的�！�

        “那到時候，你可能也看不見了�！�

        顧之宴看得出這顆梨樹看樣子只是一是一顆枯樹，但他早已經習慣宋知綰時不時的古靈精怪，還有一些小心思，便極其順暢的接了下去。

        宋知綰詫異的看他一眼：“連常歡都說，這顆樹只是一顆枯樹，是不會開花結果的，尋常我給它松土澆水，常歡都覺得我是白費功夫。”

        連常歡這樣親近的人都這樣說，那顧之宴又是為什么能這樣自然的將她的話接下去的，而且看樣子，還是真的相信她的話，覺得這顆已經枯死的梨樹會開花結果。

        顧之宴也有些詫異。只是轉頭看見宋知綰眼中的不解，他倒笑了：“你這么說，我當然要信了�！�

        “你有你的道理，我只是相信你。”

        他眸光澄澈，唇角帶笑，落在蕭瑟的秋風里，像是夏日被日頭照得發燙的潺潺的泉水，流進心里，便生出一點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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