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離晚上還有一個鐘，又剛剛和袁淼品嘗過點心和茶飲，也不是宋知綰尋常下棋看書的時辰，常歡坐在矮凳上替宋知綰繡荷包，見自家小姐眉眼寧靜，似乎陷入沉思的樣子，便開口詢問道。

        “我在想，不知道袁淼有沒有將我的話聽進去，等那劉嬤嬤回到袁府之后，再不能叫一個下人欺辱到自己頭上來的好。”宋知綰道。

        “奴婢覺得，袁小姐看著不像是那樣愚笨的人，之前不發作，只是因為有袁大人和袁夫人壓著罷了，如今小姐您告訴了她這樣兵不血刃的法子，她一定能舉一反三的！”

        宋知綰頗覺稀奇：“常歡，你一下子用了兩個成語，兵不血刃，舉一反三，還很恰當。”

        常歡摸著后腦勺，有些羞澀的笑：“這不是跟在小姐身邊久了么？耳濡目染，自然就學會啦！”

        且不說宋府里如何，就說袁淼回到家中之后，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換了衣衫，就見劉嬤嬤氣勢洶洶的從外面出來了。

        “小姐是故意聯合宋小姐來戲耍老奴的么？”

        劉嬤嬤一眼便看見了丫鬟拿出去的袁淼換下去的衣服，上面壓根就沒有臟了的痕跡，不由得怒上心頭，一疊聲質問道：“小姐日后可千萬不要再同那宋家小姐在一塊兒玩了，老奴聽說她小時候長在鄉下，一直到七歲才回到父母身邊，因此學了一身壞規矩，這樣品性低劣的人，您再同她在一塊兒，必然也要染上這樣的壞習慣……”

        尋常處處貶低她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編排到綰綰頭上來了，袁淼氣笑了，只是她哪怕是生氣，面上的神情也只是稍稍冷硬了一點，她坐下來，冷冷的看著劉嬤嬤：“劉嬤嬤，你的出身之地在哪里？”

        這個問題問得突然，劉嬤嬤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也還是極力忍著怒火答了：“老奴出生西北，幼時逃荒，有一位心善的大人將老奴帶到了京城。”

        袁淼點點頭：“西北苦寒之地，想必嬤嬤幼時家中定然十分難過。”

        劉嬤嬤皺了皺眉，察覺到不對，“小姐問這些是要？”

        袁淼只笑，聲音陡然轉冷：“你口口聲聲說綰綰自小便長在鄉下才長了一身壞規矩，據我所知，綰綰祖籍隨州，而你祖籍西北闞州，闞州比隨州不知道落后了多少，你出身貧窮，同樣是在鄉下，是不是也學了一身的壞規矩，因此不知道主仆之分怎么寫？”

        劉嬤嬤心頭一驚，忽然覺得有些不認識面前的袁淼，這還是那個脾氣軟和的袁二小姐么？

        “袁小姐，老奴生下第一個孩子后被選進宮中做鈞王的乳母，鈞王母妃早逝，老奴自小便帶著鈞王……”

        這是要用鈞王乳母的身份來壓她？

        袁淼越發覺得荒謬，她厲聲道：“你只是個奴婢！”

        她聲色俱厲，劉嬤嬤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了顫，袁淼接著道：“我敬你，正是因為你是鈞王的乳母，可這并不代表你能私底下嚼舌根，編排宋家小姐壞話！”

        “你知道宋家小姐的父親，如今在京城中是個什么官職么？”

        劉嬤嬤還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家王爺是一品親王，得她家王爺看重，她行走在外，也多的是人捧著她，

        袁淼一眼便看出劉嬤嬤心比天高，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在背后編排的人家有著怎樣的身份地位，怒道極致反倒平靜下來，她面無表情：“宋家伯父，是從三品御史中丞，如今極受皇上看重。”

        聽到御史中丞時劉嬤嬤沒有感覺，但聽到后面這句極受看重之后，她的神色就變了。

        鈞王雖然先帝最小的兒子，但連先帝的面都沒見到過，也就談不上什么受寵不受寵，如今坐在龍椅上的人是中宮嫡出，鈞王出生的時候梁帝已經登基數月，對這個小了自己足足一輪的弟弟并沒有什么感受，不疼愛，但是也不苛待，只讓鈞王做個閑散王爺。

        這帝王恩寵，劉嬤嬤也是知道這其中的意義的，她家王爺說好聽點，是先帝幼子，當今圣上的幼弟，可若是把圣上不在意，甚至比不上一些受看重的大臣，哪怕臣子的官職比不上親王的品格，但這天下都是皇上做主，一個看重的臣子，一個輕視的異母弟弟，聰明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劉嬤嬤的面色白了白，袁淼的眸光仍舊冷漠：“你尋常在我的院子里靠著鈞王乳母的身份耀武揚威也就算了，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在背后議論旁人的是非，還編排起宋家小姐身世，劉嬤嬤，你是來教我規矩的，可我看，你自己的規矩卻也沒學得有多好！”

        “小姐，老奴知錯了，老奴知道錯了，您千萬別講這件事說給宋家小姐聽！”

        袁淼揮揮手，聲音冷硬：“晚了，我這間院子請不起你這尊大佛，你回你的鈞王府去吧！”

        “小姐，王爺說了要奴婢教您規矩一直到明年婚期之前，如今這才過去一個月……”

        袁淼冷眼看著地上的劉嬤嬤：“你當真是來教我規矩的么？”

        劉嬤嬤心里一抖，袁淼接著道：“我看你連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還妄想教會我規矩？”

        “你只是個奴婢，劉嬤嬤，你已經逾矩了。”

        說完這句話，袁淼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她對著一旁的下人道：“送劉嬤嬤回去，將今日她在我面前編排了御史中丞家小姐的話全都一五一十的講給王爺聽。”

        只要鈞王不是個蠢的，自然知道這件事該怎么處理。

        劉嬤嬤本來還想辯駁，但一聽這話，立時嚇得腿軟腳軟，想要過來求饒：“小姐，老奴真的知道錯了，您別告訴王爺，小姐……”

        袁淼直接轉身進了房間，外頭的呼號聲好一會兒才消停下去，她滿面疲憊，強撐了這么久，也忍不住泄了氣趴在桌上，心中細細思量日后該如何是好。

        “你將劉嬤嬤送回去了？”

        一道熟悉的慍怒的聲音的響起，袁淼閉了閉眼，將那些軟弱的情緒全都壓下去，這才迎上神色焦急的袁夫人。

        “當真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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