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見下人呈上來的不是從前細細的柳鞭，本來還想再勸幾句，誰知道袁冰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壓根就只是迫于形勢低頭服軟，不是真心認錯，她心中更覺悲傷，一股憎恨從心底涌出來，將對大女兒的那點子僅剩的疼愛絞殺得一干二凈。

        袁大人不讓下人動手，他手拿著那根兩尺寬的鞭子，沾上鹽水，一鞭又一鞭的抽打下去，袁冰哀嚎連連，開始在屋中閃躲，但袁大人下了死力氣，無論她跑到哪里，那沾了鹽水的鞭子總能打在她身上。

        “爹爹！娘！女兒真的知道錯了！您饒了女兒吧，爹爹，娘親……”

        直到袁冰氣息奄奄癱倒在地，袁夫人到底不忍：“老爺，夠了。”

        一連數十鞭下來，袁大人哪怕心中再怒意滔天，到底是朝臣，也很好的掩飾住了，他看向地上睜著一雙乞求的眼睛的袁冰，面無表情：“今日這幾十鞭，是你謀害親妹的懲罰，也是斬斷我們父女情誼的證明。”

        袁冰心中一震，眼中哀求之色更濃，袁淼也從袁夫人懷中抬起了頭，看向立于堂前的袁大人。

        “與鈞王府的這樁婚事，還是會如期舉行，不過，先前準備的那些嫁妝全都當做賠禮給淼淼，你什么也沒有，我會稟明皇上，將這樁婚事提前，越快越好，你嫁過去之后，與我們袁府，就再沒有干系。”

        袁冰不住的搖頭，袁大人仍舊不為所動：“日后你是死是活，皆與我們無關，我們生你養你，已經仁至義盡，你今日犯下之事，分明沒有將袁家的名聲的榮辱放在心上，既然這樣，你也不再受到家族庇護。”

        一個被家族拋棄的王妃，在顧庭鈞那樣的人手里，會有什么好下場？

        袁冰心中的悔恨無窮無盡，只恨不能將過去的自己打醒得好，為什么鬼迷心竅了要害袁淼？既然事情做了又為什么不再做得隱秘一點？

        但世間沒有后悔藥，袁大人緩了緩，將眼中最后一絲憐憫摒棄，他道：“還有那個孩子，我明日就會將那個孩子送回馬家，你既然嫁出去了，那個孩子也與我們再沒有干系了。”

        那個孩子，那個才兩個月的孩子，要是送回馬家，哪里還有的活路？

        袁冰前一個夫家就是馬家，可那個孩子壓根就不是馬家的孩子！

        袁冰奮力抓住了袁大人的衣袖，顫抖著唇才發出一個音節，袁大人就看也不看她，揮袖離去了。

        “娘、娘——”

        袁冰心中悲憤，將哀求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袁夫人，袁夫人雖然眼中含淚，面色悲戚，但看見袁冰這個昔日疼愛到骨子里的大女兒，她眼中還是不可避免的升騰起一抹嫌惡。

        “我怎么會生出你這樣蛇蝎心腸的人？”

        只說完這一句話，袁夫人便同袁淼一塊到后院里去了。

        諾達的袁府，連一個愿意搭理她的人都沒有。

        渾身都火辣辣的疼得厲害，袁冰淚流不止，眼淚流到脖子上的傷口上，又帶起一片蝕骨灼心的疼痛。

        一直到這一刻，親人們一個個離去，看向她的目光再不是從前的慈愛疼寵，尋常奉承她對她畢恭畢敬的奴仆也是一臉輕視鄙夷，袁冰這才醒悟，她是真的做下了錯事。

        只是心中無論再悔恨難當，事已至此，她也已經無力回天。

        想到自己嫁過去鈞王府后會遭遇什么，袁冰心如死灰，只覺得從里到外，哪哪兒都是寒涼一片。

        一個月后，尚未養好傷的袁冰被一頂大紅花轎從鈞王府側門抬了進去，再往后自從馬家長子去世后，一直水火不容的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突然間緩和了下來。

        再半個月后，戶部尚書袁文海上書皇上申請提前致仕，皇帝允了。

        “為何要這么急？在京城多留幾日不好嗎？”

        宋府傾毓軒，蔣妙顏拉著袁淼的手憂心忡忡。

        因為戶部尚書提前致仕，袁家這幾日便在收拾東西，三日后便要啟程回蘄州老家了。

        袁淼笑意清淺，摸摸蔣妙顏的頭發，溫聲道：“是我爹定下的日子，說再往后，日子不順，可能路上也會不順，所以才會這么急。”

        蔣妙顏有些喪氣，知道事已至此，也改變不了什么了，像顆霜打的小白菜，可憐兮兮的歪倒在榻上，愁眉苦眼的小模樣看著就叫人發笑。

        宋知綰從往外頭進來，“都打點好了。”

        蔣妙顏看著宋知綰空空的雙手，一臉疑惑：“綰姐姐，你不是說要給袁姐姐帶路上需要的東西嗎？怎么空手來了？”

        宋知綰含笑回道：“打點好了呀。”

        她解釋道：“我到庫房里去理東西，覺得哪一樣，淼淼都有可能會在路上遇到，那些個藥膏還有點心果脯，我一樣裝了些，裝了一車，叫他們送去袁府了。”

        蔣妙顏咋舌：“一車啊？”

        袁淼哭笑不得：“這下好了，又要多請一個車夫了。”

        這回回蘄州老家，袁家是舉家搬遷，因此整個袁府都空了，再加上聽說袁家長子在戰場上奮勇沙地，已經是個小千戶了，往后若是有了軍功，說不定還要往上升的，那就還有可能再回到京城，也不是說完全就見不到面了。

        “我哥哥來信，也不像從前那樣莽撞不懂事了，我爹爹按照他的意思，去給那戶人家道了歉，還送上了許多哥哥從邊境帶來的皮毛和寶石，那戶人家的姑娘也訂下了一個好兒郎，因此就并未太多責怪，”

        “爹爹在軍中也有一位好友，傳信來說哥哥在得知家中的情況后，仿佛一夜之間穩重了許多，信上還說，他要給母親掙誥命呢。”

        袁淼心情不錯，宋知綰也跟著笑：“那便好。”

        雖說如今戶部尚書提前致仕，袁大人因為家中不孝長女起了隱退的心思，但這并不代表，袁家在京城中就沒有名姓了，袁大人是進士出身，寒門學子一路攀爬到如今的地位，又收了不少的學生，如今也都在各地為官，如今雖然可惜，但對于當下卷入風波中心的袁家來說，也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也許再過上幾年，等袁家長子攢夠了軍功，這袁家一下子就能改頭換面，從文官清流世家，變作武將之家呢。

        宋知綰習慣離別，但到了要送袁淼離京那日，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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