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琢雖然盡力克制，但說話還是陰陽怪氣，看向宋知綰的目光也帶上憎恨。

        宋知綰越發覺得好笑：“當初你們欺負瓊娘的時候，也早該想到這樣一天啊？”

        方如琢僵住了，宋知綰認真的看向他，道：“我的家人雖然也只是尋常的普通人，但他們不會像你們這樣，霸占了瓊娘爹娘的家產，還要虐待她。”

        “還能如此理直氣壯，臉皮厚比城墻，當真佩服。”

        “堂姐就是這么同宋小姐說的么？單聽堂姐一面之詞，宋小姐怎么能如此……”

        宋知綰抬起手，方如琢頓時止住聲音。

        宋知綰擰起眉頭：“我不是單聽瓊娘的一面之詞，我是查清了瓊娘爹娘去世后，她在方家過的是什么日子，又是為什么會被送到陳家，嫁給一個年逾三十的傻子，”

        “我不單單查的一清二楚，我還報告給了昌平鎮的知縣。”宋知綰嫣然一笑，“一會兒，知縣大人就會來一一核實了。”

        方家人這才慌亂了陣腳。

        “宋小姐！此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方二叔急道。

        方瓊娘赫然回頭：“那是哪樣？”

        方夢娘的臉腫成豬頭，連哭都發不出聲音了，方瓊娘喘著氣，站起身來，眼中似有怒火燃燒：“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難道你沒有在我爹娘去世后將我趕去柴房居住，然后換掉我家中的所有下人，在我爹娘買下的宅子里自稱老爺夫人，然后叫那些人肆意欺辱我嗎？”

        方瓊娘畢竟是重傷剛愈，又一連扇了方夢娘十幾巴掌，出了大力氣，面上就有些發白，越發襯得眼睛圓而大，黑洞洞的，這么直勾勾的看著方二叔，他脊背發寒，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來死去多年的大嫂。

        那個看上去十分溫柔的女子，容貌只能稱得上是秀氣，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站在他大哥身邊，招呼他們全家坐下歇息，又忙著給他們安排吃穿用度等一應事務，大哥激動過了頭，他們一家到了昌平鎮之后都是大嫂盡心安置的。#@$&

        他的大哥大嫂待他很好，他大哥是個穩重內斂，對他這個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弟弟很是疼愛，也疼愛著他的一雙兒女，有時候甚至會忽視自己的親生女兒。

        最開始的時候，他對眼下的生活其實很滿足，能在大哥大嫂的鋪子里做個普通的小管事，養著一家老小，快快活活的過日子。

        但人都是貪心的，擁有了一些東西，就想要貪圖另一些東西。

        更何況，大哥沒有男嗣，往后這方家的產業，還是要落在他的親生兒子身上。

        再后來，大哥大嫂外出遇害，這方家做主的人成了他，蓬勃的野心一發不可收拾，就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方瓊娘的長相，六分像大嫂，四分像大哥，都是挑著優點長的，所以清麗娟秀，自有一股清冷的傲骨。

        方二叔尋常壓根就沒有將方瓊娘放在眼里，她越長開，就越像記憶里的大哥大嫂，日日看著，他心里就會不安，所以其實他很少這樣看方瓊娘。

        “瓊娘……”

        他話還沒說出口，方瓊娘就厲聲打斷了他：“你們一家占了我家的產業，尋常那些虧待，我都可以不計較，可你們不該辭了我的婚事，讓我頂替方夢娘嫁去陳家！”

        方二叔啞然失聲。

        “二叔，你莫要忘了，你們一家子住的，是我爹我娘買下的宅子！”

        方瓊娘眸中似有火光，將方二叔的臉色灼燒得通紅：“這宅子姓的是我爹的方，這制香的鋪子也是姓我爹的方！”

        “這是我家！”

        想起爹娘逝去后在自己家中逐漸變成邊緣人，這所謂血緣至親給予自己的苦難，方瓊娘怒燒心頭，仍覺得悲憤難耐，“你們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都是我爹我娘嘔心瀝血賺來的銀子！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你們怎敢這么對我？將我送去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去，就不怕我爹我娘從地底爬出來找你們索命嗎？！”

        怕！當然怕！

        但是再怕，哪里有眼前的富貴叫人抓心撓肝？

        方二嬸一張臉青青白白，仍舊在爭辯：“你這話說得好不講道理，這么些年，我同你二叔也好生將你撫養成人了……”

        “叫我方家嫡出的大小姐給一個鳩占鵲巢的無恥小人做丫鬟是好生撫養長大嗎？”

        方瓊娘伸出自己滿是凍瘡痕跡粗糙不堪的手，又掀開衣袖將胳膊上刺目的傷痕露出來，“我爹我娘生前待你們如何，你們心知肚明，我爹我娘走后，你們又是怎樣待我，你們同樣心知肚明！”

        “我方家這好幾個鋪子，滿庫房的金銀，怎么說也有幾十萬兩的銀子，我拿這幾十萬兩的銀子去外頭請專門的保姆來伺候我，總好過在你們一家子吸血鬼手底下連個飽飯都吃不好！”

        這說的是實話，方二叔方二嬸心中惴惴，上前幾步道：“瓊娘，我是你嫡親的二叔啊！”

        “我還是你嫡親的侄女呢！你都能這樣毫不留情的折磨我，欺我辱我之人，有什么臉面在這里扯至親血緣？”

        一對夫婦諾諾不應聲了，方瓊娘目光譏諷，再看一旁的方如琢，像是看見了什么臟東西一樣，難以忍受似的撇開眼。

        “我爹娘在世時，是將你當做親生的兒子來培養的，給你請文武先生，教你規矩禮儀，也教你功夫防身，卻不想他們一走后，你這十幾年的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

        “豬狗不如的畜生東西，真真臟了我的眼！”

        方瓊娘是真的連話都不想和方如琢說，方如琢畢竟是個讀書人，他縱有滿腔不忿言語，但也清楚的知道方瓊娘說的句句屬實，他是想反駁都沒地兒反駁。

        本來方家大爺夫婦死了，只留下這唯一一個獨苗苗，還是個姑娘家，日后這方家定然是由二房的長子來繼承了，這方二叔一家若是感念大哥大嫂的幫襯之恩，或是記掛著那一點血脈親情，好生將方瓊娘養大，然后挑一戶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嫁出去，最起碼明面上挑不出什么錯來，等方瓊娘一嫁出去，這方家不就徹底歸了方二叔一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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