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這一睡, 蕭霽寧就睡到了傍晚。
而對穆奎說是去偏閣休息的京淵,其實他只是在偏閣的窗邊坐著, 他的右手一直在輕輕撫著腰間的玉佩, 熟悉他的人或許都知道,他在做這個動作時是在思考。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動作是他故意做出給旁人看的。
因為一個可以讓旁人適當揣摩到他心思的人, 往往比完全看不透內心的人更容易叫人信任。
故他明白在這個道理的那一天, 京淵就給自己買了這枚一塊玉佩,每日不離地帶在腰側,為的讓旁人可以猜透一些他所謂的“心思”。
他這招頗見成效, 直到持之數年以后,他遇見了蕭霽寧。
蕭霽寧從來都不信他。
第一次見蕭霽寧時,京淵只覺得這個孩子軟軟怯怯的, 弱小得像是菟絲花一般,小心地討好著他,依附在純姬身旁才能在這宮中存活下去。
可他明明是個身份尊貴的皇子, 只可惜, 在他出生的那一剎, 他的父親就決定好了讓他成為另一個兒子的墊腳石——和他一樣。
一開始,他護著蕭霽寧是因為蕭帝的命令;后來,他覺得蕭霽寧與他命運有些類似,所以他不介意偶爾護一護蕭霽寧;但是再往后去,連京淵自己都已經弄不明白了,他為什么這樣舍不得蕭霽寧死的。
京淵垂下眼眸, 望著被他握在掌心的那枚玉佩,繼而緩緩收掌合攏。
這枚玉佩七年前丟過一次,是在太子大婚那日去救蕭霽寧時丟失的,這枚玉佩對他來說并不重要,本不需要找回的——就如同七年內的那日,他可以不去救蕭霽寧;而七年后的今天,他也可以不去救蕭霽寧。
但為什么他都去了?
傍晚時的黃昏格外醉人,照得他手里玉佩暖色融融,但京淵卻不喜歡這樣的垂暮之色,他驀地起身,朝蕭霽寧的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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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門口的婢女看見京淵過來,紛紛朝他揖身:“京將軍。”
京淵出聲的聲音極淡:“殿下醒了嗎?”
婢女答道:“還沒有。”
京淵道:“我進去看看他。”
“是。”婢女們應了一聲,小心地給京淵開了門,沒有發出太大動靜吵醒屋里的人。
京淵背對著身后的暖色霞光走進屋內,屋內還未點上蠟燭,所以顯得有些昏暗,而婢女們在京淵進屋后就關上了門,也將京淵關在這片黑暗之中。
可在屋內,有一扇窗卻是半開著的,那扇窗就在蕭霽寧的床前。
所以落日時分的霞芒通過窗扉投射進屋內時,恰好就落在他的床沿邊上,照亮了床上人的半只右手,不過那些霞光看似溫暖而明亮,卻沒有一點溫度。
反倒是少年沐浴在霞光中纖細而瘦弱的手指,在黃昏中透出一種鮮活的血色,像是可以給予他溫暖的東西,所以京淵緩緩走近他,站在那一抹霞光之中,伸手輕輕碰了下他的手指。
但在剛剛觸碰到那柔軟的溫熱時,京淵就如同被燙傷一般倏地把手收了回去。
京淵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半晌,這才自嘲地笑了一聲,緩緩半跪在他的床前,貪心地將少年的手掌整個握住,而后用臉貼上少年的掌心,閉上眼睛,張唇又叫了一聲少年的名字,恰如他守在床畔喚他的數個夜晚:“蕭霽寧……”
“蕭霽寧……”
“蕭霽寧……”
京淵一聲聲喊著他的名字,肆意又放縱,就好像這個人在這一刻是獨屬于他的一般。
然而京淵也忍不住在心里問:難道他不是屬于他的嗎?
他救了蕭霽寧的命,不去動他在乎的人,為了蕭霽寧他甚至連握刀殺人的勇氣都沒了。
但蕭霽寧這個人比他還可惡,他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卻一點信任也不給他。七皇子和八皇子為他做的事有他多嗎?為什么蕭霽寧可以那么信任他們呢?為什么還那么在乎他們?
京淵很想將床上的人搖醒,問問他心里到底是怎樣想的,為什么不夠信任他,卻還要來向他索求保護,索求這樣一個只會傷害別人的人,給以他可以遮擋利劍的庇佑,難道蕭霽寧不知道,他是一道鋒利的碎片,可以傷人但也會傷己嗎?
就像那枚玉佩,蕭霽寧自己以為這枚玉佩對他來說很重要就算了,還硬是給他找了回來,也不問他還想不想要,這個人還在他心里霸道的盤踞肆虐,綿亙不止,也不問問他愿不愿意。
偏偏他對這樣可惡的人,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他也舍不得把蕭霽寧搖醒,他還在這人快醒時,做賊心虛一般地松開了自己的手。
床上的人顫顫了眼睫,待模糊的目光重新找到聚點后落在他的身上,開口輕聲道:“京將軍?”
京淵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聽著京淵這熟悉的聲音,蕭霽寧這才確信此刻守在他床畔的人真是京淵。
“京將軍,你怎么會在此處?”蕭霽寧有些疑惑地問他,“穆奎不是說你去偏閣休息了嗎?”
“已經休息過了,我……殿下身上余毒未清,所以我來看看殿下。”京淵沉默了須臾,將“我擔心殿下”那句話咽下,重新斟酌了用詞后說道。
可是說完之后,京淵心里又有些煩躁——以前他比這更親昵的話都對蕭霽寧說過,那時他還挺喜歡看少年聽著他那些話有些怔愣,有些愕然和不知所措的模樣,可是不知為何現在卻說不出口了。
或許是因為現在再說的話,少年心還沒亂,他自己就先亂了吧。
蕭霽寧不知道京淵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京淵這樣和他說,他是很感動的,不禁對京淵道:“我聽聞穆奎說,在我昏迷期間,一直都是京將軍照顧我的。”
隨后京淵又看似敷衍地應了他一聲:“嗯。”
“京將軍是有些疲憊了嗎?不如再去偏閣休息會吧?”蕭霽寧小心地看著京淵的面龐,可是男人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只是抿著唇角靜靜地望著他。
而男人在聽完他說的話后,唇角又抿的更緊了些,蕭霽寧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京淵的雙眉,在剛剛幾不可見地皺了下。
不過這還真不是蕭霽寧的錯覺,但京淵不是疲憊,他是煩躁,還有些生氣——生氣于蕭霽寧一醒來就要趕他去偏閣。
于是京淵驀地站起身來,沉聲道:“那殿下你好好休息,京淵先告退了。”
蕭霽寧聞言更慌了,他不明白為什么他的錯覺越來越多,他甚至還覺得京淵這會兒生氣了,只能小聲的“噢”了一句:“京將軍你也好好休息。”
京淵轉身朝門口走去,但走了幾步他又停下,頭也不回道:“朝中現在情況錯綜復雜,紛紜混亂,順王府雖有我的人把守著,但為了殿下的安全,還望殿下這段時間繼續假裝仍在昏迷之中,不要見客。若殿下有什么事想知道,可以向穆奎詢問,或是等我……回來后問我。”
這話便是讓他裝病唄,裝病蕭霽寧很在行,所以他乖乖的,點頭如搗蒜道:“好的,我都聽京將軍你的話。”
京淵聞言心情這肯回頭,望著蕭霽寧又補充了一句:“包括七王爺和八王爺都不準見。”
蕭霽寧下意識地問道:“為什么呀?”
蕭霽寧問這個問題沒什么意思,他也不是非要見七皇子和八皇子,他就是那么隨口一句。
結果蕭霽寧這下真的看見京淵皺起了眉頭,聲音雖然還是溫和的,可是聽上去莫名地就好兇,問對他道:“難道我還會害殿下嗎?”
蕭霽寧不敢再問了,縮回去躺好搖搖頭。
京淵又駐足看了他一會,隨后才一言不發地邁步離開。
而這邊京淵才離開,穆奎就像是踩著點似的進屋來給蕭霽寧送飯送藥來了。
蕭霽寧被一堆婢女和貼身太監伺候著喝藥喝粥,藥苦了就有人給他喂一點點甘草糖,粥燙了也會有人立刻為他吹涼,將腐敗的封建生活貫徹到了極點。
蕭霽寧問穆奎:“京將軍呢?”
穆奎告訴他:“京將軍離開順王府了。”
蕭霽寧嘆了口氣:“我還打算請京將軍一起吃晚飯呢。”
不知道今天的京淵是不是心情不好,感覺怪兇的,也沒有對他笑過,蕭霽寧還想請他一起吃個晚飯說說話,讓京淵心情好些呢。
穆奎道:“王爺,您還是先把您的身子養好的,以后才多的是機會。”
“嗯,也是。”蕭霽寧點頭,他想起京淵和他說有什么事可以問穆奎,便道,“對了穆奎,七皇兄和八皇兄最近怎么樣?”
“唉王爺,自從您中毒后七王爺和八王爺很擔心您,每天都要來府上看一下您,”穆奎聞言立刻道,“但是京將軍從不讓他們進府。”
“哦?”蕭霽寧杵著下巴,示意穆奎繼續往下說。
穆奎也有幾分困惑,道:“京將軍對七皇子和八皇子說,您的毒中的蹊蹺,賢太妃的遺書不可盡信。在他查明真相之前,不能讓任何人再接近您。”
可是還能有什么真相呢?總不可能是七王爺和八王爺害您吧?
不過這最后一句話穆奎沒有直接說出,雖然他也覺得七王爺和八王爺不太可能害他家王爺,但之前他還覺得賢太妃不會給蕭霽寧下毒呢。
所以穆奎覺得,不止是賢太妃的遺書,任何人都不可盡信。
而穆奎雖未說明,但蕭霽寧也已經想到了這個問題,他記起京淵曾經和他說的話——在這宮中,說都不可盡信,包括京淵。
況且在中毒之前,京淵曾經讓他小心七皇子,所以難道他中毒這事,真和七皇子有些關系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正確觀看指南》——番外特別篇9
京淵:你不信我,我要鬧了。
寧寧:是你讓我別盡信旁人,包括你的。
京淵:今時不同往日。
寧寧:好,那我信,我怎么不信你了啊?
京淵:呵呵。
(一晚上過后)
寧寧:你辜負了我的信任。
京淵:寶,再信我一次。
寧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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