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司意就像他說到的那樣，今天的晚飯依然是他做的。

        祝時雨十分自覺地在一旁給他打下手，只是在刮斷了兩根絲瓜、把一盆青菜洗成了三分之一后，孟司意停下了手里切菜動作，委婉道。

        “配菜都準備的差不多了，要不你先去客廳休息一下吧。”

        “……”祝時雨這次除了羞愧之外，還感受到了一種無聲的羞辱。

        她默默放好手里東西，拉下袖子，擦干手上的水。

        “那我先出去了。”她低著頭說，然后指了指流理臺上的東西。

        “洗好的都放在那了。”

        她說完，就轉身往外走去，孟司意望著那個背影，莫名從這一幕感受到了垂頭喪氣四個字。

        回到客廳，茶幾上正在充電的手機屏幕輕亮了一下，祝時雨走過去拿起，才發現十多分鐘前祝今宵就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

        【新婚第一天，過得如何】

        【趕緊和姐妹分享一下心得體會】

        【握拳沖鴨jpg】

        【乖巧可愛搓手jpg】

        幾分鐘過后，遲遲無人回應，畫風突變。

        【人呢？】

        【？？？？？】

        【祝時雨？？】

        【被你老公在床上綁住手腳？連消息都回不了？】

        祝時雨：【………】

        【我剛剛在做飯，手機在充電】

        祝今宵幾乎是秒回，就仿佛她正在那頭拿著手機聚精會神等著回復。

        【什么鬼，你什么時候會做飯了？】

        【就是不會】

        祝時雨煩惱，忍不住問她。

        【宵宵，你有什么快速學會做飯的教程嗎？比如食材處理和訣竅之類？】

        【…？】

        許久，她干凈利落丟過來一個鏈接。

        某個問答軟件上的同款問題，標題是如何快速學會做飯？

        祝時雨迅速點開，在底下看到最高贊回答。

        【找一個會做飯的男人】

        “……”

        她沉默幾秒，刪掉了和祝今宵的對話框。

        晚飯上桌，已是傍晚。

        婚后的第一天就這樣無比平常的過去。

        其實正常按照習俗，這天應該會見孟司意這邊的親戚朋友，或者和他家人在一起，但孟司意的關系簡單，兩人便隨意待在家。

        才第一天，祝時雨就莫名有種歲月安寧的感覺。

        外面天色黑了下來，夜幕降臨，屋內燈光依次亮起。

        又是新的夜晚。

        一個嚴峻的問題逐漸擺在眼前。

        這一整天的輕松感頓時蕩然無存。

        飯后收拾碗筷，祝時雨自然是搶著干這個活，孟司意耐心教她怎么使用洗碗機，謹慎鄭重的模樣倒叫她有點下不來臺。

        存著一番好好表現的心思，祝時雨把每個碗碟擦得锃光瓦亮，整齊收入柜中，沒有損壞一個。

        她滿意端詳了一番自己的成果，走出廚房。

        孟司意在客廳看書，他的書籍尤為多，房中那一整面墻的書柜擺得滿滿當當，客廳里也隨處擺了不少。

        祝時雨今天粗略看了眼，從人文到專業科學，涉獵很廣，其中也摻著一些她愛看的雜書，竟然攝影類的也有。

        只是她此刻無暇欣賞。

        祝時雨用余光打量著他，默默繞到孟司意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雙手規矩放到膝頭，腦中飛快思索著今晚睡覺的問題。

        說實話，兩個不怎么熟的人睡在同一張床上分外尷尬，尤其是，她睡姿并不太規矩，總喜歡左右亂動，一旦束手束腳，就很難睡得安穩。

        關于昨晚的事情她實在不太想再經歷第二次。

        祝時雨在心里偷偷打著腹稿，組織措辭，正考慮應該怎么跟孟司意開口。

        “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誰料，她還未發言，孟司意就率先提起這個話題。

        不知何時，他手里的書已經放下，正側目望著自己，神態沉靜。

        祝時雨愣愣同他對視，猶豫了下，還是誠實點頭：“是沒怎么睡好…”

        她又馬上畫蛇添足地解釋了句。

        “我有點認床，可能一時不習慣。”

        “嗯。”孟司意點頭。

        “那我今晚去客房睡。”

        “啊…不用不用！”祝時雨連忙擺手，慌張搖頭拒絕。

        孟司意有些微訝，眼眸輕垂，剛遮住里頭亮起的光，就聽到她接著誠惶誠恐地說。

        “我睡客房就好了！你繼續睡主臥。”說完，似乎是怕他不同意，立刻信誓旦旦證明。

        “我喜歡睡小床，進來第一天就喜歡上那個房間了，你別和我爭…”祝時雨說到后面聲音逐漸小下去，感覺到好像說錯話了。

        自己態度似乎太過迫切了些，好像恨不得馬上搬出去。

        她心虛抬眼打量著孟司意，不安抿唇，但面前的人就像是毫無覺察一般，面色如常，輕輕一頷首，“好。”

        “那我睡主臥。”

        這件事一敲定達成共識，祝時雨胸口的那塊巨石也悄然落下。她回房間收拾東西，除了零散的日用品，其他幾乎沒怎么動過，只有早上剛換下的那套睡衣放在床邊。

        她拿起塞到箱子里，拉上拉鏈，不一會就推著出來，去到了客臥。

        在這個過程，孟司意一直坐在沙發上未動，看著她忙碌。

        終于，房間里窸窸窣窣動靜停住。

        祝時雨探頭出來，語氣略顯輕松地同他打招呼。

        “那我先休息了。”

        孟司意點點頭，她又彎起嘴角道：“你也早點睡，晚安。”

        “晚安。”

        夜晚寂靜，客廳明亮。

        孟司意合起手上的書，靜坐良久。

        夜色悄無聲息流動，墻上鐘表滴答滴答，他終于輕垂下頭，唇微不可察地彎起。

        這樣也好。

        很好。

        曾經他以為，臨睡前親口說出的晚安只能是遙不可及的幻想。

        然而未曾想過有一天，會真正實現。

        孟司意起身回房，已有幾分困倦。

        其實昨晚沒睡好的又豈止她一個人，從黑夜到天明，孟司意幾乎徹夜未眠。

        她每翻動一次身，他的心口就輕輕跳動一下，到后來，她猝不及防靠過來時，孟司意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睜大眼睛。

        四周死寂，只聽得見他震耳欲聾回蕩在空中的心跳聲。

        他捱到天色微明，翻身下床。整個過程都輕巧無聲，害怕有一絲驚擾到她。

        -

        祝時雨這一晚睡得很安穩。

        客臥朝北，窗外有棵茂密的香樟樹，安靜清幽，不大不小的房間剛好容納出安全感。

        她這次醒的很早，因為前一晚的睡眠充足，祝時雨滿懷期待地起來，洗漱完充滿斗志往廚房走去。

        她昨晚臨睡前搜了幾個簡單的早餐食譜，祝時雨仔細研究琢磨過之后對自己信心滿滿，力圖要挽回昨天的形象。

        只是，祝時雨看著廚房里那個在晨光中忙碌的身影，愕然停下。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孟司意竟然起得比她還早。

        “早。”他似乎聽見了腳步聲，回頭同她打招呼，眼里有詫異閃過，然后繼續煎著平底鍋里的蛋。

        “昨晚睡得好嗎？”

        祝時雨本能點頭，察覺到他看不見之后，又清了清嗓子出聲：“睡得挺好的。”

        她慢吞吞挪著步伐過去，在他背后頗有些不甘心地問：“你怎么起得這么早？”

        “不早了吧。”孟司意抬頭看了眼墻上鐘表。

        “七點，我平時的起床時間。”

        “……”祝時雨悄無聲息咽下了心里的感慨，只剩下一句。

        “你作息真好…”

        她雖然也不賴床，但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經常會熬夜剪視頻，因此作息時間自然往后撥了幾小時。

        大多數時候是九點左右起，偶爾會早或晚，就比如今天，已經是難得的破天荒早起。

        祝時雨心服口服，繞過去從他旁邊往前探頭看，好奇問：“你在做什么早餐？”

        “三明治。”孟司意偏頭，驟然撞上她望過來的臉，她靠得有點近，可以清晰看見她額頭毛茸茸的碎發。

        孟司意默默扭回頭，關小了火。

        “你喜歡吃嗎？”

        祝時雨點頭：“喜歡。”

        她想了想道：“我不挑食。”

        這句話不知道哪里逗到他了，孟司意輕輕笑了下，像自言自語。

        “好養活。”

        “………”祝時雨被他這一個小瞬間莫名其妙戳了一下。

        其實孟司意有時候還挺撩人。

        她忍不住想。

        這天吃完飯，兩人照舊在家待了大半上午，臨近傍晚時分，孟司意問她出不出去散步。

        祝時雨欣然應了。正好她這兩天已經待的有些無聊，孟司意沒有主動提起，她一個人對附近并不是很熟悉，也不好獨自出門。

        她以為他會是帶她在附近熟悉環境之類，卻沒想到孟司意徑直帶她走到了一個公交站臺，不一會，來了一輛67路巴士停靠。

        祝時雨不明所以跟著他上車，才發現孟司意連硬幣都準備了。

        這個時候不是高峰期，車上空位很多，祝時雨跟在孟司意后面，看他挑了后排座位坐下，打開窗戶。

        “我們要去哪？”祝時雨并肩坐在他旁邊，忍不住問。

        “去一個，吃東西的地方。”孟司意聲音頓了下，看著她回答。

        “喔。”她點點頭，恍然大悟，原來今天他是不想自己做飯了。

        也對，誰叫她今天也沒有掌握好廚藝。

        祝時雨再度慚愧低下頭。

        車子晃晃悠悠，一路停靠過站臺，祝時雨不經意看向窗外，才發現這邊自己真的沒來過，周圍都是陌生風景。

        “聽歌嗎？”孟司意遞了一只白色耳機過來。

        舒緩的音樂慢慢蕩入耳中，日頭逐漸西斜，金燦燦的余暉打在臉側，某一時刻，祝時雨以為自己回到了學生時代。

        大抵是這一刻的孟司意渾身少年感太足，讓她忘記了自己已經結婚的事實，就仿佛此時身旁坐的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兩人正在放學后的路上，共乘了一輛公交車，分享著同一首歌。

        祝時雨微閉上眼，恍惚間，感覺孟司意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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