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的路上，李淑枝一副傷心欲絕悲凄的臉。柳翠霞沒敢多問，因為怕加深母親的傷感。她明白“最后一面”那幾個字的含義，看來父親一定是處于生命垂危了。但究竟是何原因，她仍是不敢多問，任眼淚待落于眼眶之中。數數日子，從七歲到十七歲，不是親人的親情早就在日積月累中，逐漸濃厚，她與這位父親早就產生了勝似骨肉的父女之情。

　　柳翠霞的心已經沉甸甸的痛，極力忍著沒有嚎出聲。

　　其實，在她們趕路的途中，柳翠霞的父親已經拋下了塵世的思念，去了另一個世界。李淑枝得到消息時，已經僅剩最后一點氣息了。當時，她正在清掃街道，突然丈夫單位的一個同事，急匆匆的騎車趕到她的面前。那人喘著粗氣說：“嫂子，快去醫院吧，去晚了怕是見不到我哥了。”

　　這一句勝似萬聲巨雷齊鳴，像是震裂了李淑枝的腦髓，她張著嘴，眼睛直直的愣了好半天。已經空白的思維，讓她都忘記問明具體原因了。終于，終于，她狂吼了一聲，淚水瞬間淹沒了臉上的汗水，她瘋癲一般地沖過街頭車流的接龍，一時間讓許多司機都嚇出了冷汗。

　　跑回家門口時，突然腦子清醒了一下，她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拭了淚水浸泡過的臉。她不想把過多的悲傷展示在女兒面前，她用手按了一下胸口，想讓狂跳慌亂的心減一下速。

　　“到了。”司機說著，停下了車。

　　李淑枝從衣兜里掏出一百塊錢，扔到座位上就拉著女兒下了車，那天正好是她發工資的日子，一個月的工資才二百塊。對他們那樣的家庭來說，積蓄是不敢想象的事，每個月都是緊緊巴巴的過，哪有節余呀。

　　“喂，大姐，沒找您錢呢！”司機在后面喊著，但李淑枝根本沒有聽到，她已經沖進了醫院的大廳。

　　柳翠霞父親單位的張主任正在迎候著她們，旁邊還有一位陌生的年輕人，大約二十幾歲的樣子，穿著黃綠色棉大衣，上面許多的污漬，身上還散發著一股柴油的味道。那人凝眉蹙目，面部表情難以形容的復雜。

　　“弟妹呀，你跟我過來，聽我慢慢給你解釋一下。”那位張主任，示意李淑枝走到距離那個年輕人遠一些的地方，像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李淑枝腦袋轟鳴了一下，腳步沉重地跟著過去了。

　　“大哥，他究竟傷的咋樣？傷到哪兒了？在哪個病房？是……是不是……”

　　不祥的預感讓李淑枝再也難以抑制，眼淚再次如雨，一旁的柳翠霞也已經抽泣起來，她看著那位年輕人問：“叔叔，請問我爹在哪個病房？”

　　“在……我……我……對不起。”那年輕人說不下去了，轉過頭悄悄地流下了眼淚。這個人的舉動讓柳翠霞母女深感不解，那位張主任這才嘆了口氣說出了實情。原來前一天晚上，柳翠霞的父親上的是夜班，他的工作崗位是一線的煉鋼工人。一夜的工作十分困乏疲累，眼睛迷迷瞪瞪，朦朧狀態的就騎車上了路。恰巧碰上清早開著農用車，去趕早市賣菜的農村小伙兒。他們的廠子在近郊嘛，農用車自然會很多。也許是年輕氣盛的沖勁兒，那位年輕人的車速極快，轉彎兒時有些剎不住了……所以，一場慘劇就這樣發生了。

　　當時，那年輕人知道自己釀造了一起車禍，他急忙攔了一輛車把傷者送到醫院。

　　“可惜……晚了。唉！一個那么好的人居然……”張主任也流下了眼淚。

　　李淑枝雙腿已經發軟，牙齒在“咯咯”顫響，她吃力地轉過身望著那個肇事者。

　　“你……你……”李淑枝用手指著他，眼睛瞪得血紅，恨意充溢在腦際。

　　“大姐，對不起。都怨我，都怨我，我不是人，我錯了……”年輕的肇事者，撲通一聲跪在李淑枝面前，伸出雙手左右并用，狂擅著自己的臉頰。李淑枝是不會說罵人的臟話的，也不會動粗去打人，她只是恨意滿腹。

　　“你就是肇事者吧？是你報的警？”

　　突然走進來幾位警察，其中一位問道。

　　那位肇事者停止了對自己的體罰，站起身看著警察點點頭。

　　“你跟我走吧。哦，誰是死者家屬？”那位年紀大些的警察看看肇事者，又轉過頭問了一句。

　　“我是。”李淑枝微弱的聲音回到。

　　“你們先去看一眼吧，等會兒我們這幾位同志會把死者遺體，運回交警隊的停尸房。”那位警察說完，帶著肇事者走了，留下另外三位警察。

　　“弟妹，去看看吧。”張主任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帶她們母女去醫院的太平間。柳翠霞走過去攙扶住母親的胳膊，其中一位警察也幫著攙扶住另一只胳膊，因為李淑枝已經像一根木樁一樣了，雙腿僵直，樓梯都是被拖著上去的。

　　見到遺體的那一刻，李淑枝昏厥了將近五分鐘，幸好是在醫院有醫護人員。醒過來后，她爬到丈夫的遺體旁，泣不成聲。柳翠霞也哭的昏天黑地，對這個父親的思念勝過了自己的生身父母。

　　“好了，大姐。節哀順變吧，天已經不早了，我們要盡快把遺體運走。請您也到交警隊去一趟，事故需要處理。”一位警察，走近勸慰道。

　　“走吧，弟妹。冷靜一些，我兄弟看到你們母女這么傷心，他一定會心疼的。”張主任也勸說著。

　　李淑枝好久才減弱悲聲，點點頭，準備聽從警察的安排。醫院的費用都是張主任交的，李淑枝當時已經沒有那個概念了。

　　那晚，遺體被運送到交警隊的事故處理中心。

　　停尸房里，李淑枝矗立在那里久久不肯離去。

　　“大姐，這里是不能久留的，您先回去吧。”警察勸她回去。

　　“是啊，娘。咱們走吧，我不想您的身體因為傷心過度，病倒了。那樣……我和妹妹該咋辦？”柳翠霞哭著說，走過去拉住母親的胳膊。

　　孩子的話驚醒了李淑枝。

　　是的，自己不能倒下，因為還有兩個女兒呢。

　　想到這里，李淑枝終于邁動了回去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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