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文殿，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在一起讀書。白初夏低眉順眼畢恭畢敬的跟在顧英俊的身后，等顧英俊落了座，她便與其他的侍書一同退到大殿的角落，侍立等待皇嗣們讀完書。

        粗略數一下，少說有四十多人。

        嘶，如果顧英俊是顧明軒的第一個孩子的話，那么，顧明軒是在十五年之內生了四十多個孩子？

        白初夏有些震驚。

        尚未震驚完，搖頭晃腦的大學士忽然念了個名字：“成陽郡主，你來說說，何為君子不器。”

        郡主？白初夏瞬間就明白為何這里這么多人，這里不僅有顧明軒的孩子們，還有長公主、親王、世子的孩子們，林林總總都是皇室子孫，一家親堂表兄弟。

        大學士點了名，但是底下并無人應話，大學士被下了面子，有些尷尬，他假意咳了兩聲，重新念了個名字：“思君殿下有何見解”

        白初夏心頭咯噔一跳，慌忙朝那些皇嗣看去。

        一堆錦衣華服的少年少女中，一個干干瘦瘦衣著顯舊的男孩子怯怯的站了起來，朝大學士鞠了個禮：“大學士。”

        男孩子的個頭比周圍的少年都要矮一些，身形也要瘦一些，大家都滿面容光，而他的兩頰有些削瘦，衣裳也不像他們那樣光鮮亮麗，看起來袖子和袍子好像還有點短，分明是舊年的衣裳，開了春長了個子，沒有裁制新的，拿頭年的衣裳囫圇一下。

        大學士連忙抱手回禮：“殿下不必起身。”

        一眾皇嗣中發出輕微的嗤笑聲。笑得最厲害的，是一個穿著藍色蟒袍十分扎眼的少年。能穿蟒袍，向來是顧明軒的嫡子。白初夏見過顧英書，認識顧英俊，那么這一個，應該就是顧英哲了！

        哼，哂笑思君皇子是么？顧英哲，你這一笑，是要付出代價的！

        白初夏暗暗捏了捏拳頭。

        “子曰，君子不器。”顧思君的聲音拉回了白初夏的注意力，“器有大小，形狀各異，但一器并非一用，酒樽可飲酒，亦可用茶，脫離不了水，可若是大一些的器皿”

        “那茶杯呢？”顧英哲故意搶話，其他的皇子公主世子郡主們都跟著調笑，唯有顧英俊和顧英書不曾發笑。

        大學士身為臣子，平日管教家中子女和小門戶的學生尚且有幾分威嚴，可是面對宗室皇嗣，他沒有跪著授課，已經算是陛下恩典了，哪里敢出聲訓導隨意發笑言語的皇嗣呢！

        顧思君頭低的都快到桌子上了，大學士不敢多言，只是手背在身后嘆氣。

        “都收斂些！”顧英俊發話，“休要胡鬧。”

        顧思君面上一窘，等大家哂笑的動靜小了之后，才繼續道：“所謂‘君子不器’，是指地位尊崇的人不急于成為具體的小用之器，要努力成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用之器。”說完急匆匆坐下了，低著頭，臉紅的仿佛能滴血。

        竟是這樣一個膽小自卑的孩子么？

        白初夏心里微微一疼，特別想沖上去將這些發笑的王孫貴胄狠狠的教訓一頓！

        原本以為，顧思君在賢貴妃的呵護之下，就算不像顧英俊那樣性情飛揚意氣風發，也該是個是個什么樣呢？

        起碼該有合身的衣裳，梳著干凈整齊的頭發，應該他本應該和顧英俊一樣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恣意歡笑吧！

        白初夏自己也想象不出來，起碼不應該是現在這樣，被這些皇嗣大肆譏笑。

        大學士道：“殿下高見。”

        顧思君埋下頭，沒有接話，仿佛這夸獎自己沒有資格接受一樣。

        怎么會這樣呢？！往日那些線人說什么思君皇子一切安好，根本就是騙人的！白初夏心頭一陣憋悶，為這個皇子心疼委屈。

        “都鬧什么？！”顧英俊站起身，“陛下請大學士親自授業解惑，是為了大周皇室子弟明事理思進取，天下安穩江山社稷永固，爾等便是如此怠慢學業嗎？將來如何為江山社稷盡心力？”

        顧英俊說完，顧英書立刻附和：“皇長兄所言極是，我等必定以皇長兄為楷模，潛心讀書。”

        一眾皇嗣臉上掛著別扭的神色，顧英俊聞言也皺了皺眉。

        白初夏覺得這個顧英書十分不簡單，一句話就將原本好心勸誡大家的顧英俊，變成了一個顯擺逞強出風頭的人！

        顧英俊不傻，被自己親弟弟擺了一道自然知曉，但是身為兄長，總不能為這一兩句話在眾人面前給弟弟難堪，他咽了口氣，未曾應聲。

        白初夏也暗暗嘆了口氣，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個王朝若是表面差些，并不為走向滅亡，但怕就怕金魚其表敗絮其中，這些皇室公侯子弟，不思進取，不好讀書，大周朝能指望他們？

        這么一對比，這個顧英俊，倒還真有幾分堪當大任的味道！

        下了學，各家宮女都回到自己主子身邊幫著收起筆墨紙硯。白初夏去幫顧英俊收拾筆墨紙硯的時候，特意多看了顧思君兩眼——他沒有侍書宮女，自己一個人低著頭收拾東西，裝進一個半新的書箱，然后低著頭走了。

        那身體瘦弱的都撐不開身上的衣服，便是宮中隨便一個小宮女小太監，看著也比他精神些。

        思君皇子過程這樣，那賢貴妃呢？莫非從前那些線人說的都是假的，他們母子在這皇宮中過的很差嗎？

        “你看什么呢？”

        片刻的失神令顧英俊疑惑：“那是明哲皇帝的遺腹子，思君殿下，你往后見到，要好生行禮。”

        “是。”白初夏心疼的鼻子有些發酸。

        在顧英俊看來，這是姑娘家見人受欺負，同情心泛濫，雖然白初夏不像是個有什么同情心的人，但凡事總有個例外。

        想到這里，顧英俊決定成全白初夏難得的同情心：“回宮之后，你備一副新的筆墨紙硯，送去鳳安宮洛娘娘處，就說是給思君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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