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意外
“活下去?”
遲暮有些驚詫,只道:“為何?”
難不成供奉神仙,能讓這里的人活不下去不成?
國主看出他心中所想,道:“百年前聽海國初次建立之際,曾供奉過一位天上來的神仙。”
“這個我知曉,”遲暮道,“王城里還有廢棄的廟宇!
只不過里面的塑像全部沒了頭。
“那位神仙行事有度,通情達理,法力高強,是救生活在無悔之海里的百姓的大恩人,也是聽海國最初的建立者。”
法力高強?聽到這遲暮不免疑惑,無悔之海不是天生壓制法力的地方嗎?為何那位神仙不受影響?
國主道:“后來他離開無悔之海,這里的人便再也沒有見過其他神仙,但他們依舊修建廟宇,虔誠供奉。直到百年后,又來了一位神仙!
“若說第一位神仙為聽海國帶來好運,那這第二位便是帶來災禍的惡神。”
聽到這遲暮有些疑惑:“如果法力受限制,又如何帶來災禍?”
“靠揮霍百姓對神明的尊敬和信賴。”
國主目光沉下去:“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視人命如兒戲,踐踏百姓的一片真心!
一個犯了錯被流放的神仙,驀然來到陌生之地,發現這里的民眾對他極為熱情與崇敬,但卻不珍惜,反而狠狠踐踏,簡直該死。
遲暮沉默片刻,問道:“所以這便是聽海國不信奉神仙的開始?”
“若是會帶來厄運,又何必信奉?”
“那也不能個個都殺!边t暮道,“總有好的吧!
國主冷笑:“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遲暮沒話說了。
理智上他覺得這種做法不可取,可感情上又覺得理所當然,當一向尊崇的信仰破碎,隨之而來的便是極度的恨。
外面隱隱約約傳來喧鬧聲,遲暮向外望去,見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心中升起焦灼之感。
怪物怕是又要來了。
若是天庭神仙未至,到時候該怎么辦?這里的百姓可能都會死。
殿中陷入死寂,直至窗外飄起了細雨。
便聽國主沙啞著嗓子又問:“你這個請愿,真的很靈嗎?”
“很靈!边t暮心思不在上面,隨口敷衍道。
“那孤可以再求一次愿嗎?”
遲暮扭過頭來,不免疑惑:“陛下……想求什么?”
財富?好像不必吧。官位?看起來更不可能。長壽?這個根本沒辦法求。
“孤想再見死去的王兄一面!
國主緩緩說完,長長舒了一口氣,似乎是說出了深埋久已的心事。
請求死者托夢嗎?遲暮想,這個求愿倒是常見。
“可以!
他掏出賬本,依例詢問道:“死者何名,死因為何?死了多久?與陛下關系親厚否?”
死因太慘不行,怨氣太重沒辦法托夢。死了太長時間可能早就投胎。而與請愿人關系好點更容易托夢。
半天半沒有回答。
遲暮有些奇怪,正想出聲問詢,就聽國主輕道:“他叫慕容清,二十五年前,我為了王位親手殺了他!
……
宮廷秘辛就這么被引了出來,遲暮手一抖,朱筆隨即掉在了地上。
伸手去撿時他想這可怎么求,百分之百求不來。
可再抬頭他又面色如常,只輕聲道:“陛下想呈什么供奉?”
“我的命。”國主輕輕咳嗽,一字一句道,“如果能再見他一面,我可以用命來換。”
慕容軒盔甲上全是雨水。
他站在城門前,聽著外面嘈雜而又令人膽寒的怪叫聲,狠狠捏緊手中的佩劍。
跟隨他的士兵寥寥無幾,可身后王城還有無數百姓。
不能退,死也不能退。
一只祭孽突然跳上城墻,似是挑釁地叫了兩聲,慕容軒取出弓箭,搭弓放箭,射中了它的一只眼珠。
那祭孽隨之嚎啕一聲,瞬間無數只從它身后躍起,向慕容軒統領的軍隊奔去。
“殺!”慕容軒堅決道,“誓死保衛王城!”
“殺!!誓死保衛王城!”士兵們大聲吶喊。
雨夜中,一場似乎注定失敗的戰斗開始了。
而遠處,昭勻和白術遠遠站在房頂上,觀望著城門處發生的一切。
“我現在覺得,來無悔之海好像是個錯誤。”昭勻道,“竟經歷如此之多的波折。”
白術道:“那也得硬著頭皮上!
昭勻看了他一眼,輕哼道:“你這細胳膊細腿的,法力還受壓制,別沒打兩個就死了!
“第一,我沒那么弱,”白術松了松筋骨,道,“第二,我比你強。”
一眨眼一只祭孽落在他們面前。
二人:……一起上吧。
雨還在下著,且有愈來愈大的趨勢。云淮一路奔向王宮,路途卻不斷遇見被怪物襲擊的百姓。
他沒了法力本就劣勢,傷也不過剛剛好全,抵抗怪物十分費力,現下還要幫護百姓,一時間進退兩難。
數十只祭孽瞬間落在眾人面前。
云淮將驚惶的百姓護在身后,提著劍的手臂止不住地顫抖,鮮血順著雨水流下來。
宮門就在不遠處,遲暮還在里面。
他目光一暗,舉起劍似有同歸于盡的架勢。沒曾想祭孽絲毫不懼,低叫著前進兩步。
一道金光忽而劈在它們面前。
云淮抬眼,就見一身青衣的花神落在眼前,擋在他與祭孽之間。
如此危急花神還不忘打趣:“財神殿下,我來得算是及時吧?”
“……很及時。”
話音剛落,祭孽忽得沖了上來,花神眼疾手快祭出風燈,一時間金光再次閃現,神兵威力如何能擋,方才還囂張無比的怪物驀然全部倒地,尸身消散了。
云淮瞄見是自己的神兵,默了默也沒計較,只是道:“你去幫襯白術他們,在城門!
“那你呢?”花神問,“你現在要去哪?欸你的劍去哪了?”
“劍我給了白術,”云淮轉身,目光帶著堅決,“我去王宮!
……
遲暮此時剛寫完賬目,國主按了手印,已經睡下。
凝著他蒼老的臉龐,遲暮深深地嘆了口氣。
做了半輩子的君王,有過無數意氣風發的時刻,老來卻失了權勢,被一手養大的兒子囚禁深宮,臨了的愿望是希望夢到自己親死了許多年的王兄。
經歷過最濃烈的愛恨,最跌宕的人生,到頭來還是和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思念最初的溫情。
人都是這樣。
那么究竟是為什么而活?
遲暮正思索著,殿門突然哐當打開。
雨夜雷電閃爍,門外站著一個執劍的身影,看上去莫名眼熟。
他警惕地往后站了站,那身影卻快速向他走來。
直到走到面前,遲暮才看清他的面容,驚詫道:“你怎么……”
那人捂住他的嘴,將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冷聲道:“出聲我就殺了你!
劍光凜然,遲暮頓時噤了聲。
他就這樣被人帶上了王宮的城墻最高處。
雨打濕了黃袍衣角,遲暮感覺到挾持他的人手在微微發抖。
這里實在太高,可以看清王城的各條街道。
“周云聲,”遲暮試著開口,“我得告訴你一聲,我的計劃已經完成了!
“我知道,”周云聲道,“所以我才來找你!
自他被趕走之后,便先行回了周府,不是心回意轉想開了,而是因為周府能給他第一手的消息。
第一手王宮內的消息。
當他聽說慕容軒從宮外迎了個黃袍男人回去,便知大事不妙了。
“我自知阻止不了你的計劃!
周云聲輕聲道:“但遲暮,你也阻止不了我的。”
遲暮道:“何至于此?我就是個普通的神官,能占你計劃里的多少?”
他脖頸處那被慕容軒劃開的傷口剛結痂,現又重新崩開。
周云聲看到滲出的鮮血,面色有些發白。可身為醫者,他分明是最不怕血的。
云淮就是此時來到城墻的。
遲暮見到他醒了有些驚喜,更多的是驚訝于他的出現,正準備開口說話時,周云聲卻用力一扯,帶他后退數步。
“久等了,”周云聲冷聲道,“財神殿下!
“放開他!
云淮舉起血跡斑斑的劍,聲音冷淡:“殘害天庭神官者,殺!
“二位冷靜!北粧冻值倪t暮很想控制住局面,只道,“都是相互救過對方命的人,有事好商量!
“我與遲暮認識久已,自是沒有傷他的心思!
周云聲將劍收緊,道:“只不過是想求一份財神的恩典罷了!
花神此時匆匆趕來,見城墻上的情景嚇了一跳,心道這話本里的戲碼有朝一日還能親眼看到,實在不負此生了。
隨之而來的昭勻看到城墻上被挾持的遲暮,當即暴跳道:“我草你大爺的,周云聲你在干什么呢!”
白術見到同在城墻上的云淮,擔心想主神現下怕是陷入困境了。
而云淮聽到周云聲這樣說,慢慢放下劍,只道:“你想討什么恩典?”
“來日無論如何,放過我聽海國子民!
“準允!
云淮看到脖頸受傷的遲暮,沒有一絲遲疑就答應了,隨后又道:“這下可以放人吧?”
“空口無憑,總得有個憑據!敝茉坡暶蛄嗣虼,不太放心。
“本尊既為天庭主神,自是一言九鼎。”
周云聲瞥了一眼城墻下匯聚的人群,終是認同:“好,王城百姓皆聚于此,我便再信你們一次。”
說完這句,他松了劍,伏在遲暮耳邊低語:“我也是沒辦法,實在對不住!
遲暮隨即感覺腰間憑空多了一股勁,似是要把他推出去。
他立馬伸手抓住身后人的手腕,死死不放手,顫聲道:“你想干嘛!”
再走幾步就是可一躍而下的城墻。
“挾持神官要令主神,與我一介凡人而言,是重罪……”
“誰告訴你的?”
遲暮轉身奪過他的劍,對他道:“你這人看著聰明,卻是個糊涂腦袋。相處了這么久,在你眼里我們就是那等眥睚必報的神仙?”
“可聽海國恨神殺神確有其事……”
“幾世恩怨,單憑你我怎可理的清道的明?”
遲暮道:“不必給自己強加罪孽,也不必以死斷恩怨!
“云聲,你是個很好的大夫,多謝你多次救了我和云淮?赡悴辉搱虅α⒊菈,你應該在城下,那還有無數被怪疾殘害的百姓,那才是你的歸處……”
便聽“咣當”一聲,長劍剎那落地,周云聲再也控制不住,癱軟在地,兩行清淚從他微紅眼眶里緩緩滑落。
遠處天際已現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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