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鎮。

        許是路上太過孤寂，初來乍到的遲暮一時竟有些不適應這里的熱鬧。

        白日里一眼望去，街道上車水馬龍，兩邊盡是賣著各式物件的商鋪，時不時有幾個小孩蹲在路邊追趕玩樂，一派歡鬧模樣。

        這……

        遲暮有些難以置信，這真是許多百姓集體上書求愿的地方嗎？

        他正想拉個人問問附近的財神廟在哪，轉念一想又不對，聽海國不過剛奉神，哪里來的財神廟。

        王城里才一座，還是翻新的。

        袖中貝殼突然響了一下，遲暮拿出來一看，有人向他傳訊。

        他輕輕擦了兩下，那邊便傳來舟聞的聲音：“喂喂喂，遲暮神官在嗎？”

        “我在，”遲暮道，“大人傳訊于我有何事？”

        “啊也沒什么事……”那邊的舟聞頓了頓，語氣聽上去有些虛，“你求借的神官已經趕到西風鎮了。”

        “已經趕到了？”遲暮不免詫異，神色變了變，“怎么這么快？”

        他分明是昨晚上才說的，普通神官沒個一兩天到不了吧？

        “昨晚我通稟后就啟程了，現在到也正常……你記得要與他好好相處，千萬別得罪了。”

        遲暮越聽越迷惑：“大人，到底是誰啊？”

        怎么還不能得罪了？

        “……你見到他就知道了，在……客棧。”

        中間兩字沒聽清，遲暮剛想再問，一輛馬車忽而急駛過來，差點撞到他。

        “沒長眼睛嗎！看著車來不會讓開點！”

        駕車的是個眉眼青澀的少年，衣飾看起來倒是上乘，不像個普通車夫。此刻他的目光里全是怒火。

        遲暮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么，那少年已經駕車匆忙離開了。

        遲暮再一看手里的貝殼，已經不亮了。

        ……

        他抬頭，見一條街道至少有三四家客棧。偌大個西風鎮，他上哪里去找這位不敢得罪的人。

        元盛客棧的人很少，稀稀拉拉零星散坐在周圍。

        店小二閑來無事，一邊坐在柜臺后嗑瓜子，一邊向角落里的白衣男人望去。

        這人一早就到了客棧，沒要客房，也沒要酒菜，一直坐在角落里。要不是看著是個氣質華貴的人物，他早就趕出去了。

        正想著，從外進來了個黃袍男子，一臉風塵仆仆的樣子，面上卻依舊和氣：“勞駕，要一杯清茶和一碟花生米。”

        “好嘞，”店小二堆起笑容地應下，“客官里邊請。”

        遲暮點點頭，轉身便見云淮坐在角落里，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

        遲暮吸了一口氣，趕緊轉回來，心想怎么剛見到那人，簡直嚇死。

        莫不是被馬車嚇到了，眼花了？

        他將氣呼出來，又慢慢轉過去。

        云淮還在那里。

        ？？？？怎么會！

        遲暮內心狂亂，面上還得裝作半是驚訝半是從容的樣子，走過去恭敬道：“主……怎么是您啊？”

        “舟聞說你想調神官下界幫忙。”云淮道，“我剛好有空。”

        “這樣啊，真是有勞您了。”遲暮堆起笑容，似乎是極為高興。

        其實他內心在想，舟聞神官確定是在幫他借人？

        這是把大爺給他請來了啊！

        店小二剛好把茶和花生米端上來。見遲暮站在白衣男人這里，便試探性問道：“二位要坐一起？”

        當然！不想！

        “坐一起。”遲暮無比麻木道。

        然后他將上的唯一一杯茶推向了云淮。

        “大人慢用。”

        云淮望著他：“我不渴。”

        “我會再點。”遲暮道，“大人先請吧。”

        云淮這才端起茶，吹了吹，喝了兩口，又放下了。

        遲暮心知這茶可能不太合他胃口，卻也沒問，只是道：“大人什么時候到的？”

        “早上。”

        “那連夜趕路，應當很辛苦。”

        遲暮面上帶了關懷：“不如開間上房，好好休息如何？”

        這樣暫且就不用和你打交道了。

        “這……”云淮有些猶豫，似是為難，“算了，我……”

        “小二！”

        遲暮已經開口喊了：“開間上房，再扶這位公子去休息！”

        “遲暮，我……”

        云淮意欲阻止，卻架不住店小二耳朵靈腿腳快，立馬跑過來道：“好嘞，公子樓上請！”

        話說的利索，錢也得付的利索。遲暮笑瞇瞇地望著，卻看云淮坐在對面忍了又忍，終是輕聲道：“走的急，沒帶錢。”

        店小二笑僵在了臉上。

        遲暮的笑也僵在了臉上。

        怪不得來的時候見他一個人坐在角落，不點東西也不上樓，合著是沒錢。

        財神爺沒錢，這像話嗎？

        “……怎么有勞大人付錢。”

        遲暮秉持著不要讓上司尷尬，做體貼下屬的原則，咬緊牙關把錢袋拿出來，啞聲道小二：“多少？”

        “一晚二兩銀子。”

        一晚二兩你怎么不去搶！！！

        遲暮內心瘋狂叫囂，卻還是老老實實從錢袋掏出一錠碎銀，心碎道：“先定兩晚。”

        “好嘞！”店小二收了錢，重新露出笑容，引著云淮就上樓了。

        只余下遲暮對著自己的錢袋內心悲痛。

        這叫什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西風鎮白日如此熱鬧，想來主神也是看見了的。”

        “沒錯。”

        “那鎮上百姓請愿驅鬼……是否有誤啊？”

        房間內。遲暮蹙起眉翻了幾頁賬本，最新賬目皆是請求神仙顯靈，驅除厲鬼，恢復安寧。

        云淮掃了一眼，道：“既是眾多人求愿，想來不會有誤。”

        正說著，門外突然有人敲門，遲暮聞聲望去，竟是店小二進來了。

        “二位客官，”店小二十分殷勤，“本店今日酬賓，特為定上房的客人送一個精美果盤。”

        遲暮定睛一看，見他手里確實端著一個琳瑯滿目的果盤，看起來值些錢。

        他頷首接過，溫聲道：“多謝。”

        云淮就是這時出了聲：“勞駕，可否問閣下幾個問題？”

        “當然可以，”店小二聽到問問題來了勁，將肩上毛巾換了個邊搭，“公子想問什么？”

        “聽聞西風鎮近日厲鬼作祟，鬧得極兇。”

        云淮說到這頓了頓：“可我見白日里鎮上百姓生活依舊，并未異常，不知兇在何處？”

        聽到他問的是這個事，小二的臉立馬變得苦哈哈的，神色帶了些憂愁：“公子說的不假，白日里西風鎮確實還好，可晚上就完全不同了啊。”

        云淮與遲暮對望一眼。

        “現在每逢太陽落下，西風鎮大街小巷半個人影都瞧不見。”小二道，“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敢見月。”

        云淮望了一眼窗外的斜陽，又道：“等會客棧也？”

        小二點點頭：“沒錯，等會客棧也要關門了。”

        “怪不得我見你這客棧冷冷清清，沒什么人氣。”遲暮道，“想來是因為這吧？”

        小二聽到這嘆了口氣：“這位客官，實不相瞞，因為鬧鬼的事，我們客棧約莫半月沒人住了，就今天來了您二位，還定的是上房。”

        “所以這果盤……”遲暮遲疑了一下，“專門給我們送的？”

        “是，老板實在高興，說好久沒來客人，一定要送點東西表示一下。”

        遲暮：……

        云淮沒在意這些，蹙眉道：“半月前？何處開始鬧鬼？”

        說到這店小二神色有些怪，左看右看，躊躇一會才低聲道：“這事玄乎的很，難說。”

        “半月月前西南處，鎮上有名的大戶，孫家，不知怎的，一夜之間府上人全部殞命了。”

        “哎呦，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的，光是搬運尸體的官差就來了幾十個，幾個仵作光驗尸就驗了好幾天，最后也沒個定論，成懸案了。”

        “結果從那時起，西風鎮就開始不太平了。先是半夜有人看見鬼影，后面就開始有人聽到孫府那邊晚上有女子高歌……”

        說到這小二似乎有些心悸，吸了一口冷氣：“大家都在猜測，是不是因為孫家冤情太重，怨氣太大的緣故。”

        遲暮道：“所以許多人便奉愿請神，以求驅邪避害，求得安寧？”

        “對對對，”小二道，“不是說聽海國如今歸屬那什么……財神爺？好像向他供奉香火還挺靈的。唉，反正有用沒用，求個心安吧。”

        聽到這遲暮忍不住看了一眼云淮，心想要是小二知道眼前人就是他口中的財神爺，還會不會說這些。

        云淮倒是沒在意，只是頷首道謝：“有勞了，以后若有疑問，還得請教您。”

        店小二鮮少聽到這樣客氣的話，臉上堆起笑來：“客官哪里的話，有什么問題盡管來找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說完便退下關了門。遲暮見狀若有所思道：“大人可有什么計劃嗎？”

        他側首看向窗外景象。夕陽即將落下，白日里街道上的熱鬧完全褪去，只留下一溜大門緊閉的商鋪。

        半個人影都沒有。

        “我想今夜外出查探，”云淮盯著他手里的果盤，“看看到底在鬧什么鬼。”

        “那我便隨大人一起。”

        遲暮道：“只不過我不會飛檐走壁，亦沒有捉鬼的法力，如此一來，怕是要拖大人后腿……”

        “無礙，”云淮收回目光，淡聲道，“會跑就行。”

        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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