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比起周圍繁華熱鬧的大鎮(zhèn),特瑞斯鎮(zhèn)是個安謐祥和的小鎮(zhèn)，除了偶爾經(jīng)過的客商，大多時候沒什么陌生人來――

　　這天,鎮(zhèn)子的東門口來了一對陌生人。

　　男的寬寬胖胖，個子不高,穿著一身起了毛邊的灰衣,戴一頂毛氈帽,臉上一顆大痦子,乍一眼看去不怎么好看，甚至還有些丑；倒是他旁邊的女孩出乎意料的年輕，金發(fā)藍眼，穿一條碎花裙，站在男人旁邊像一朵嬌嫩的玫瑰―――

　　新鮮又漂亮。

　　女孩手搭在男人的臂彎，時不時轉(zhuǎn)頭和他說話,一笑嘴邊還露出兩個笑渦。

　　鎮(zhèn)東最八卦的卡娜太太一看眼睛都亮了：

　　“噢光明神在上，這可真是……”

　　她一把將懷里的兒子丟給旁邊的瓦倫太太：

　　“瓦倫太太，我去看看！”

　　瓦倫太太知道，卡娜又犯老毛病了。

　　果然，不一會卡娜帶著熟悉的笑回來了,她朝她擠眉弄眼：

　　“你猜，那對……是什么關(guān)系？”

　　“兄…妹？”

　　“噢瓦倫太太，你絕對想不到！”卡娜眉飛色舞,“他們是夫妻！夫妻！”

　　“夫…妻？”瓦倫太太也“噢”了一聲,“那這位先生……”

　　她看了眼對方,“運氣不錯！”

　　“是的,運氣不錯！”

　　“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孩，放我們特瑞斯鎮(zhèn),可是要讓那些優(yōu)雅的紳士們?yōu)樗龥Q斗的！”卡娜太太一邊可惜，一邊又帶著強烈的優(yōu)越感道，“……不過我猜，她的出生一定不怎么樣。”

　　“卡娜太太！”瓦倫太太不贊成地道，“你不記得上次的教訓(xùn)了嗎？”

　　卡娜太太摸了摸好不容易長出頭發(fā)的腦袋，心有余悸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不過，你一定想不到他們要來做什么！他們要來這兒定居！來我們特瑞斯鎮(zhèn)！”

　　“……噢這可真稀奇。”

　　這回，連瓦倫太太都忍不住感嘆了。

　　他們特瑞斯小鎮(zhèn)什么都沒有。

　　有些野心的年輕人更愿意到鄰鎮(zhèn)去發(fā)展，那兒有更多的機會，極少會有年輕人愿意在這兒定居――整個鎮(zhèn)子就像一潭死水，來來往往都是熟人。

　　“他們已經(jīng)從鎮(zhèn)長那兒得到了許可……”

　　卡娜太太嘰嘰咕咕。

　　**

　　其實柳余一開始并沒打算和蓋亞夫妻相稱。

　　他們先去找了特瑞斯鎮(zhèn)的鎮(zhèn)長。

　　鎮(zhèn)長是個白胡子老頭，精瘦的個子，聽到他們的來意還嚇了一跳：“……噢你們要在特瑞斯定居？我得提醒你們，特瑞斯鎮(zhèn)什么都沒有，沒有煤礦，也沒有大海……除了沒開荒的土地，一半土地屬于歐文莊園，一半屬于這兒的老鎮(zhèn)民。”

　　“確定。”

　　老鎮(zhèn)長推了推眼鏡，拿出一只羽毛筆蘸了蘸墨水：

　　“所以，你們的關(guān)系是……”

　　“兄妹。”

　　“夫妻。”

　　兩人異口同聲道。

　　老鎮(zhèn)長的羽毛筆在白紙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曲線，他又推了推眼鏡，試圖從薄薄的鏡片里看到兩人的真正關(guān)系。

　　美貌的女孩，其貌不揚的貧苦男人――

　　他放下羽毛筆，鄭重地問：

　　“美麗的小姐，您是不是受到了脅迫，或者，任何可怕的威脅……如果有……”

　　老鎮(zhèn)長暗示性極強地看了眼墻上代表權(quán)利的歐文家族族徽：

　　“請不要害怕，我以歐文家族的名義起誓，絕不會讓您受到一分一毫的危險。”

　　柳余：……

　　她忍不住看了眼蓋亞，發(fā)現(xiàn)他也看了自己一眼。

　　那長了一顆大痦子的臉上，綠眸如幽幽的湖水，里面流淌著…委屈？

　　她咳了一聲，主動牽起蓋亞的手，在老鎮(zhèn)長面前晃了晃：

　　“您放心，鎮(zhèn)長，我剛才只是跟我的丈夫鬧了些矛盾……”

　　她露出一邊的笑渦：

　　“他很疼我，我讓他往西，他絕不敢往東。”

　　她注意到，蓋亞又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含著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么，柳余下意識轉(zhuǎn)過了頭，用手背貼了下臉：有點熱。

　　老鎮(zhèn)長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不過最后，還是給她開了份定居證明。

　　“如果需要離開，請再來我這蓋一下章。”

　　“好。”

　　柳余將證明折疊好，在老鎮(zhèn)長眼皮子底下牽起蓋亞的手：“那么，先告辭了。”

　　兩人告辭離開。

　　老鎮(zhèn)長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其貌不揚的男人行起禮來時動作翩翩，帶著貴族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和氣度――而這，即使是歐文子爵也比不上。

　　他的臉色又變了變，心想：莫非是哪位大貴族落魄了的子孫？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位美麗的小姐愿意嫁，倒也合理。

　　柳余當(dāng)然不知道短短一個照面，老鎮(zhèn)長的心路歷程就跟做了過山車，大起又大落。

　　她只是高興又解決了一樁事。

　　接下來就是想辦法安頓下來，兩人手里只剩下五十盧比了――

　　是的，按照約定，要過普通人的生活，神力、或者任何太超過的巨額財物，都不被允許使用。

　　一切從零開始。

　　“不過......神宮那邊不要管嗎？而且你的身體還在迷霧之地沉睡…”

　　柳余總感覺有種違和感。

　　她像是從一個片場，突兀地闖入另一個片場，上一個片場的爛攤子還沒解決，又要開始進入新的劇集了...

　　這讓她有些不安。

　　“神宮里的人早就習(xí)慣我的離開，有莫里艾在，不會出錯。至于我的身體……”

　　他看向遠方，“我們可以在這生活，一邊等它醒來…”

　　“當(dāng)然，貝麗，如果你有特別想做的事...我也可以陪你去做。”

　　“抱歉...我還沒想明白。”少女的臉上露出迷惘“我來這個世界，能做的似乎很很多，但又似乎很有限。我想改變盲從的人類......”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她看了眼蓋亞：“抱歉，雖然您不高興...”

　　蓋亞親了下她的手背，抬頭望她：“萊斯利太太可以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

　　很深情的一番話..

　　如果沒有那顆大痦子的話。

　　柳余“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亂顫，蓋亞那寬寬胖胖的臉上露出少見的懊惱：

　　“貝麗……”

　　“不許變回來。”

　　淘氣幾乎要從那水汪汪的藍眸里流出來，“這樣我才總不會被你迷惑。”

　　蓋亞：......

　　“如果萊斯利太太堅持的話。”

　　無奈的、粗啞的聲音。

　　柳余又笑。

　　“唔...”

　　下一刻，她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蓋亞的臉近在眼前。

　　臟兮兮的皮膚，帶著被現(xiàn)實操勞的風(fēng)霜...大痦子...塌鼻子...

　　幸好，眼睛還是美的，綠鰨如同彌漫著大霧的森林。

　　他在吻她。

　　幾個字緩緩進入腦子――

　　柳余清醒了。

　　艸，這丑男人竟然當(dāng)街吻她！

　　這時，蓋亞離開了她，眸中帶著少見的得意洋洋：“萊斯利太太，你可以繼續(xù)笑。”

　　好讓你繼續(xù)吻嗎？

　　柳余頓時什么想法都沒有了，她忘了，這個蓋亞不是之前每天逼王兮兮的蓋亞了。

　　他會笑、會怒、會逗人了。

　　“今晚你不能碰我。”她只好無視周圍鎮(zhèn)民們那些戲謔的笑，“以炮1友的名義，如果你碰了我、那么，你得頂著這張臉一百年。”

　　“我可以用上一千年，只要你每天都能躺在我的床上。”

　　柳余：......

　　“先去租個房子。”她匆匆撇過紅彤彤的臉頰，“不過租完房子，我們就一個盧比都沒有了。”

　　“你們要租房子？”一個胖乎乎的婦人抱著孩子過來，她就聽了個尾巴，“什么樣的？”

　　“五十盧比能租得起的房子。”

　　“五十盧比？哦，那只能去城西了…美麗的小姐，您這樣的人去城西，恐怕第一天就會被那些壞蛋搶走了！城西可都是些惡棍！”

　　胖婦人熱心地道，“您不如去歐文家做個女仆，一個月就有兩百盧比――”

　　“這最近的集市在哪？”

　　胖婦人就看著那其貌不揚的男人打斷自己，她不大高興地道，“集市？特瑞斯鎮(zhèn)可從不辦什么集市，想要什么東西，都得來街上轉(zhuǎn)轉(zhuǎn)，偶爾會有商人過來售賣...”

　　于是柳余知道了，這是個多么落后的小鎮(zhèn)。

　　她看向蓋亞：

　　“去城西？”

　　“城西。”他緩慢地點頭，“最多一天，貝麗。”

　　“不，我很期待呢。”

　　柳余笑瞇瞇地道，“大多數(shù)時候，惡棍都是因為吃不飽飯、混不下去才做的惡棍......萊斯利先生，我剛才說過，我有很多事想做。”

　　“先從種地開始也很好。”

　　“貝麗。”

　　蓋亞不贊成地道。

　　“蓋亞，我想去看看……我想試驗一種農(nóng)具，但你知道的，我只在書上見過，而且，我沒見過種地，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不覺得。”蓋亞手搭在她的肩膀，“你很怕七彩蟲。”

　　“所以？”

　　“田地里有一種紅色的會吸血的蟲子，也是一伸一縮的……”

　　“蓋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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