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南瓜車
第八十六章
圣殿和神殿的樣子差不多, 雪白的墻壁，高高的塔樓，日月徽紋刻滿了每一個大殿。
但相比神殿的親和, 圣殿就要孤傲得多。
殿內(nèi)沒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它緊緊地關(guān)上朝圣的大門, 拒絕信徒的參拜, 任人們興匆匆而來, 又失望而去。
殿內(nèi), 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守衛(wèi)森嚴。
圣使們的眼神要更冷峻，圣騎士的刀劍要更鋒利。
當柳余穿梭在刻滿神史壁畫的長廊中，沐浴著的，就是這樣冷酷又古怪的目光――他們大概是聽說了有關(guān)她的事跡, 視她為隨時能將人拖入地獄的魔鬼，躍躍欲試，又不敢輕舉妄動。
“請問，遴選大殿在這兒嗎？”
柳余若無其事地抓住一個看起來溫和的圣使問起。
“是的，弗格斯小姐, 但您，您不能――”
在他說話的當下，美貌的少女已經(jīng)提起裙擺, 走進了大殿。
殿內(nèi)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她身上, 而首座上, 新上任的紅衣大主教眸中的驚艷長久未褪
“貝莉婭?弗格斯？”
“拜見大主教。”
柳余恭敬地行了個禮。
大殿內(nèi)一片竊竊私語。
“娜塔西, 那位就是您的繼姐弗格斯小姐？”
“……果然名不虛傳。”
“噢不，跟她身處一個大殿, 我都覺得快要窒息了，瀆神者，一個瀆神者……”
柳余一眼就看到了這些人眼中的提防、警惕，和厭惡――玷污他們心中的神，顯然讓這些少年少女對她深惡痛絕。
而這些通過選拔的少年少女，大都相貌不俗，猛地聚在一塊，倒給人一種春花爛漫之感。
“弗格斯小姐，您來了！”
卡洛王子率先對她表示了歡迎。
而其他來自艾爾倫神殿的熟人，卻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她的眼睛――他們看起來不怎么歡迎她。
娜塔西的眼睛一跟她接觸，就垂了下來。
她看起來有些不安。
“倫納德小姐也在。”
柳余朝她打了聲招呼。
誰知這一聲，倒像是踩了娜塔西的尾巴，她梗著脖子道
“……測謊時，布魯斯主教在我身上發(fā)現(xiàn)了迷幻術(shù)的痕跡……最后，他們一致認為，我只是受了黑暗使徒的蠱惑，我是無辜的。”
柳余長久地注視著她
“倫納德小姐，很可惜，最終……你也跟我一樣了。”
連純潔的灰姑娘，都學(xué)會了謊言。
“什、什么意思？！我、我跟您不一樣！”
柳余什么都沒說，只是朝她微笑
“那就只能祝您好運了。”
娜塔西咬著下唇，當貝莉婭出現(xiàn)的時候，不安像陰魂不散的云霧，又一次纏繞住了她。
她想起了那斯雪山的那個吻――
當所有人都匍匐在地的時候，只有她悄悄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
神就這樣安靜地站在那，風吹起他流云似的衣擺，銀色的暗紋如水一般流動，他是那樣的高貴，連親吻他的腳尖都覺得是褻瀆，可他居然就那樣站著，讓一個女人踮起腳尖親吻他。
她心都碎了。
可又為那一幕目眩神迷，不能自已。
如果是她自己，她自己呢……
這時，塔樓的鐘聲響了起來。
“咚――”
“咚――”
“咚――”
三聲過去后，紅衣大主教手執(zhí)權(quán)杖站了起來，一道白光自他的權(quán)杖落下，如同一個光不溜丟的罩子，將所有人籠罩了進去。
柳余只覺得腳下一輕，大殿的底部就開始升起――
她這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候選者都踩在了一朵白色的薔薇花上。
“當金色的神光照耀你們，就代表被選中了。但是――”大主教頓了頓，“我得提醒你們，神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選過人了。”
“那她呢？”有人指著柳余，“她，一個瀆神者，為什么能來這兒？”
“一切，自有命運安排。”
大主教光棍地道。
柳余則看向頭頂。
大殿的頂部，用色澤郁麗的油彩大篇幅地刻著有關(guān)神臨的壁畫，年輕的少年少女們溫順地匍匐在他腳下，而漸漸的，壁畫也有些看不清了。
她感覺到了暈眩，連忙垂下眼睛，讓自己不再看――
腦子里卻不由自主地想起神冊上的記載
“神，不容窺探。”
時間一點點流逝。
匍匐在花朵上的少年少女們有的開始哭泣，神光沒有降臨的跡象――這代表著，他們的夢想即將破滅。
再過一刻鐘，當塔樓的鐘聲再度響起，遴選就會徹底結(jié)束了。
柳余攥緊了手心，她安慰自己
沒關(guān)系，她還有一個承諾。
就在這時，匍匐在她旁邊的娜塔西半直起身，對著大殿的頂部喊“偉大而仁慈的神啊，當您在人間化身成一位少年時，曾經(jīng)許過我一個承諾，現(xiàn)在，我、我、娜塔西?倫納德，想要成為圣女，陪在您的身邊。”
大殿空曠而安靜。
誰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的女孩，竟然鼓得起勇氣說這些。
良久，一道金光自天空落了下來，罩在了娜塔西的身上。
娜塔西捂住臉，猛然間哭了起來
“感謝、感謝神！”
她道。
柳余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這就是……所謂的氣運嗎？
不論如何折騰，命運都如同不可阻擋的車輪，朝著既定的方向轟隆隆往前――
不，還是不一樣的。
她還沒有死。
弗格斯夫人也還有機會。
柳余冷靜地思考，什么時候提出承諾最好按照她原來的計劃是挨到最后一刻，如果中間神選擇了她，那么，她就可以省下這個承諾――不可否認，人的僥幸心理總是時時刻刻，想要冒一些頭。
不過，為了避免不可控的事發(fā)生，她決定稍稍提得早一些。
隨著娜塔西被選中，又連續(xù)有了兩人被選中，一男一女，都是陌生面孔，他們都高興地哭了起來。
而后，始終就沒有動靜了。
娜塔西心里有點高興，貝莉婭就像是罩在她頭頂?shù)臑踉疲灰兴冢蜎]人看得見自己。她的出現(xiàn)，讓她總是惴惴不安――所以，她一點不希望，神會選擇她。
而觀察著這一切的紅衣大主教也收回了視線，他舉起權(quán)杖，正要說話，這時一道極近華美的金光落了下來，精準而又利落地罩在了身著淺藍色衣裙的少女身上。
那金光，如溫柔的淺霧，落到了每一個人的眼里。
柳余半張的嘴合了上去，快跳出嗓子眼的心也一同安放了回了胸膛
他選她了。
她不自覺地抬頭，在白芒與金光的爛漫交錯中，正對上一雙絕美的、如秋泓一樣的眼眸，那眼眸溫柔而冷寂，時間的洪流轟隆而過，最后，只留下亙古的寂寞。
她愣在了原地。
再看去，卻見輝煌而濃郁的壁畫上，沐浴著金光的神正斂著他狹長的眸，冷漠地俯瞰著底下發(fā)生的一切。
“神已經(jīng)做出了他的選擇。”大主教莊嚴地宣布，“娜塔西?倫納德，羅尼?苔米，帕克?托塔，貝莉婭?弗格斯。”
“……你們得以陪在神的左右，以忠誠，以信仰，這是神對你們的恩賜。好了，去吧，神車將在一個小時后，抵達圣殿的門口，相信我，你們會看到更廣闊的天地。”
柳余心潮澎湃――
她承認，在神光選擇她的那一刻，她既驚懼，又歡喜。
歡喜的是，也許未來某一天，她也能走到這最高處，見識不一樣的天地，從此后，她能夠拯救弗格斯夫人，她可以自由選擇人生，她不會再受任何掣肘。
而驚懼的是，她要面對的存在，如此強大，強大到只需要輕輕一捏，就能將她捏得粉碎。
……
一個小時候，傳說中的神車準時地停在了圣殿的門口。
它的形狀，就像一個膨脹的南瓜馬車，車身上簪滿了金色的太陽花，南瓜的內(nèi)部被掏空了。
車頂上，一只灰撲撲的胖鳥在快活地蹦來蹦去。
一見到柳余，就舉起一只翅膀
“斑斑！”
[好久不見！]
而后，它肥了一圈的胖腦袋沒頭沒腦地往剛落座的柳余身上鉆去，在對方平靜如深海的臉色里，討好又諂媚地“斑”了一聲。
[貝比，喜歡我為你挑的南瓜馬車嗎？][貝比，你生氣了嗎？]
[斑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看見萊斯利，噢不，神，腳和翅膀就忍不住……不過，斑斑也幫了大忙！最后，最后是斑斑說服神，讓他選了你！]
這時，旁邊的少年帕克?托塔好奇地問了一聲
“弗格斯小姐，這是您養(yǎng)的鳥？怎么在神車上？”
“它不是我的鳥。”
柳余閉目，謝絕交談。
斑斑頭頂?shù)拿嫁橇似饋怼啊摺！?br />
它蔫蔫地叫了一聲。
[貝比現(xiàn)在不喜歡斑斑了嗎……]
這時，神車猛地朝天空一躍，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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