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葡萄架
光明學院的馬場很大, 綠草如茵,一眼看不到邊。
可饒是如此,當柳余練習著花式馬術、騎馬經過一片小湖泊時, 還是驚訝了。
“蓋亞!這里有個湖。”
她轉身對后面喊道。
身后馬蹄“得得”漸近, 穿著白袍、騎著白馬的少年飛揚而來,他一扯韁繩,白馬就停了下來。
“湖?”
他微微側頭,好像在聽風的聲音。
“在這休息會, 好不好?”
柳余也扯停了身下好不容易馴服的白馬。
白馬不耐地抬頭, 朝她打了個呼哨。這馬確實烈, 不過再烈也甩不脫跟它死磕的人, 柳余一整個下午就跟長在它背上似的,最后, 它也只能委委屈屈、不情不愿地認了。
“恩,好啊。”
少年無可無不可地道。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走到柳余身邊, 伸出手, 溫柔地道
“貝莉婭, 下來。”
柳余看著遞到面前的手心, 決定今天要扮演受傷然而倔強的羔羊。
她低聲道
“我自己可以。”
說著, 就要扶著馬鞍下來。
腰卻被扶住了,少年對著她、神色是微微的不贊同。正怔神,人已經被一把抱起落地, 回神時只看見少年手臂的肌肉線條在一瞬間鼓起又落下、隱沒在白袍里。
“干嘛……”她小聲嘟囔, “我可以的。”
少年一放下她, 手指就立刻離開了,只留下微涼又緊繃的觸感。
柳余卻打蛇隨棍上, 她抓住他的手,才邁開步子,“嘶”了聲――
“疼嗎?”
少年“看”她。
“恩,疼。”
少女紅著臉,大腿內側經過一下午,早就磨得發疼,“你知道了?”
“風的氣息不一樣。”
少年將韁繩一拋,人已經找了個地方自在地坐下。
白衣少年,手撐在身后,清風吹起他飄蕩的衣角,顯出他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間清瘦的、又頗具力量的輪廓。
柳余站在原地看了會,才挪著腳走到他身邊坐下。
此地遠離人煙、微風徐徐,天際一縷斜陽,閉上眼,有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
恩,地方不錯,確實是個談心、加深感情的好地方。
柳余半坐著,過了會又挪過去,直到兩人肩挨著肩,才小心翼翼地將頭枕到了少年的肩上。
少年一動不動,既沒有躲避,也沒有迎合。
“……恩,蓋亞,你在想什么?”
少年沒答,良久――
“我在想,”他伸出手掌,擋在眼前,“我是誰。”
他道。
夕陽的余光落進他纖長如玉的指間,在他的臉上留下明明滅滅的紅色光影。
“那你想起來了嗎?”
柳余摸了摸手腕,記憶珠和斑斑的羽毛還好好地在鏈子上掛著。
她將手鏈藏進了衣袖里。
沒有這個珠子,他就想不起來。
“很奇怪,我查了很多典籍――”少年答非所問,面上帶了微微的迷惘,“布魯斯大人說,我是星辰騎士,是神靈寵愛的孩子。可沒有哪一個星辰騎士能像我這樣。”
“怎樣?”
“我能聽見許多人心里的聲音。”他閉上眼,“每天每天,就像被咚咚咚不斷敲響的鐘――”
“你很困擾?”
“不,雖然有點兒煩躁,但我卻像是聽過千年萬年,早已習慣……很奇怪,是不是?”
“如果是我,我恐怕就瘋了。”少女嘟囔著,“每天被逼著聽……噢,誰誰誰和誰誰誰成了情人,誰誰誰家母豬生了,誰誰誰想要一個吻……”
她咯咯咯笑。
“現在,弗格斯小姐就想要萊斯利先生一個吻,”她仰著頭,“萊斯利先生,聽得到嗎?”
“抱歉,萊斯利先生拒絕。”
少年微微笑了。
“拒絕無效!”
少女嘻嘻笑著,抬起就在少年的臉頰偷了個吻,又嘻嘻躺下了。
她將頭枕到了蓋亞腿上,半瞇著眼,視線里是少年精致優美的下頷線,微微突出的喉結,白色的衣襟,以及頭頂昏黃的天空。
悠悠晚風,縷縷斜陽,世界難得一片靜謐。
“我很高興,說明親愛的萊斯利先生只能在弗格斯小姐身邊,才能得到一絲清凈,”少女洋洋得意,突然想起什么,“――蓋亞,不會是因為這樣,你才總對我容忍吧?”
她猛地直起身,瞪著他
“快說不是!”
少年笑
“不是。”
“那就好。”
少女又重新躺了下來。
這次,她沒躺他腿上了,她就躺他身側,并且鬧著蓋亞也一同躺下。
少年順著她意,躺下了。
身下是青草微微的澀氣,以及泥土的芬芳。
柳余翻了個身,側對著他,兩人挨得極近,風刮過他的臉帶著清冽的如雪的芬芳傳過來,她用手去觸碰他的睫毛。
很長,掌心有些癢。
他一動不動。
少女挪了過去
“……蓋亞,我問你,你真的……真的不介意嗎?”
“介意什么?”
蓋亞像是要睡著了。
“我、我……”
她似是難以啟齒。
“其實,在典籍里,我查到過――”蓋亞突然張口,“神o在神宮聆聽信徒們的祈禱,當他降臨,千花綻放,萬物復蘇。神一揮權杖,世界的祈愿都被滿足了。’貝莉婭你說……”
柳余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來
他發現了什么?
他天天在圖書館三樓泡著,難道就是為了查這些……
神能聆聽祈禱,他也能聆聽……
她既佩服他的敏銳,又害怕他的敏銳。
蓋亞手指變換間,一朵紅蓮從他暖玉羊脂一樣的掌間飛了出來,飄到柳余面前。
紅蓮如火紅色的跳動著的火焰。
一瓣瓣花葉綻開,如夢似幻。
“貝莉婭,好看嗎?”少年精致的眉目微揚,淺淺的綠眸對著她,“你聽起來……好像有點不安。”
他在試圖取悅她。
柳余看著對面。
他們親密地挨著,鼻子對著鼻子,嘴唇對著嘴唇,連睫毛都互相挨蹭著,呼吸間都是彼此的氣味。她眨眼,他也眨眼。
“蓋亞,不要對我太好。”
她道。
“為什么?”
少年奇怪地道。
他的睫毛輕輕搔了搔她的睫毛。
麻麻的,酥酥的,柳余輕抬身子,唇瓣落到他冰涼的唇角“因為我會忍不住吻你。”
紅蓮消散在半空。
蓋亞身子往后退了一點
“貝莉婭。”
可脖子卻被藤蔓一樣纏住了,他退,她就近,她緊緊地貼過去,以至于越貼越緊,她用她那柔軟的幾乎淌蜜一樣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吻我,蓋亞,欲望并不可恥,還是……”
她頓了頓,帶著點啜泣
“……你、你嫌棄我被……”
她像是傷透了心――
蓋亞的手停住了,可在柳余要加深這個吻時,依然扯開了她。
“貝莉婭,我永遠不會嫌棄你。”
“那你為什么……”
“欲望不可恥,放縱才是可恥。”少年溫柔地撫過她的臉,又拉起她,“貝莉婭,我們該回去了。”
少女被拽了起來。
她眼眶發紅
“蓋亞,那你會親吻別的女人么?你聽聞我被……,你有沒有一點生氣和難過?”
少年突然停下了腳步。
束發的絲絳被風吹起,柳余感覺到了手腕微微的被攥緊的疼痛。
“人生漫長。”
他道。
而后,她被他拉著,輕輕一托,托上了馬背
“貝莉婭,走了。”
柳余暗恨地扯住韁繩
真是根油鹽不進的棒槌。
沒關系,人生漫長。
她一扯韁繩,白馬“得得得”跑了起來。
――――――
夜晚。
柳余從食舍回來,經過葡萄架時,發現葡萄架子上悄悄地結了一串一串青果子。
剔透的綠皮,里面包著淺綠的果肉,看起來和前世的葡萄不大一樣。
她湊近了看,摘下一顆聞聞,決定等果子成熟后摘下來嘗一嘗。
正準備要走,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柳余死死地盯著墻角,墻角綠色的灌木叢里,露出了一截月白色的、像是絲綢一樣的東西。
她跨過枝枝葉葉,撿了起來。
一雙男人的拖鞋――
許多貴族都愛在壁爐前,趿拉著這樣一雙軟軟的布底綢鞋走來走去。
柳余想起蓋亞那晚救她時,凌亂披散的銀發,掉了一只鞋的赤足。
他是翻過葡萄架下來的。
下來時,絲綢刮破了,鞋子掉了卻沒撿,匆匆跑來了――
在o的黯淡的夜色里,少女勾著綢鞋一角,微微笑了。她眼里月光的碎影,倒映著連綿的葡萄架,黑黢黢一片
這樣看來,蓋亞也不像他說的那么無動于衷嘛。
到第二日的清晨,一片陽光明媚里,她將遺漏的“明珠”丟給女舍外等候的少年
“喏,你的東西。”
蓋亞接過,坦然收起
“謝謝。”
“一會是禮儀課。”
禮儀課因為教授遲遲沒到,直到今天才開課。
“希望是位英俊的紳士。”
柳余笑盈盈地道。
“你呢,蓋亞?”
“我希望…沒什么希望。”他認真地想了想,“都行。”
而到課堂,當看到斜倚著講桌、黑發黑瞳身量修長的青年時,柳余的臉都要黑了。
確實英俊,很英俊。
可惜卻不是紳士――
連人都不是。
她下意識看了眼娜塔西,娜塔西正捂著嘴,眼睛睜得大大的,驚愕地又崇拜地看著對方。
“貝莉婭?”
身邊的少年奇怪地看著她。
柳余收回視線,牽著少年找到靠墻的角落坐了下來
“沒什么,教授長得……”
她略帶惡意地“有點丑,不,非常丑。”
“聽起來不太像。”
蓋亞道。
講桌上,黑發黑瞳的青年露出友好的笑容,在地下一陣興奮的歡呼聲里,欠了欠身
“很抱歉,從伊德森郡過來花費了些時間,來遲了。”
“那教授,您跟路易斯公爵是什么關系?你們看起來很像。”
“路易斯公爵是我的表叔。”
青年直勾勾地向柳余看來。
他那雙黑瞳,仿佛帶著科斯山脈永不熄滅的火焰,滾燙的、又邪性的
“霍奇?路易斯。”
“請多指教。”
蓋亞突然抬頭,似感應到什么,朝講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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