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孤山劍藏,九死蠶(4k)
身形變得透明的陳監(jiān)首,悄無聲息來到了一條栽種著很多梧桐樹的窄巷。
這里是梧桐落,位于長陵城南和城東的交界偏遠地帶,是這一片區(qū)域許多破落戶,也就是那些小攤小販、走方郎中、沒有自己田宅的租戶的聚居地。
走在不怎么平整的青石路面上,他很快就來到了一面無字的青色酒旗邊上,接近了酒旗下方掩著的木門,并從門縫間觀察到了這個小酒鋪內的布局擺設。
這里跟尋常的自釀小酒鋪并沒有任何的差別,當街的廳堂里擺了幾張粗陋的方桌,柜臺上除了酒罐之外,就是放置著花生、腌菜等下酒小菜的粗瓷缸,內里一進則是酒家用于釀酒的地方和自住的屋所。
被刻意掩上的木門,顯然代表著酒鋪今日歇業(yè)的意思。
因此,這家平日里算得上是梧桐落生意最旺的店面,周圍并沒有停下腳步的行人。
仔細地看了一眼附近的環(huán)境,陳監(jiān)首低垂著頭,輕飄飄的飛了起來,越過了低矮的圍墻,落入了酒鋪的后院,在鋪子里旁若無人般走動,觀察著起來。
隨著他的腳步,數(shù)股陰暗發(fā)霉般的氣息朝著此地的內里蔓延,蔓延到酒鋪的角角落落。
陳監(jiān)首并沒有見到傳言中那個讓酈陵君都為之親自上門求見的絕美女子,也沒有看到那個走了兩層樓王太虛的路子、被修行宗派收入門下的市井少年。
前者當然可能是出門購買一些釀酒用的原料去了,也可能是去買幾件接下來過冬的襖子,后者則應該是在遠在長陵北部的白羊洞內,就算會返回酒鋪,多半也得等到傍晚時分。
許多天前,丁寧曾經(jīng)認為神都監(jiān)始終沒有什么有頭有臉的人物走進酒鋪,按照他們的行事規(guī)章制度,應該再不會浪費力氣在自己的身上。
但這些神都監(jiān)里的辦案習慣,對于從來不按章辦事,也不怎么講證據(jù)的陳監(jiān)首來說,卻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當長陵的眾多修行者把目光放在另一端的白羊洞劍斗上、紛紛被吸引過去時,他卻很清楚此刻別處疏于防范,正是許多大逆之輩活動的高峰,于是特意來到了長陵的南部巡查,順便也來到這邊看上一看。
成為神都監(jiān)的統(tǒng)領者這么多年,陳監(jiān)首自然形成了常人沒有的嗅覺和直覺。
跟絕大多數(shù)看過丁寧、長孫淺雪資料的人不同,他在任由手下按例銷毀相關案卷之前,早已注意到了這其中的不尋常之處。
主要的問題,出在那份資料中丁寧和長孫淺雪的族譜上。
族譜里,有長孫淺雪母親的畫像。
那兩張族譜的畫像里,長孫淺雪母親的畫像和長孫淺雪幾乎一模一樣。
不只是容貌,連神情都似乎一模一樣。
世上不存在兩條同樣的河流,也不存在兩個一模一樣容貌的人,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對方特意偽造身份隱居在梧桐巷內,究竟有著什么目的?或者跟那名劍爐的第七徒趙斬一樣,也是為了尋找“那個人”而來?
酒鋪空氣里的發(fā)霉味道突然變得更加濃烈,有一些霉斑悄然出現(xiàn)在一些陰暗角落。
陳監(jiān)首感知得極為仔細。
大約數(shù)十息后,房間里陰暗處生長出來的霉斑,才迅速的干枯,變成一層淡淡的灰白色灰,然后被自然吹拂而過的微風卷起,拋灑到里許之外的水塘深處。
根據(jù)他的推斷,從地下的蟲豸遠遁逃離,樹木、雜草隱有被冰霜所侵的跡象來看,這里應該生活過一名至少已邁入本命境的修行者,且有著至寒的本命元氣。
再結合關于這家酒鋪的其他線索,尤其是長孫淺雪格外出眾的美貌,陳監(jiān)首大致已經(jīng)得出了此行探查的結論,對方的身份,或許正是當年長陵第一望族惟一存活之人,公孫家的大小姐。
不過,盡管發(fā)現(xiàn)了如此重大的秘密,但陳監(jiān)首并不準備將其告訴他人,而是打算默默地藏在心里,最多,也就是把這個消息透露給監(jiān)天司的司首夜策冷。
在長陵的許多故事里,監(jiān)天司和神都監(jiān)這兩名主人是絕對的死敵,甚至在兩人最親近的屬下眼中,這兩名權貴之間平時都明爭暗斗,不知道通過多少事情,互相遞了多少刀劍出去。
可實際上,陳監(jiān)首與夜策冷兩人都互相心知肚明,這些所謂的矛盾,只是演給上面的人看的,好讓自覺掌握一切的元武皇帝和皇后、兩相放下心來。
長陵總是需要強大的敵人,需要那些足以威脅到上面人權勢的“大逆”。
而且在元武皇帝已邁入八境啟天的情況下,這些“大逆”的質量,就必須得足夠高才行。
如果真的捕盡了躲藏在叢林里的獵物,除去了那些威脅性強的虎豹,神都監(jiān)與監(jiān)天司的存在便沒有意義,將會淪落到狡兔死走狗烹的境地。
他這種出身并非秦人的七境,以及曾受過“那個人”教導的夜策冷,原本就是隨時可能被推出來的犧牲品,在長陵看似威風凜凜,實則活得謹小慎微,自然也得留下一些退路與后手。
陳監(jiān)首很清楚,在皇后鄭袖和很多貴人的想法與謀劃中,夜策冷因巡查、圍捕云水宮那些人而光榮戰(zhàn)死,為他們奪得孤山劍藏,才是最好的結局。
在他的視野里,看似平和而沒有紛爭、人人安居樂業(yè)的長陵,卻有著陰暗可怖的另一面,由無數(shù)的勾心斗角,不見鮮血的廝殺構成,正如這天地間的元氣一樣,像是無比紛亂的線條糾纏在一起。
純粹出于偶然,陳監(jiān)首的目光停留在了釀酒房一面靠窗的墻壁旁,水晶般的光華微微閃爍,照亮了周圍的環(huán)境。
這面墻壁上有很多花朵一樣的圖案,看上去就像是有人閑著無聊,沒事就拿筆畫一朵花上去,似乎畫了很多年,很多花朵爬滿了整個墻面。….
雖然并不清楚這些墻壁上的花朵,都代表著什么意思,但對于陳監(jiān)首來說,他心中的墻壁上,也曾有過一些相似的花,不過時至今日,卻只剩下了最后一朵。
這朵最后的鮮花,已是他人生唯一的寄托。
想到這里,陳監(jiān)首在心中暗暗作出了一個決定。
皇后把白山水得到孤山劍藏線索的消息散布開來,希望釣到更多的大逆,和長陵內不安分的權貴,這個時候,自己就更應該把水特意攪渾。
長陵,需要變得亂起來,需要在收網(wǎng)的時候,不著痕跡地留出一個缺口。
…… 與此同時,十數(shù)里外的長陵南部,長孫淺雪身著普通的麻衣,手中拎著一個裝有釀酒原料的大布袋,似慢實快地在僻靜的街巷中行走著。
只要有心人仔細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她在走路的過程中,衣衫竟然沒有沾上半點灰塵,拎著二三十斤的袋子卻輕若無物,且移動的速度至少是常人的五倍以上。
當然,跟這些透露出長孫淺雪修行者身份的表現(xiàn)相比,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她完美無瑕、傾國傾城的容貌,即使只穿搭著平民的服飾,也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仙子般超凡脫俗。
只是在長孫淺雪行走時經(jīng)過這些街巷時,或許是因為視線角度變幻、只瞥見了她側面的關系,卻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僅僅是覺得有這么個人路過而已。
購買些釀酒的原料,自然無需跑到十數(shù)里外這么遠的地方,長孫淺雪之所以會來到這邊的街巷,實是因為她在出門之時,感應到了一股深藏不露的碧水寒潭氣息,大致在六境巔峰的水平。
結合云水宮中人最近在長陵出沒,尋找孤山劍藏的消息,對方應該就是白山水的劍侍,云水宮的真?zhèn)鞯茏臃浚逓殡m比她差上了一大截,但也頗為不凡。
“打扮成車夫的樣子,潛藏在獅子巷中嗎?”
在長陵中也算是異常熱鬧繁華的一條大街的附近停了下來,遠遠望著樊卓駕駛著馬車駛入人群之中,漸漸遠去,長孫淺雪微微蹙眉,隱約猜出云水宮一行人或許就躲藏在這塊區(qū)域。
不排除,白山水本人就在獅子巷里接應樊卓的可能。
傳說中,孤山劍宗是一個很神秘,很強大的宗門,不知道起源于何時,也不知道在何時消亡,但一直有傳聞,這個宗門留有一個密藏,里面有許多的至寶。
除了一些失傳的修行功法之外,讓所有修行者更為心動的,是一些已經(jīng)絕跡的靈藥和煉器材料。
隨著越來越多和孤山劍宗有關的東西被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天下的修行者已經(jīng)可以肯定孤山劍宗和密藏的確存在,但是這個“孤山劍藏”到底在哪里,卻一直沒有確切的線索。
在天下真正頂尖的那一批人們眼中,根據(jù)近些年較為可靠的消息,孤山劍宗應該參與了當年的伐幽之戰(zhàn),曾經(jīng)誕生過八境的強大存在,也就是說,孤山劍藏,很可能涉及到一些八境的奧秘。….
而傳言中掌握了孤山劍藏的秘密的白山水,自然也成為了無數(shù)七境宗師所針對的目標。
對于長孫淺雪而言,元武皇帝是敵人,白山水同樣是敵人。而孤山劍藏則極有可能幫助她追上元武皇帝的修為,所以她一定要搶奪。
若是對上了這名應該已至七境中品、且戰(zhàn)力遠超同階的宗師,她在尚需壓制九幽冥王劍威能的情況下,雖然有把握全身而退,但在此市井熱鬧之所,必定會暴露身份,還是多尋找一些線索,交由丁寧處理為好。
說起來,白羊洞的方位,究竟是在哪里?
頗為罕見地出了一趟遠門,長孫淺雪心中暗暗思索,發(fā)覺自己對長陵現(xiàn)在的地圖有些陌生,并不知曉這個無名小宗的地點。
因此,她也不會清楚,今日長陵北部的遠處,天地元氣如搬山般穿行、震蕩,顯然是有一場大戰(zhàn)發(fā)生的位置,正是丁寧所在的白羊洞。
……
白羊峽,白羊洞。
在經(jīng)史洞通風孔中的晶石布置下,外界一束束皎潔的光束受到折射,均勻地灑落在洞窟之內,照亮了丁寧臉上驚訝的神色。
今日里的白羊洞,給他帶來了無數(shù)的意外。
無論是其看上去只是個小宗門,卻“出”了兩大宗師,還是“白羊掛角”“冰河成憶”等神妙的意境,又或者是這冊被偽裝成了普通的修行功法,但實際上對于那些頂級宗門而言都算得上是至寶的《斬三尸無我本命元神經(jīng)》,都超出了他原先的預計。
不提這門可用于遮掩自己“九死蠶”修行的高深功法,單論白羊洞在方才那場劍斗后將會造成的影響,多半便可震懾到錦林唐背后的軍中靠山,免了自己不少麻煩。
即便修的是天下間最強的“九死蠶”,然而他和蠶篇里桑葉下的幼蠶一樣,還太過弱小,甚至不能暴露在陽光下。
若是得到了現(xiàn)在實力已足以被列入大秦王朝一流宗門的白羊洞庇護,自己也可以更進一步地展示修行天賦,而無需擔心有人針對謀害。
只是這一切,還得建立在那名新加入白羊洞的宗師,并無特殊打算、沒有身負“任務”的前提下……
抱著這樣的想法,丁寧正準備開始修行全新的功法,剛要閉上眼睛識念內觀,就看到前方的光線微微扭曲,現(xiàn)出了趙青的身影。
雖然先前在地面上隔了百余丈的距離,沒看清對方的具體相貌,但此刻他感應到了趙青曾流露出過的氣質,便自然而然地認出了對方。
認出之后,丁寧的心中不禁生出了震顫之感。
因為靠著“九死蠶”這門無上神功,若能近距離接觸到別人的氣息,就算是臻至八境的蓋代宗師,他也有基于本命元氣的性質,判斷出對方具體修為的自信。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忽然間發(fā)現(xiàn),趙青流淌出的氣息中,根本沒有半點本命元氣的存在,這便意味著,對方的真實境界、斂息手段,均超出了自己原先的預想。
總不會,趙青壓根沒有本命元氣,修為境界還不到第六境本命境吧?
……
在丁寧心中思緒萬千的時候,趙青也同樣感應探查著對方身上的氣息,看穿了他實際上已有的二境中品修為,以及一些更深入的內容,生出了幾分驚訝之感。
“九死蠶”的重生之術,看上去,似乎并沒有預想中那么簡單?
丁寧的體內,蘊藏著一股質量上可比擬七境巔峰的至寒氣息,應該便是九幽冥王劍的寒氣,且在總量上也相當之高,足以撐爆一個尋常的六境上品,卻被他毫不費力地給存儲了下來。
跨越五個大境存儲高階元氣,這樣的功效,無疑顯得離譜之極,不過考慮到丁寧的前身王驚夢乃是半步邁入八境、實際戰(zhàn)力已達八境的人物,或許通過“九死蠶”讓他繼承了些什么,也屬正常。
事實上,在趙青的直覺中,“九死蠶”這門功法,若是修至大成,更可能具備的,應該是死后立即“重生”,且保留幾近全部修為的神效,方可跟它不可思議的存儲之能相匹配。
雖然推測著這其中的原理,對這門天下第一神功有些好奇,但真正說起話來,她自然不會透露出會引起對方警惕的信息,也沒去聊對于元武皇帝的看法,而是微微一笑,簡單地道:
“你的陽亢難返之癥,我應該有辦法解決。”
……
(本章完)
39314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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