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這幾天紅果把小鎮逛了個遍,玉衡鎮最為倚重的都是跟玉石相關的產業,賣普通玉原石的集市主要集中在西市,賣玉雕玉器和上等玉料的各大珠寶行則在天寶大街。
天寶大街有兩大玉器行,一個街頭的瑞喜齋,一個是街尾的大玉坊。
如果能進這兩大行做設計師是紅果心中的上上之選,但顯然她不能,畢竟大家眼里她只是米粉廠的一個普通工人。
所以,她現在的目標只是進去先做個學徒。
桂也在瑞喜齋當學徒,他去問了鋪頭,鋪頭說要等到有人離職才招新。
他們站在瑞喜齋后門外的小巷子里,桂也建議她去找娟子幫忙,娟子是大玉坊的領班售貨員,比他能說上話,如果大玉坊也不招人,就先回家等等,瑞喜齋最遲下個月會有空缺出來。
紅果沒去找娟子,直覺告訴她,娟子不會幫她這個忙。
她穿過小巷往后走,后面是個不知名的小街。
小街上有各式玉料玉雕小店面,十年后玉衡的旅游業才慢慢發展起來,到那時這些小店鋪都會被游客帶飛,現在市場尚處于最初的萌芽階段,各家店鋪門可羅雀,店家們為了生存,除了各式玉石玉料混賣外,還搭著賣日用品或者干貨山貨,沒有風格,只有混搭的雜亂怪異。
在店家自己養活自己都勉強的這條小街上想找一份工作的可能性很低。
所以,當紅果在街尾斷頭處看到一家連名字都沒有的門店外貼著紅紙寫著“招工”兩字時,她停下了腳步。
招工告示上沒寫招什么工種,只寫了工作要求:負責玉料登記入庫,送貨,搞衛生,限招本地人,需要吃苦耐勞,勤勞肯干,工資90元。
這應該就是一個什么都要干的打雜崗,工作辛苦,工資低,沒有上升前景,但紅果還是想試試,想入門了解些情況,以后去大行里做學徒也會比較容易。
店里雜亂地擺滿了石頭,一個老頭坐在柜臺后面打瞌睡,他眼皮都沒抬,“不招女工。”
“我力氣大,搬東西沒問題。”紅果不想輕易放棄好不容易才發現的招工機會,“我能吃苦。”
那老頭怠懶地睜開眼皮,眼皮鼓鼓的像極了癩□□的眼睛,他瞧著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姑娘,深深嘆了口氣,明顯有些不耐煩。
“力氣大是有多大?”老頭隨手一指,“把那筐石頭搬里頭去。”
紅果看向老頭指的位置,那木頭筐子里的石頭少說也有三四百斤,按理說,女孩子根本搬不動,這擺明了就是為難她,不想招女孩子。
她放下手里的挎包,走過去,直接把木框提起來,好不費勁地把一框石頭搬到了里間的臨時倉庫。
困倦的老頭完全定住了,這是哪里來的神仙大力士!
“嘭!”
外頭傳來一聲悶響。
老頭蹦起來快速往外跑,紅果也跟了出去。
外面一輛褐紅色的皮卡車撞到街尾的墻壁上,對門店鋪的臺階上站著四五個人在看熱鬧,其中一個幸災樂禍地大聲喊道:“車頭燈撞歪了咯。”
另外一個又喊:“牛頭你到底行不行啊。”
□□老頭趕緊跑去車頭查看,牛頭從皮卡上下來,去看了眼車頭燈,被□□老頭一陣罵:“你瞎搞什么,等凱哥回來不收拾你。”
牛頭是個寸頭年輕,被大家看了他的笑話,他自尊心受創,心情不爽地甩手罷工,“這地兒那么窄怎么掉頭?我開不了!”
一人又說:“你開不了誰還能開得了?廠子那邊急用車,讓趕緊開過去。”
牛頭牛脾氣來了,“讓他們自己過來開。”
紅果終于搞明白,原來對門這家和她面試的小店是同一家店,看來這是一家大店,這個位置唯一的大店就是大玉坊,這是大玉坊的后院?機會難得,她要想辦法留下來。
“我可以試試。”
沒人聽紅果說話,更沒人阻攔,紅果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擰動鑰匙重新啟動車輛,她熟練地把車往后倒退到適合的位置停下,換擋……
本來站在車旁的□□眼老頭嚇得連蹦帶跳往旁邊躲閃,生怕女司機開車把他給碾了。
紅果利索地把方向盤打到底,給皮卡車來了個大拐彎,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車已經順溜地掉頭成功了。
隨后紅果從車上下來,對一旁看呆了的牛頭輕聲說:“可以開走了。”
眾人反應過來后對牛頭又是一陣的嘲笑,同時,對于這么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司機那是相當的另眼相看,畢竟這個年代會開車的人不多,會開車的女人更是稀有。
“老李,這是誰啊?”終于有人問了,問話者站在最里面,年紀四五十歲,看上去像是個管事的,眾人看見他出來,都給讓了位置。
□□眼老頭馬上回答:“吳伯,這位姑娘是來面試倉管員的。”
吳伯上下打量著紅果,這也不像是個能做苦力的農村女子,便問:“本地人嗎?家住哪里?”
“本地人,住封家巷。”紅果說著補充了一句,“我有力氣,會開車,不怕辛苦。”
“女孩子都想著在前臺當售貨員,你怎么想要做這種苦力活?”
“我看您這邊貼的紅紙就只招一個工種,沒看到招售貨員。”
她只是想要份能入門的工作,跟工種無關。
吳伯點點頭,“登記資料,留下吧。”
就這樣,紅果順利找到了一份工作,大玉坊的玉料房倉管員,工資九十,不包三餐,第二天開始上班。
工作難題就這么意料之外地解決了。
回到家把找到工作的事跟奶奶說了,奶奶只搖頭嘆氣,心里嫌棄這份工作工資低上不得臺面但也沒說什么。
時間尚早,還沒到做午飯的時候,紅果坐在門口剝花生,奶奶平常會炸一些花生米賣給巷口的飯店賺錢補貼家用,所以她們閑時沒事就剝花生放著。
老吉穿著睡衣慢悠悠走過來,他顯然是剛起床,嘴上還咬著個玉米,他問她奶奶在不在家。
紅果搖頭,她奶奶剛出去了。
奶奶不在家,老吉倒也沒著急離開,而是坐她對面的石墩上繼續啃玉米,他指了指樓上冷不丁問道:“聽說你奶奶想逼你嫁給他?”
“逼”這個字眼用的很有靈性,紅果瞄了眼老吉,這人狡詐,在趁機挑撥她和奶奶的關系。
臉胖就會顯得眼睛小,老吉的眼睛圓圓的小小的,像臉盆上畫了兩個紐扣,滑稽又可愛,他見紅果不作聲,以為她是默認了,便長輩般替她著急:“你了解那個姓宗的嗎?”
紅果再次搖頭,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宗,省城人,美國回來的海歸。
老吉把吃完的玉米棒子扔到院子里,一臉赤城地勸道:“我聽娟子說,這人靠不住,在省城跟好幾個女人不清不楚,這一聲不響的自己跑了,過幾天在外面玩膩了又跑回來找你。結婚一定要找知根知底的人,不能糊里糊涂就嫁了。哎,要我說,你奶奶和姑姑也是糊涂。”
一記重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別說紅果知道他在挑撥,就算不知道,她也壓根不在乎對方在外面有沒有別的女人,彼此都是工具人,能溝通看得順眼就行,沒必要太較真。
老吉卻以為紅果猶豫了,繼續勸道:“你們家這老房子現在出手是最好的時候,這房子破破爛爛的風水還不好,除了杜老板也不會有其他人買了。賣房后我幫你們租個小房子,一個月租金也用不了幾個錢,住的舒舒服服無憂無慮,總比胡亂嫁人賭上自己一輩子強。”
“吉叔,房子賣了你能拿多少提成?”
紅果純屬好奇,想知道這個時代的市場價,所以她問的直接又坦蕩。
老吉被戳中心思似的,急了。
“你這孩子,說什么話,我是為了中人費嗎?我是為你著想啊。我自己的房子也打算賣了,曾廠長他們家也想賣呢。還有……”說著,老吉放低了聲音,“安順他們前頭說要買你們柴草間,我跟你奶奶說了,別賣給他們,他們就是想加價轉手倒賣給杜老板,雞賊的很。”
“能拿一千嗎?”紅果不折不撓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之勢。
“一千?你給我?想什么呢,哎喲,我就是幫杜老板跑跑腿,他每個月給我點零花錢,也就夠抽個煙喝個酒什么的。”
老吉狡猾的很,沒有多少實話,紅果也就不問了。
老吉又嘚嘚嘚繞著紅果轉了幾圈,勸她婚姻大事不要沖動,她年紀小,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合適的,嘮嘮叨叨像個老太太。
紅果被擾得有點煩了,“吉叔,房子賣不賣我說了不算。”
“你怎么說了不算?這房子是你的。當年你爸媽還沒生你弟弟,房改登記的時候直接報了你的名字,你不知道?”
紅果還真不知道。
老吉繼續攻心戰:“吉叔說句不好聽的,你可別見怪。賣房還是賣你自己,最后還是要你自己選擇。你奶奶和姑姑肯定是想賣你,然后把房子留給你弟弟。”
紅果:“……”
老吉這狡猾的胖子說是來找她奶奶,其實是眼見到嘴的鴨子飛了,趕緊來加多兩桶滾水,把鴨子徹底燙熟。
老吉看紅果似有所思,以為自己把這個不諳世事的女孩說動了,剛好西屋傳來開門聲,他見好就收,又叮囑紅果仔細想清楚,想通了找他就行。
老吉走后,順嫂將兩串紅辣椒掛在屋檐下,然后走過來,說:“紅果,你奶奶出去了?你順哥戴的金戒指弄丟了,可能上次下井救你的時候掉井里頭了。哎呀,那金戒指還是他老娘留給他的。要麻煩你拿一下柴草間鑰匙,他下井找找。”
幾天前丟的金戒指才發現?
紅果疑惑得看著順嫂,只見順嫂眉眼彎彎微笑中有幾分討好的意思。
她讓順嫂等等,便進屋去拿鑰匙,鑰匙在奶奶房間。
奶奶房門緊鎖,現在奶奶防她像防賊,怕她再次跳井也怕她進房間亂拿東西。
但這種太過初級的防備對紅果來說是沒用的。
她從頭上取下發卡,輕輕往鎖孔里一頂一擰就開了鎖,隨后從房門背后取下一串鑰匙。
安順夫妻在柴草間門口等著,安順在米粉廠上班,平時話不多看上去挺憨厚老實的,跟他八面玲瓏的老婆完全不一樣,但蠻橫起來也打老婆孩子,屬于典型的窩里橫。
他手上拿著一大捆麻繩。
紅果記得井邊就有繩子,便提醒:“里面有井繩。”
安順挺老道:“你們那個繩子滑手,我這個每半米打了一個結。”
顯然這是有備而來的,紅果開鎖的手猶豫了。
今天奶奶不在家,怎么一個二個都找上門來。
柴草間木門配了一把大銅鎖,這把鎖如果用發卡還真打不開,銅鎖底部有些刮手,她低頭細看,發現是一道劃痕……一道新鮮的劃痕。
前兩天奶奶讓她來搬過煤球,她清楚記得,上次開鎖的時候沒有劃痕。
誰來偷偷開過鎖?紅果看了眼安順和順嫂,安順回頭看向院子南角門,安嫂磕到一個壞瓜子,正往地上吐掉。
紅果沒聲張,輕輕推開門,頭上傳來“叮叮當當”一陣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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