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衡搖了搖頭，“不是曹操派我來的，是陛下，真沒想到，一切都和陛下所料想的一樣。”

    禰衡打量著公孫瓚，連連搖頭，“陛下讓我見到你，告訴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讓你好好的照一照鏡子！公孫瓚，枉伱也是一方豪杰，昔日也曾是討董的一路諸侯，可今時今日，卻如此落寞，如此憔悴，你…你還認得你自己嗎？”

    公孫瓚愣了一下，怒聲道：“說什么瘋話，我就不信是陛下派你來的，陛下落在曹操的手中，和在董卓手里有何分別？一定是曹操派你來的。”

    禰衡知道他不信，從懷里把信拿了出來，其實，劉協寫了兩封信。

    一封是罵人的信，也就是之前被袁紹那些人看過的那一封。

    而另一封，劉協的語氣，就明顯客氣了不少。

    看過第一封書信，公孫瓚氣的面目猙獰，眼珠子都要噴火了，猛然站起身來，嗆哴一聲，拔劍出鞘，就要殺掉禰衡。

    禰衡不屑的笑了，“公孫瓚，你現在已是窮途末路，深陷袁兵的包圍，恐怕也就只能在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面前抖一抖威風了。”

    任誰看了劉協的第一封信，都很難保持冷靜。

    罵人，劉協一點都不客氣，差一點，把后世的國罵展示出來。

    比如說：公孫瓚，朕靠你大爺的，你這個犢子之類的話，畢竟是天子，罵人也得收斂一些。

    打開第二封書信，公孫瓚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雖然卿家奪了幽州，逼死劉虞，論罪該殺，但朕至今還記得，卿家昔日威震塞外，屢次出兵痛擊侵犯我大漢邊境的異族，白馬將軍的威風，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幽州塞北，一提到白馬將軍公孫瓚，無不聞風喪膽，卿家打出了大漢的國威，打出了大漢的尊嚴，當值得朕為你記上一功。

    公孫瓚看著看著，眼眶禁不住變的濕潤了。

    本已是窮途末路，被十幾萬袁兵重重包圍，公孫瓚自知死期不遠了，卻沒想到，臨死前，還能得到天子的稱贊。

    白馬將軍！令幽州塞北的異族，聞風喪膽！這可不是劉協吹噓，一點都不夸張。

    公孫瓚雖然暴怒無恩，錯事做了不少，但是對付異族，的確打出了威風！

    諸侯討董，卿家更是當仁不讓，不惜奔襲千里，趕往酸棗助戰。

    在虎牢關前，面對兵強馬壯的西涼兵，卿家也無有懼色，各路諸侯遲疑不前，暗懷鬼胎，但卿家卻磊落豪邁，并沒有學劉岱橋帽之流自相爭斗。

    青州一帶，渤海一帶的黃巾，也多賴卿家出力征剿，卿家對我漢室終究也是有功之人。

    公孫瓚沒想到，自己的功勞，天子都記得，他心里頓時涌入了一股暖流，能被天子認可稱贊，或許平日里，這些稱贊的話公孫瓚瞧不上，但眼看性命不保的時候，卻讓他心里格外的溫暖。

    袁紹雖然勢大，但也并非毫無破綻，卿家千不該，萬不該依仗易京樓，妄圖憑借這重重堡壘抵擋袁紹，縱然你囤積再多糧草，易京樓終究是無法擊退袁軍的。

    試問，袁紹如果在地下挖掘密道，掘進易京樓的腹地，再縱火焚燒，你當如何應對？”

    看到這里，公孫瓚登時驚恐的瞪大眼睛。

    看向禰衡，他吃驚的問道：“陛下應該是第一次派你過來？之前也未曾派人來過，陛下怎會得知，我修建了易京樓？他又怎知易京樓是何布局，怎知我在里面存了糧食呢？”

    面對公孫瓚一連串的問題，禰衡笑了笑，一臉敬服的說道：“陛下是天子，高深莫測，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猜測的，袁術稱帝，就曾經被陛下提前推演出來，我來問你，陛下信中所說，對還是不對？”

    公孫瓚點了點頭，“對，我的確是想利用易京樓，和袁紹抗衡，我還準備了足夠多的糧食，這些陛下全都說中了，只不過，陛下說袁紹會挖掘密道攻進來，難道，真的會應驗不成？”

    公孫瓚半信半疑，但心里莫名的已經感到了恐懼。

    禰衡問道：“我且問你，如果袁紹真的派人挖掘密道，直接從地下挖到易京樓的核心區域，然后縱火焚燒，你當如何應對？”

    “這……”禰衡把公孫瓚給問住了。

    公孫瓚焦急的來回在屋中走了幾圈，不時的嘆氣，額頭漸漸冒了汗。

    禰衡大笑道：“易京樓雖然乍一看，重重疊疊，一層又一層，密布箭樓和瞭望臺，但畢竟全是木材所筑，一旦縱火，頃刻間，就會變成一片火海，所有的一切，都會付之一炬，既然陛下能猜中你的軟肋，袁紹身邊有那么多謀臣，必然也會有人想到，挖掘密道這又不是什么難事，袁紹有那么多兵將，只需花點時間，總能把密道挖通的。”

    公孫瓚接著往下看，后面還有一段話。

    最后是敗也好，是死也罷，固然局勢難以逆轉，但卿家畢竟是一個響當當的豪杰，身為武將當戰死沙場，馬革裹尸，朕相信，卿家尚有幾分血性。

    卿家身為一方諸侯，難道甘心窩囊的躲在易京樓被困死嗎？

    就算是死，卿家難道就不想多拉幾個人一同上黃泉嗎？

    堂堂的公孫瓚，堂堂的白馬將軍，朕倒很想看一看，你究竟能拉幾個人一同上路？

    就算你殺不了袁紹，難道還殺不死一個袁紹的兒子嗎？難道還殺不死袁紹一員上將嗎？

    朕在許都，拭目以待，朕要好好的看一看，究竟白馬將軍，最后是壯烈而死，還是窩囊而死。

    劉協的意思很簡單，死，或許不可避免，他想讓公孫瓚換一種死法。

    劉協希望，公孫瓚能像個男人一樣，臨死前，能多拉幾個墊背的！

    公孫瓚又重新看了三遍，就連劉協罵他的那封信，他也重新從地上撿起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過了好久，公孫瓚轉身吩咐道：“來啊，拿鏡子來。”

    禰衡一開始就提醒了他，劉協讓他先照一照鏡子。

    女婢顫抖著雙手，拿來了一面鏡子。

    公孫瓚對著鏡子照了一下，他和被困下邳的呂布一樣，也幾乎認不出自己。

    滿臉憔悴，發髻凌亂的披散著，胡須亂的像蒿草一樣，那個策馬揚鞭，讓敵人喪膽的白馬將軍，幾乎不見了。

    禰衡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觀察著公孫瓚臉上表情的變化。

    此刻，禰衡發自內心的佩服天子，遠隔千山萬水，竟然還能如此精準的預料局勢，掌控人心。

    不出所料，過了一會，公孫瓚突然大叫了一聲，憤然把鏡子摔在了地上。

    鏡子摔的粉碎，有一片鏡片還迸濺到公孫瓚的臉上，把他的臉劃破了，血跡隨即流出。

    “我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公孫瓚難以置信的喊道，大聲的質問自己。

    公孫瓚接下來，轉身去了里屋，匆匆把臉洗了一下，梳洗過后，重新返回，整個人的氣色明顯變得精神了許多。

    禰衡點了點頭，贊賞道：“看來，陛下的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公孫瓚沖他拱了拱手，“剛才多有怠慢，還望海涵。”

    禰衡笑道：“差不多，這易京樓我也該離開了，不過臨走前，還得麻煩公孫將軍一下。”

    “你說吧，有何指教？”

    禰衡道：“放心，接下來公孫將軍怎么應對，我不過問，我還要回去向陛下復命，只不過，袁紹知道我只帶了一封罵人的信，所以你得打我一頓，把我轟出去才行。”

    “這？”公孫瓚愣了一下，“如此一來，豈不要委屈了先生。”

    禰衡搖了搖頭，情不自禁的看向許都的方向，心中默念道：“要說委屈的話，天底下又有誰，能比得上天子委屈呢？”

    因為易京樓早已經被袁兵重重包圍，所以當禰衡帶著淤青離開易京樓的時候，并沒有引起袁紹的懷疑，袁紹還大度的親自送了一程。

    誰也沒有想到，公孫瓚竟然因為一封信，突然振作了起來。

    如果沒有這封信，他的人生軌跡，不會有任何改變，但是現在，他重新燃起了斗志。

    就算要死，也得給袁紹造成重創。

    劉協并不在意，公孫瓚能殺死幾個袁兵，因為那毫無意義。

    死再多的袁兵，接下來，一旦平定幽州，袁紹的兵力也會得到迅速擴張。

    殺袁兵沒用，殺袁紹的兒子，殺他的大將，殺他的謀士，這才有用！

    袁紹實力哪怕稍微減弱一點，也能為今后曹操打敗袁紹，增加一些勝算！

    …………

    曹操一行人順利返回許都，前腳剛一進城，曹操便急忙把荀彧等人召集在一起，曹操先把此番出兵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

    其實，捷報已經提前傳回了許都，但是具體的細節，荀彧卻無從得知。

    聽曹操講完，荀彧頓時陷入了沉默，臉上爬滿了憂慮。

    屋中的氣氛，沉靜了好久，曹操才感嘆道：“文若，此番出兵，陛下可謂收獲頗豐啊，不僅納了呂布之女，連呂布陳宮高順，也都籠絡在了身邊，這三個人，可都不是泛泛之輩啊。”

    郭嘉點了點頭，“是啊，先不說別人，呂布如何處置？用，還是不用？”

    滿寵也說道：“呂布縱然本領蓋世，天下難敵，但也要時刻考慮到他的身份，別忘了，他現在可是當今國舅啊。”

    荀彧、滿寵、毛玠、董昭這些人，此番都沒有隨軍出征，但皇帝出去溜達一圈，卻撿回了一個國舅，還是天下無敵的國舅，換了誰，也得大吃一驚，誰都不能忽略呂布的武力。

    眾人都緊鎖雙眉，臉上爬滿了愁容。

    過了一會，郭嘉又說道：“我覺得，先靜觀其變，明公不妨先看一看陛下的態度，如果陛下要重用呂布陳宮等人，我們再隨機應變，我料想，陛下一定會尊重明公的意思。”

    荀彧點了點頭，也表示贊同，“陛下一向很尊重明公的看法，這一次，想必也不會例外。”

    曹操點點頭，“那好吧，我現在就進宮，決不能等到明日早朝再請示，以免陛下擅作主張，一旦在朝堂上宣布了對呂布等人的任命，事情就會變的有些麻煩。”

    打定主意，曹操顧不得喘口氣，馬上趕往皇宮。

    見到曹安民，一打聽，曹安民回道：“伯父，陛下這會正在凌煙閣呢。”

    “凌煙閣？”

    曹操心中狐疑，又調頭趕往凌煙閣，遠遠的便瞧見凌煙閣外面圍了好多人，董承吳碩楊彪等人都在。

    曹操心想：難不成，陛下借著這次收服呂布的機會，要鼓動聲勢，趁機奪權？

    曹操時刻都在提防著這件事，因為馬上，劉協就十八歲了。

    劉協一天天長大，天資又聰慧，屢屢又有驚人之舉，曹操能不擔心嗎？

    “曹司空。”

    種輯看到曹操，笑著打了個招呼，吉平等人也紛紛行禮。

    吉平楊彪等人，都已經提前得到劉協的提醒，對曹操表現的還算客氣。

    董承、吳碩、王子服等人，依舊還是老樣子，冷著臉，在曹操面前一點笑模樣都沒有。

    曹操勉強沖他們點了點頭，快步走進了凌煙閣，陸遜正在扶著一個凳子，劉協站在上面，用毛筆在上面寫著什么。

    曹操靠近之后，抬頭看去，劉協正在寫他的功績。

    上面寫著：

    此番出兵徐州，曹公軍紀嚴明，與民秋毫無犯，僅僅因為踩踏了一點麥田，竟然險些要拔劍自裁；此番出兵，可謂用兵如神，收服小沛，奪取彭城，兵不血刃收回徐州，平定下邳……。

    看了一會，曹操心中疑慮頓消，反而有了幾分得意之色。

    他沒想到，才剛剛回到許都，在自己想著要如何對付皇帝的時候，皇帝竟然在替他書寫功績。

    高興之余，曹操的心中也免不了，或多或少有些慚愧。

    “陛下，曹公來了。”陸遜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道。

    劉協回頭看了一眼，頓時笑了，“原來是曹公啊，你來的正好，托曹公之福，朝廷已經先后平定了南陽和徐州，相信轉過年來，逆賊袁術也撐不了多久，朕有曹公，何懼天下啊！”

      諸位，對公孫瓚怎么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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