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點了點頭，兩人走了出去，趙云也跟了出來，出于禮貌，趙云還適當的保持了幾米的距離。

    夜色深沉，星光點點，來到外面，曹操仰望星空，看了一會，轉身對劉協說道：“陛下，不知道，你對世家是怎么看的？”

    嗯？

    劉協一聽，就覺得有門，無緣無故，曹操不可能對這個話題感興趣。

    “曹公，先說說你的看法，也許你我君臣想法是一致的。”

    曹操認真的說：“誠然，世家對朝廷的幫助是很大的，他們有學識，有能力，不管是出謀劃策，還是治理內政，作用都是不可忽視的。”

    曹操先揚后抑，先對世家表示肯定，隨即嘆了口氣，臉色凝重了許多。

    “但是，世家在很多時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阻力，比如各地所舉薦的孝廉，無非就是張家舉薦李家，李家再反過來舉薦張家，被舉薦者能力高低且不論，這些家族彼此錯綜相連，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團體，會讓人覺得他們無形中在控制著什么。”

    曹操確實很高興，看向劉協，目光中明顯多了幾分感激。

    曹操和南匈奴人的關系不錯，他甚至想實在不行，就拿點錢，把人贖回來。

    荀悅把答卷收了上來，整理好放在了御案之上，等皇帝有時間再逐一審閱。

    曹操一瞬間所表現出來的果斷狠辣，讓劉協暗暗點頭，單純從這一點來看，王允差曹操實在太多了。

    “蔡邕蔡伯喈，這個人，曹公怎么看？”

    劉協點點頭：“那朕就放心了，曹公操勞的事情太多，一定要多加注意。”

    “是啊，曾幾何時，朕也曾把王允視作匡扶漢室的擎天玉柱，董卓囂張跋扈，肆意橫行，王允雖是一介文人，卻一直都沒有向董卓屈服，他韜光養晦，盡力周旋，昔日曹公曾參加過他的壽宴，還獲贈了他的七寶刀，欲要行刺董卓為國除賊。”

    行刺董卓，雖然沒有成功，但這件事，無論到什么時候想起來，曹操都覺得很驕傲，是他生平很精彩的一個瞬間。

    匈奴人想搶誰就搶誰，搶了還屁事沒有，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這件事劉協很生氣，他不僅僅是在同情蔡昭姬的遭遇，也要捍衛漢室的尊嚴。

    劉協認同的點了點頭，“曹公的評價還算公正，朕也很欣賞蔡邕，可是，蔡公卻死在了王允的手里，對此，你怎么看呢？”

    “即使他不是第二個董卓，獨攬大權的做法，里里外外也引起了朝臣的不滿。”

    何況，知女莫若父，女兒的心思，馬騰也早就注意到了。

    “可是王允在除掉董卓以后，他就變了。”

    “恐怕他是想做霍光吧！”曹操一針見血的指了出來。

    另外，劉協目前的局面才剛剛好轉，暫時他還不想把矛頭指向世家。

    劉協擺了擺手，“曹公，伱我君臣風風雨雨這么多年，何須如此見外。”

    早年在拜訪蔡邕的時候，蔡琰蔡昭姬，曹操也曾見過，不僅長的婉約清秀，知書懂禮，才華也深得其父真傳，是洛陽有名的才女。

    曹操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違心的點了點頭，“陛下說的極是。”

    “陛下盡管吩咐。”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情，曹操絕對不會猶豫。

    絕不能讓世家壟斷一切！

    劉協沒有回答，他的臉色也變的很嚴肅，這個難題，他現在還沒有更好的辦法。

    皇帝賜婚，這也是籠絡人心的一種非常有效的手段。

    必須先平定天下，等到自己手里的力量足夠強大的時候，再處理這件事。

    劉協嘆息道：“王允變的對權力有著強烈的渴望，他想獨攬大權，聽不進忠言，蔡邕被殺，李傕郭汜反叛，長安失陷，乃至王允他最后丟了性命，這一切的根源，都出自他自己的身上。”

    劉協反問道：“難道真的非要殺蔡邕嗎？李傕郭汜等人數次上奏乞降，難道就不能顧全大局，先網開一面饒過他們嗎？”

    “除此之外，世家聯姻更是司空見慣，張家娶李家的女兒，李家又娶張家的女兒，世家緊密聯系在一起，只要涉及到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會目標一致。老夫這么多年，對此感受非常深刻，陛下所推行的殿試，暫時看來，讓參與的人更多，能選出更多對朝廷有用的人才，但如果陛下今后所選拔的人才多數不是來自世家，恐怕反對不滿的聲音，也會日益激增，希望陛下能引起重視，早做防備。”

    “曹公，你近來身體如何？可曾有頭痛過？”

    權臣，是注定沒有好下場的，哪怕你做的再好，也越線了！

    接下來，劉協話題再次改變，由蔡邕提到了蔡昭姬。

    但是見皇帝表情如此嚴厲，曹操也動了真怒，回頭必須馬上派人警告南匈奴，讓他們乖乖把人送回來，實在不行，就給他們點顏色瞧一瞧。

    “曹公，還有一件事，朕想和你談一談。”

    曹操心里頗感納悶，為什么皇帝總是詢問自己有沒有頭痛呢？

    劉協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曹操。

    對世家的態度，劉協的原則，是既要用，也要限制。

    曹氏的敵人，并不僅僅是司馬家，而是整個世家階層。

    曹操看著劉協，問道：“但不知，若日后阻力越來越大，陛下可有應對之策？”

    不這么問還好，明明劉協是善意的好心，曹操的心卻頓時懸了起來，產生了警惕。

    曹操這兩年確實時不時的就會感覺頭痛，有的時候上來那一陣，腦袋好像裂開了一樣，痛的要命。

    “朕想把壽成的女兒馬云祿姑娘，賜婚給子龍。”劉協笑著宣布了這件事。

    曹操明白了，皇帝看似是在說王允，實際上，也是在拿話點他。

    世家并沒有放過曹氏。

    酒會臨結束的時候，劉協又起身道：“朕還想宣布一門婚事。”

    他急忙搖頭，“陛下，臣身體無恙，一切都挺好。”

    即便日后對世家出手，劉協也不想親自揮刀，總得有一些人來干一些臟活和累活。

    事情定下來后，兩人重新回到大殿，這個時候，殿試已經結束了，不少考生都陸續離開了。

    劉協主動轉移了話題，關切的詢問曹操的身體。

    “三個月了，明年夏天，曹公就有外孫了。”

    曹操嘆了口氣，“這件事，臣也覺得王允做的有失公允，換了是我，肯定不會這么做的。”

    劉協又詢問了一些別的事情，和曹操閑聊了一陣，過了一會，劉協忽然笑著說：“還有一件喜訊，曹穎她有喜了。”

    曹操稍稍的愣了一下，不明白，陛下怎么會突然提到這個人呢。

    點到為止，劉協相信這些話曹操已經聽進去了。

    劉協道：“蔡邕蔡伯喈有兩個女兒，一個叫蔡昭姬，一個叫蔡貞姬。蔡公被王允所害，至今想來，朕心里依然覺得傷痛，可惜這場悲劇，朕沒能阻止，蔡公已經故去，斯人已逝，但朕聽聞他的長女昭姬卻被南匈奴的人擄走，現在并州已經收了回來，這件事就交給你吧。”

    “曹公，有一件事，朕想拜托你去做。”

    天下都沒有安定，就針對世家下手，無疑于自斷手臂，自掘墳墓。

    如果皇帝親自對付世家，無疑會引火燒身，把世家的矛頭引到自己身上。

    曹操沉默了，靜靜的聽著。

    劉協聽的很認真，聽完，他用力點了點頭，“曹公今日一番肺腑之言，完全出于至誠，實不相瞞，朕所擔心的和你是一樣的。”

    我讓你做丞相，讓你做大漢的忠臣，還讓你做了老丈人，這……這難道還不夠嗎？

    “陛下，消息可靠嗎？果真是南匈奴人搶走了蔡昭姬？”曹操聽了這個消息，既感到憤怒，也感到惋惜。

    世家的能量究竟有多么強大？歷史上曹丕上位后全面向世家妥協，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曹操也來了興趣，連珠炮的問道：“哦？是嗎？幾個月了？”

    大家全都好奇的看著劉協，劉協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掠過，最終落在了馬騰身后的一道倩影之上。

    曹操心里自然明白，這些年兩人究竟斗了多少次，在外人眼里，看似是君臣和睦，實則時不時的就會上演血雨腥風，是真的會死人的。

    “曹公，人們往往只知道往前進，卻不懂得向后退，很多人只知道一味的爭權奪利，想要得到更多，等到他們想退的時候，卻已經太遲了。”

    劉協感嘆道：“王允歸根結底，是死在自己的手里，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人面對權力的誘惑，深陷其中，即便真的做了霍光又能怎么樣？靠架空皇帝，來成就自己，當天下人是傻子嗎？當皇帝是擺設嗎？董卓昔日剛剛入主洛陽，他也想做霍光，拉攏世族，為黨人平反，昔日討董的諸侯，十之八九都是董卓提拔上來的。”

    馬云祿聽到這個消息，先是興奮的瞪大了眼睛，內心雀躍不已，當發現很多人都看向她的時候，這才稍稍有些害羞，紅著臉把頭低了下去。

    不假思索，曹操便回道：“蔡公是有名的大儒，飽讀詩書，為人方正，昔日雖受董卓舉薦，卻并不趨炎附勢，他是一個很正派的人，在琴瑟音律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詣。”

    “王允不懂政治，只想著把大權攬在自己的手中，雖說除掉了董卓，可實際上，他自己也漸漸在權力中迷失了。”

    另外，關于每個考生臨場的表現，荀悅也做了詳細的記錄。

    不過，曹操也真心佩服皇帝的手段和魄力，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皇帝竟然能大度的全部包容了。

    曹操不住的皺眉嘆氣，他對世家的態度，讓劉協心中一亮，也許日后可以讓曹操來做自己向世家出手的那把刀。

    “消息千真萬確，蔡公已經不在了，朕希望能早日接回他的女兒，她畢竟是漢人，是大儒之女，被匈奴人搶到塞外，這算怎么回事，這不是在打我漢室的臉面嗎？”

    “壽成，你意下如何？”劉協并不霸道，總得征求一下馬騰的看法。

    “陛下請說。”曹操問道。

    劉協真心希望曹操能消停下來，別再折騰了，別再跟自己對著干了。

    這一年以來，趙云大多時候都跟在劉協的身邊，所以對于時不時會出現在視線中的馬云祿，劉協也漸漸留了意。

    “陛下對子修，對我女兒，都很關愛，我不在許都，陛下也經常過府看望沖兒他們。”說著，曹操微微欠身，朝著劉協做了一揖。

    即便曹丕妥協，他的后代最后依然被世家架空，并奪走了江山。

    前有董卓，后有王允，都死在了對權力的貪欲之下，曹操表面故作鎮定，心里卻暗暗驚訝，“陛下，你真是厲害啊，這是在警告我嗎？”

    風風雨雨這個詞用的真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風雨同舟，一同經歷了很多磨難呢？

    實際上，這風雨形容的是兩人之間屢次內斗和博弈。

    劉協點頭稱贊，“不錯，王允他的確想做霍光，若他懂得權衡利弊，顧全大局，也許漢室早就安定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難道皇帝會對自己的腦袋做些什么事情嗎？

    曹操深以為然，點了點頭，“是的，現在想來，王允確實有些欠缺考慮，蔡邕絕不該殺，至于西涼殘部，換做是我，可以先饒過李傕郭汜，等局面安定后，再把他們殺掉，永絕后患！”

    劉協背負雙手，搖頭長嘆，他對王允的死頗為惋惜。

    馬騰站了起來，抱拳拱手，“陛下，臣沒有異議，多謝陛下替小女賜婚。”

    而且趙云年紀也確實不小了，早就該成個家了。

    馬騰早就看出來了，趙云和呂布都深得皇帝的器重，趙云一向寸步不離，別看他平日里很低調，不論能力還是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都是常人所不能比肩的。

    劉協又轉身看向趙云，“子龍，來到朕的身邊，差不多五年了，你也該成個家了，你可別告訴朕，天下未定，何以家為？”

    歷史上，趙云在拒絕樊氏后，劉備曾經問他，他便是這么回答的，天下未定，何以家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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