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汀大大地一愣，再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問得如此簡明直白。但倉促間她不及多想，既怕回答錯了，再讓他像上次一樣誤會惱怒，賭氣起飛；又怕時間拖得太久，不穩定的通話線路隨時會斷掉，而她急于在那之前勸服他不要冒險啟程回來；遂順著他的話，急急說道：“是的，是的！你這個大傻瓜！聽我說，裴逸……”

　　她的話被他的笑聲打斷。雖然隔了千山萬水，電話線路也一直處于極不清晰、時斷時續的情形之下，但是他溫柔怡和的笑聲，卻穿越了時空的阻隔，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然后，他靜靜地說：“你喜歡我，我很開心。婉汀，我……”

　　正在這時，電話倏然中斷！話筒里除了一片令人心驚的嘶嘶雜音之外，卻再無他的聲音！

　　婉汀焦急萬分，沖著話筒里就喊了起來：“喂喂喂？裴逸！聽到我說話嗎？裴逸！回答我啊！一聲也好，讓我知道你還在那邊！裴逸！裴逸！！裴逸�。�！……”

　　話筒里驀地一片死寂，然后傳出單調的“嘟——嘟——嘟——嘟——”聲，聽在婉汀耳中，仿佛無限拖長，冷酷地，一聲聲，宣判著裴逸的最終命運。

　　“不�。〔灰�是現在，老天，我求求你……他還這么年輕，他不應該現在就死……”婉汀抖著手，想打電話報警，想打電話找裴遙，想打電話懇求浪潮隊總經理、主教練去聯系棣波鎮有關方面的人，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阻止裴逸的飛機起飛……可是，她要怎么說？她無法說出她所知道的實情，況且她將如何取信于其它人，讓他們相信她不是杞人憂天？

　　……還有，萬一裴逸又打電話回來給她呢？呵，這個可惡的時代呵！為什么沒有手機？為什么家里沒有安裝兩條電話線？她不敢離開電話機半步，可是她也同樣不敢拿起電話來，跟別人訴說，向別人求救！

　　婉汀焦慮至極，不停地咽著唾液，雙手雙足因為極度緊張而變得冰冷痙攣，空空如也的胃部也絞扭成一團，胃里泛酸；她雙手合十，閉目不停地默默祈禱，但腦海里愈來愈清晰的、關于他最終結局的記憶片段一一浮現，歷歷在目，幾乎要將她逼瘋。

　　轟動全國、史無前例的大規模搜索……所得出的結論，竟然只是一個空泛的、輕飄飄的“失蹤”！從此以后的十年間，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沒有人知道他的生死，在漫無邊際的等待里，他的朋友、他的親人、他的隊友、他的球迷……認識他的、不認識他的，所有的人都慢慢老去，在等待里逐漸變得絕望，慢慢放棄了要與活生生的他重逢的期待——

　　而后，一條從沒有人走過的、深山老林里的路徑，幾名勇氣十足的探險者……在密林的最深處，發現的竟是一堆老式飛機的金屬殘骸，猶未生銹的部分在林間偶爾斜斜射下的陽光里反射著冷冷的光。

　　而他，就靜靜地坐在那里。坐在一堆殘枝敗葉覆蓋的飛機殘骸之間，面容和軀體上的血肉早已褪盡。只余一具凄厲森冷的白色骨骸，仿佛無聲地訴說著當年那無比慘烈的最后結局——

　　呵，裴逸，裴逸。他當年那么俊朗英挺，那么意氣風發，那么氣宇軒昂，那么熱情而年輕。然而到了最后，卻沒人能夠認得出他，只能靠著殘骸上依稀可辨的飛機編號、現場發現的隨身物品、他的牙齒與牙醫記錄的比對……等等最無奈的方法，才能勉強確定他的身份。

　　呵，裴逸，你究竟是做錯了什么？讓老天何至于忍心若此，殘酷若此，要在你的盛年，就活生生一筆抹消你的生命？要讓你在剛剛碰觸到了幸福的邊緣的時候，就狠心將你和這人世間的一切，生生分離？

　　這夜已逐漸深了，窗外燈火闌珊。屋里沒有開燈，婉汀忽然覺得這房間無比空曠而寂黑，冷清得令她恐懼。仿佛在某個暗角里，隱藏著無情的死神，在她尚未察覺之前，就已無聲無息地出手，自她眼前，掠去裴逸的生命——

　　婉汀忽然爬起來，沖進自己房間里，到處翻找，很快找到了自己帶來的那一盤打口磁帶，回到客廳里，放進錄音機。

　　《AllIWant》的旋律，很快在室內流瀉開來，低回而凄婉。

　　“a>I>it

　　ButItoa>IthanI’dedof

　　s

　　,in,Id

　　AllI>allI>allItobe>

　　loveId

　　we’re>I’llbe...”

　　婉汀忽然想起那個熾熱的午后，在浪潮隊的看臺上，裴逸曾經無限接近她的面容，溫柔地將她的一縷頭發挽到耳后。然后，他說：IthanI’ded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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